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赛博空间以灰白色为基调，相当的宽大，大约两百平米，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墙壁上四处是组合起来的模块化电器，电器的显示屏虽然亮起，但却没有任何的文字或者数字。地板上布满了透明的高强度塑料地板砖，地板砖上镶嵌着一段又一段的几近透明的阻拦带。

“好美！这就是我们的星球？”瓦莱莉先是有些愣神，好奇地四下张望，最后被地板下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瓦莱莉的视线穿过透明的地板，怔怔地看着蔚蓝的星球。它周围环绕着条状的洁白云絮，浅褐色的土地上点缀着些许白色的团块，那是高耸的雪山；陆地上的山峦起伏在这里已经看不出多少，更多的是海洋，它从与土地交界处的浅蓝色，逐渐变深，湛蓝到深邃。

“这是我特意挑选的一段，希望能让你体验太空站看星球之美。”安悠轻松地说道。

“喔，真的好漂亮，好像超级大一块，洒着糖霜的巧克力蛋糕。你以前每天都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么？”瓦莱莉趴在地上，脸几乎贴在高强度塑料上，被地面上的景色吸引了。透明的地板也并不是冰冷的，而是坚韧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橡胶的触感。

“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在空中看到的只是云层，厚重的云层会把下面的景色挡住，看不到多少地面景色。”安悠缓缓说道，他也看向地面。

这景色现在也看不太到了，这个太空站早已化为碎片。现在在赛博空间中的观景台部分，只是安悠拙劣的复刻重现，用记忆中的碎片组合出的场景。还好他有超忆症，所需的计算量并不大。

安悠静静地低头站着，直到瓦莱莉欣赏完了站起身来。

“在我们进行下一步之前，我建议你换套衣服。”安悠的意识体双手手在空中划过，瓦莱莉的面前出现了黑色的面板，上面罗列着许多衣物选单。

“等下，我怎么没。。。”瓦莱莉有些慌乱，她急忙抬头看向安悠，却发现他的意识体似乎紧盯着地面。

瓦莱莉手忙脚乱地用手点下选单前几件衣服，黑色粒子聚合在她的意识体的身上。

她伸出双手，发现火焰般跃动的岩浆，正在缓缓地自己手中流动。还好岩浆下的外表并没有变，不对，这不是变成火焰巨人了吗？这赛博空间，怎么搞的和魔法一样？

惊慌的瓦莱莉抬头，安悠的意识体映入眼帘，他还保有安悠的外形，深邃的眼中星光点点。外面穿着修身的碧青色的中山装，有所改良，不是紧闭的翻领，而是略微敞开的立领。衣服上面流淌着玄墨黑色的纹路，组成寰宇的原子标识。周围飘荡着星辰般的漆黑点，如同灵动的活物般聚合又散开，时不时融入他的衣物，或者从衣物中飘出新的星辰。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怪人不止一个就好。

“放松，瓦莱莉，这是你深层意识的化身。”安悠笑着挥了挥手，周围的黑点飞到瓦莱莉面前，拼成了镜子。

赛博意识体是人类的深层意识映射，在这个世界，灵魂，意识，和赛博空间意识体几乎可以混为一谈。

瓦莱莉看向镜中的自己，上身穿着浅灰色的紧身背心，上面印着武侍乐队的标志，红色的恶鬼头像，张扬如同烈火，狰狞的獠牙突出嘴唇。恶鬼右半边脸是白色的，右眼已化为白色义眼，点着猩红的眼瞳。背心和歪斜的皮裤间露出健美的马甲线。

武侍乐队是这个世界上最火的摇滚乐队之一了，代表作‘插管’和‘永不消逝’火遍街头，即使这两首歌已经出版了五十年有余，‘插管’字字反叛，还能一再再版。

“武侍乐队领衔主唱，烂人强尼-银手的纪念版，百分百真实复刻，限量版。”安悠耸耸肩，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已经穿好衣服的瓦莱莉。

