李青舟在前堂安静的看书静候,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安伯便折了回来。
“大少爷,太爷在后院等您。”
李青舟忙放下手中书籍,起身跟着安伯离开前堂直奔后院。
葡萄藤下,一把红木做就的躺椅上卧着一老者,除了他们李家的家主李传家还能是谁。李青舟望得,便是三两步趋近,撩袍双膝拜倒。
“孙儿,拜见祖父。”
躺椅停止了晃动,闭目的老者也睁开了双眼,略有些浑浊的双眼中,满是慈爱流露。
“青舟回来了。”
“爷爷!”
李青舟在地上膝行数步,握住李传家的手,俯首泣声。
“孙儿不孝,如此长时间不在爷爷膝前尽孝。”
李传家拉起李青舟,十分满意的说道:“你此番为家族挣了大颜面,谁敢说你不孝。”
“孙儿不过区区三甲,不敢当爷爷夸赞。”
李传家示意安伯搬了把矮凳来,握着李青舟的手安抚坐下,宽言道。
“你的事,老夫都知道。”
“孩子,你很好,只是委屈了你。”
一句肯定一句委屈,让李青舟瞬间泪崩,哽咽道。
“爷爷,孙儿不委屈。”
“哭成这般,还说不委屈。”李传家替李青舟抹去眼泪,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莫哭,无端惹得人笑话。”
李青舟赶忙以袖拭泪:“是。”
“这次归乡,能在家里待多久啊。”
“朝廷给了两个月。”
李传家算了一下日子:“你自离京来家,脚程便用了二十一日,如此算来,只能在家待半个月了。”
“是,孙儿不孝,无法侍奉于爷爷近前。”
“半个月已经殊为不易了。”
李传家拍着李青舟的手,看向安伯交代道:“去请忠儿和章儿来家,今日青舟回来,一家子一起吃顿饭,明日给祖宗敬香。”
“是。”
安伯离开,去请李青舟的父亲李忠和以及二叔李锡章。
李传家膝下三子,长子李忠和军伍出身,如今官居关陇总督。
二子李锡章举人功名,靠着李家的荫庇,如今是老家青阳府的知府。
三子便是进士及第的李一鸣,鸿胪寺卿。
除了这三个儿子以外,李青舟还有一个姑母,李传家做河晋总督的时候,姑母李苓嫁给了当时河晋都御史孟彦之子孟松原。
后来孟彦官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孟松原也科举入仕,姑母李苓便随家入了京。
这便是李家,在关陇道、河晋道关系众多。
安伯离开,李青舟这才思及李一鸣让自己带的信,连忙取出呈给李传家。
“爷爷,三叔给您的信。”
李传家接走拆看,神情复杂起来,良久看向李青舟锁眉深思。
复舒缓开,将信收好。
“陪老夫说说话,聊聊你这次去京城都遇到哪些有趣的事。”
“是。”
爷俩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李忠和、李锡章下了值赶来,作揖问礼:“孩儿拜见父亲。”
李青舟此刻已经起了身,冲着二人下拜。
“孩儿叩见父亲大人、侄儿拜见叔父。”
“青舟,回来了。”
李忠和四十余岁,严肃的脸上挂着常年身居高位的不怒自威,即使是温言,也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这是李青舟生命中最惧怕的人,以往每一次听到父亲李忠和说话,都会不由自主的提心吊胆。
而如今再次面对便好受得多。
一来比起沈伯琏差之甚远,二来李青舟的心中,终究是有气的。
李锡章也冲李青舟露出笑容,颔首道了一句:“青舟,好样的。”
“你们俩坐吧。”
李青舟做起斟茶的侍候活,被李传家拦住。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你坐下。”
“孙儿不敢。”
李传家便看了一眼李忠和:“看来你父亲在这,你拘束的多。”
“也是,这些年,你父亲对你确实严苛了些。”
李青舟连忙垂首言道:“若非父亲多年教诲,岂有孙儿今日进士及第之时,所谓严苛自是望子成龙的殷殷期盼。”
李忠和的脸上露出笑容,却又很快因为李传家的一句话而消失。
“你爹赳赳武夫出身,谈什么教诲,是你自己争气,你小的时候,老夫在京为官的确疏忽了你,若不然,怎能由着你爹胡来。
好在你懂事,一心读书,得有今日光耀门楣。”
李传家的话让李忠和低下头,拱手认错。
“父亲教训的是,青舟小的时候,儿子确实关怀不够。”
李传家复有看向李青舟,欣慰道。
“这次你在京城做的极好,你爹也是因为沾了你的光才做的关陇总督,咱们李家是兴于卒武,历来最终功过赏罚。
你于家族立有大功,老夫便也给你,准备了两份礼物,正好你父亲和你二叔都在,老夫便说于你知晓。”
“谨听爷爷(父亲)垂示。”
“老夫知道你这些年来为了谁才如此刻苦,忠儿。”
“儿子在。”
“兰氏贤良淑德,如今又为咱们家教出了青舟这样的好孩子,该给一个说法了。”
兰氏便是李青舟的生母,是李忠和的妾室。
李忠和抽了一下眼角,问道:“父亲,兰氏已是儿子的妾室了,还要什么说法。”
“你在装糊涂?”
“儿子不敢,只是大房钱氏并无过错,如今也为儿子诞育三子,岂可无错休之?更何况,钱氏之父也曾官居一道巡抚,门庭显赫,贸然得罪实不是明智之举。”
李传家浑浊的眼神逐渐清亮。
“钱氏是老夫当年做主给你定的亲,如今也是老夫对她不满意了,她过于骄矜,于家不睦。
还有,老夫不是在和你商量。”
李家不是平民白身,李家是关陇门阀。
作为门阀,李传家这个家主就是关上门的帝王!
即使李传家已经不在兵部尚书任上,即使李忠和官居关陇总督,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谁都知道,没有李传家,就李忠和一个武夫,根本无力处理好李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以及掌好李家的舵。
李忠和垂下了头。
“儿子,记下了。”
“你不要觉得委屈。”李传家的面色重归平和:“若不是因为沈伯琏,青舟必是状元,彼时朝廷会加兰氏县诰的身份,难道,你让朝廷的诰命夫人做妾不成?
他这次虽然没能拿下状元,但我们李家人不能这么看,青舟,就是咱们家的状元!
你记住,章儿也要记住,对青舟,你们必须当做状元对待,记住了吗。”
李忠和与李锡章全都起身,拱手作揖。
“儿子记下了。”
李传家满意点头,随后看向李青舟言道。
“这是爷爷给你的第一个礼物,喜欢吗。”
后者拜倒,无声垂泪。
“孙儿,叩谢爷爷!”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可以释怀了。
多年苦读,为的,不就是让自己那含辛茹苦的母亲能扬眉吐气吗,如今母亲做了李氏主母,放眼关陇道,走到哪里不是人前显贵!
“至于第二个礼物,老夫亲自给你定了一门亲。”
李传家的话一出口,便让李青舟心脏骤跳。
果然,还是躲不掉。
“老夫当年在河晋北伐草原的时候,有幸做过秦国公的副帅,与秦国公是刎颈之交。
前段时间老夫和秦国公书信,说及了此事,秦国公也同意了,找个日子,老夫亲往京城为你敲定此事。”
李青舟以头顿地,颤声道。
“是。”
他没有选择,更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便是生为世家子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