强尼-银手更是出名，他作为传奇级别的摇滚巨星，魅力足以吸引百万人冲夜之城的荒坂塔，但安悠很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套的？太棒了，还有强尼-银手的签名！”瓦莱莉忽略了安悠的评论。她拽起短袖下摆，看到上面还有强尼-银手的签名，确认了，是真货。棉质的柔和触感也相当优秀，这可是日常廉价化学纤维无法模仿的触感。

“你车里总是这个乐队吵吵闹闹，我肯定有印象。我恰好有强尼-银手女友送的数据印迹，算是她和导师合作时，送我的礼物。现在归你了。”安悠暗自记下了瓦莱莉爱好：武侍乐队。

瓦莱莉开始在空旷的赛博空间中蹦蹦跳跳，但期待的失重感压根没有：“这里的重力，怎么还和地面一样？太空站，不应该是零重力，一蹦就能飘在空中。。。”

“都这年头了，哪有传统的零重力太空站，去博物馆才能找到零重力太空站。”安悠咕咕哝哝地说着。

话音未落，重力似乎瞬间消失了，瓦莱莉飘了起来，“啊哈，太好玩了，这是太空人的感觉！哦吼！”。

“因为有重力场调整装置的存在，比如寰宇的厚土系统，现在真实的太空站上面，重力与地面几乎无异。你想玩可以玩会。我给你做个火箭背包，集中注意力连接它。”安悠挥动双手，一部分白光粒子化为安全绳，把他系在地面的阻拦带上。

另一部分亮白光点化作一件方方正正的银白色火箭背包，贴在瓦莱莉的后背，给她提供在空中转向的动力。背包的外形相当‘传统’，以安悠角度来说。

“等你玩够了，就从简单的技能成长开始，进行‘观心法’程序的可行性测试。”安悠双手摊开，黑色粒子在手中化为了亮黑色的吉他。

吉他以黑为基底，但锃亮的表面几乎化为了镜面。上面还花里胡哨地印着武侍乐队的标识，火红的色的恶鬼。

为了能确定瓦莱莉的神经稳定性如何，需要在赛博空间进行一些小测试。比如演奏之类的，调动情感，确定瓦莱莉的状态。同时，这也算是热身，确保瓦莱莉已经从‘浅层休眠’状态离开。

瓦莱莉如同灵动的游鱼般，用喷火背包‘游’到安悠面前，夺过了吉他。她旋身飘在半空中，翻来覆去地看着，拨动琴弦，弹出了一小段和弦。

“强尼-银手的吉他？又是他女友给的，什么数据印迹。”瓦莱莉已经得出了结论。

“对，瓦莱莉，弹一曲如何？我很期待。”安悠双手一甩，他和瓦莱莉身后出现了看上去就软鼓鼓的奢华沙发，他身后的沙发被固定在透明地板上，瓦莱莉身后的沙发倾斜地浮动在空中。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中出现了一粉一蓝两个荧光棒，身体前倾靠在扶手上。如同在狂热的粉丝坐在大剧院的包厢中，尖叫和荧光棒都准备好了，只等明星开嗓。

“咳咳咳，你想听什么？”瓦莱莉清了清嗓子，坐在漂浮的沙发上，调整坐姿，握紧了吉他。

虽然瓦莱莉认为安悠只是开玩笑，出自公司的人，什么娱乐没见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有狂热粉丝等着她的歌曲。她现在有些怯场的感觉，喉头发紧，不得不敲敲吉他，缓解紧张情绪。

安悠笑了起来，伸手向下一压，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中山装，让它化为艳红的荧光夹克，上面投影着烈焰般火红的卡通艺术字：“瓦莉拉粉丝团团长”。

顺带向他周围的星光招手，星光点点，环聚在自己的头顶，映出了“狂热粉丝”的字样，亮闪闪地。最后还特意摇头晃脑，动了动投影方向，让星光左右摇摆，就和真正的演唱会粉丝一样。

瓦莱莉更加紧张了，她的手指焦躁不安地按动着吉他琴弦，没弹出一声：“安悠，你这是什么打扮？”

‘歌迷’安悠站起身来，指了指胸前，不言而喻：

“瓦莱莉粉丝团团长”

某位军用科技的笔友告诉他，这是新美洲流行的狂热粉丝打扮，还给他寄过服装底板。这套正是以她寄来的粉丝的套装为蓝本，改造而成的。

“永不消逝，永不消逝！”安悠击打着手里的荧光棒，高声喊到。

“嗯，好吧，武侍乐队的永不消逝，我会。”瓦莱莉深吸一口气，拨动吉他琴弦。吉他声流淌在远离星球的空间站里，或许是因为紧张，有些生涩走调。

“因为我们失去了一切，不得不付出代价。。。”

安悠靠在沙发上，聆听瓦莱莉的‘永不消逝’，相较于武侍乐队吵闹紧凑的版本，他更喜欢瓦莱莉这版。他闭上眼睛，轻轻地跟着节拍，摇晃着荧光棒，亮光在暗下来的空间站中化为了光带。

“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美丽的事物，它们永不消逝。

我依稀还记得你相伴在左右的日子，那些你必须说出的言语，我只记住了甜蜜的部分。。。”

瓦莱莉指尖上流动的琴声越来越流畅，化为奔腾的溪流。过去弹吉他的回忆逐渐鲜活，带领她进入了心流状态，练习的指法不断重放，曾经弹奏的歌曲在她脑中回放。

周围的一切渐渐消失，瓦莱莉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哪里，在如何拨动吉他琴弦，只剩下她自己和过往弹奏的回忆，被不断重放。

而琴声却越来越浩荡，宛如溪流冲过险滩，汇入明月下的江川，温柔却充满力量，奔腾在空旷的太空站空间中。

安悠伴随着瓦莱莉的旋律，身体放松陷在沙发里，用荧光棒轻轻敲打着沙发柔软的扶手。以瓦莱莉的状态来看，‘观心法’程序部署已经完成，运行良好。

他们就这样坐着，在远离世间烦恼的地方，奢侈地专注自我，任凭时间匆匆流逝。在混乱而残酷的夜之城中，在接喘不过气的连的枪战后，终于获得了片刻平静。

一曲弹毕，瓦莱莉依旧沉浸在心流中，敲着吉他，轻轻地哼着旋律。

许久后，瓦莱莉才离开了心流状态，放下手中的吉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啊，抱歉，我太入迷了。我还没进行什么‘可行性。。。测试’，这已经到下午了。”

安悠面带笑容，微微颔首：“嗯，‘观心法’可行性测试已经结束了，很成功。现在你的吉他技能得到了提高。再试试。”

瓦莱莉将信将疑地再次弹奏起来，随意拨弄出几个和弦，琴声流畅的多了。体验到吉他技能飞速增长的瓦莱莉，尝试了一些以前不太熟练的指法，虽然还是有些生涩，但有所长进，相对于原来有些提高。

刚开始的那种阻塞感消失了不少，她讶异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观心法’技能成长程序？”

“不错，它比技能芯片那种，残忍剥夺上限的东西要强得多。通过回溯是强化神经加速学习过程，我们家族的独家程序之一。每个人都有，不过各有特点。我的配合‘解码者’，可以在他人神经部署，以让他人也进入该流程。”安悠坐正了身姿，身上的应援马甲还在一闪一闪的，看的瓦莱莉眉头一挑。

这种‘观心法’程序，怎么也称不上‘科技’吧？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挂着‘程序’名的魔法，强行把灵魂塞入躯壳，叮的一声就顿悟升级了。

接下来的拳击技能增长比这个还要复杂，因为拳击并不如音乐那么容易调动情绪，进行回溯。而对抗式强化神经，安悠还不太熟，面前的瓦莱莉皱着眉头，他有些担心瓦莱莉的配合。

安悠虚空一推，在瓦莱莉面前展开了黑色的光幕面板，用粗略的简笔画画着一个循环。

他详细地给瓦莱莉解释道：“其实核心原理很简单，就和刚刚的流程一样。第一步：让你进入心流状态，回溯过往的记忆；第二步，练习，提高；最后，强化实体神经。‘观心法’并不是技能芯片那样，即插即用的热插拔程序，而是通过复现过往强化学习的大型程序。”

伴随着他话语，光幕上的图形一个又一个亮起。

“那我做什么？”瓦莱莉似懂非懂地说道，那放空的眼神，说明完全没懂。

“首先，回到正常重力；其次，回想你曾经的战斗。”安悠双手虚托，从地板上‘长’出了一个一人高的黑色人型沙袋。

他做出了拳击的起手势，示意瓦莱莉做好准备，“我们先试试，找到你记忆中最鲜明的一场，或者最近的一场，专注回想，我会帮你回溯。”

“嗯。”瓦莱莉和沙发一起从空中飘下，重力逐渐回来了。

她从沙发上弹起，摆好架势，紧闭眼眸，深呼吸。

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人形沙袋在一阵扭曲后，变成了起子。那张提不起兴趣的脸如此欠打。

“看来你选的是最近的一场，那开始吧？”安悠说道。

“好。。。。呃！”瓦莱莉的话音未落，起子已经化为流光，消失在了瓦莱莉的视野中。再次出现时，已经一击直拳击中了瓦莱莉的面门，瓦莱莉的鼻子歪向一边，鼻梁断了。

看到瓦莱莉似乎反应不过来，安悠摆摆手，起子的动作被凝固住，在扭曲后重新化为了沙袋。“这样没有训练效果。我们要不换个更实际的目标？比如老维。。。”

“不！就是他！我一定要赢他一把！”瓦莱莉捏着自己的鼻梁，在‘咔’的一声脆响中扳正了鼻子，倒吸一口冷气，这痛感如此真实。

“斗志昂扬，不过呢，先恢复下。这是教练安悠的建议。”安悠劝说到，他向虚空中招手，手上出现了一盒圆形的橙色的药膏，散发出清凉的香气，上面用中文大字写着‘金疮药’，后面小字标注着“商标已注册，仿冒必究。女娲实验室纳米科技2075年版，仅供内部使用”。

他把药膏均匀的涂在瓦莱莉的鼻子上，揉了揉，减轻了瓦莱莉的疼痛。“不用急，瓦莱莉。”

瓦莱莉脸色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安悠明白她可能对此耿耿于怀。

“毕竟是我的赛博空间，起子他可不能靠超强的义体欺负人。”安悠打了一个响指，起子再次出现。

“我想打败他的完整体。”瓦莱莉愤愤地说道，她攥紧了拳头，咯吱作响。

“那就要去现实中，一拳砸他脸上！”安悠一拳砸在丝毫不动的起子脸上。“现在，我们先拿他的第一阶段目标练习，没有神经加速装置，斯安威斯坦的他。毕竟你也没有，这很公平。”

手有点疼，安悠又悄悄调低了‘起子’的皮下护甲硬度。

“好。。。好吧。”瓦莱莉点点头，勉强接受了折中的建议。

安悠合上‘金疮药’药膏盖子，让光点包裹着他退开，才高声宣布：“那就再来！瓦莱莉对起子，第三回合！”

去掉了斯安威斯坦神经加速义体的‘起子’，速度确实下了一个档次，和瓦莱莉打的有来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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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确认瓦莱莉已经练习结束，安悠和瓦莱莉离开了赛博空间。

“嘶，好疼，我以为赛博空间内能尽情训练呢。”瓦莱莉拔下脑后的连接线，浑身酸疼的感觉涌来。

“当然了，瓦莱莉。我的赛博空间是意识体的空间，为了强化神经，我基本是一比一重放。痛觉是自身保护的一部分，我并没有编辑它。”安悠详细解释道，闭上眼，缓缓地深呼吸以回复状态。

‘观心法’程序需要的计算量确实太大了，不过目的已经达到，瓦莱莉的情绪稳定住了就行。

瓦莱莉苦恼地皱起眉头，安悠的状态明显有点不太对，她伸手摸了摸安悠的额头，确实温度过高了。

“没事，明天找老维，我需要补充血液冷却剂了。”安悠收起脑后连接线，确认星启个人芯片上的红色数据报告：“警告：血液冷却纳米机器存量，2%”

想到买了黑客仓后已经完全空掉的钱包，夜之城居不易的的感觉回来了。

虚拟的世界再美好，也还是虚拟的，现实还是要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