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银钱,轻轻的就散出去了;不管这些卖儿女的,最后能够得到多少?
张汉扭头离开,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走出坊市,如同脱离地狱般。
胡兴安带着那二十余人在坊市门口等待着;
张汉知道,没有给坊市的税务官缴上人头税,这些人他是不能轻易带走的。
二十人,一人三钱的人头税,不过六十钱;
待那些插草为标的苦人儿,要出这坊市,不知被盘剥的能剩下几文钱,还未可知?
他们行至益都城门时,众人已是怀抱着各种羊皮,兔皮,麻布等物资;这是张汉准备给这些新来的小子们准备的衣物,回去自己动手缝制,毕竟成衣太贵,张汉那点钱物是不够这样挥霍的。
出城也是要交税的,待清点人数时;竟发现赫然多了两个,张汉仔细打量,见最后两个十余岁的小童竟然是那位中年妇女拉扯出来,自己却没有收留。
他往四周细细查看,果然,那妇女悄悄的在不远处跟着;便走过去,把一贯大钱塞进她的手中;轻声吩咐道:“要好好保重身体,在我这里他们不会轻易夭折的。我带他们去城西新建成的军医院里安置,你若是想见,便去找他们。”
那妇女伏在地上叩谢,直到他们出了城,身影再也看不到,才发出母兽般低声呜咽。
杨六郎是个矮胖个子的伙头军,原先伤病营的伙头军的牌子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军医院的是灶火郎;主管军医院的伙食。
“大哥,那姓张的弄了几十个小孩来蹭咱伙食。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您看怎么办吧,时间一长咱这可是亏空不起啊!”杨六郎掂着肚子,来到杨溢之面前直嚷嚷道。
张汉正在和杨溢之,商议军医院学堂之事;就听杨六郎快言快语;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杨溢之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张汉。
待杨六郎看清张汉就在房里时;也不怵他,狠狠的瞪了张汉一眼;摆明了当你的面,告你状的嚣张模样。
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笑的自然些;张汉硬拉着杨六郎坐下,解释道:
“六郎兄误会了,这军医学堂之事;院丞也是知晓的,不过,未能通知到六郎兄也是某做的不对;这里给六郎兄陪个不是,”
说着给他鞠了一礼,又看向杨溢之。
杨溢之脸色一肃,怒斥道:“坐什么坐,出去!”
杨六郎哼哼唧唧的出了门去;杨溢之这才苦笑着跟张汉感叹一句:
“唉!远德兄看笑话了;这些人呐。”
“学堂之事,乃军医院之根本。”张汉站在堂***手道。
“这道理,我也知道;不过,连这军医院都是新创,行政办公的大堂也未建起来,哪还有余力再建校舍,再说,就是校舍能建好,学子们吃喝住行,书籍笔墨,助教教授;哪一样不是要开销;负担太重了,不是?。”
杨溢之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说,学堂乃是诸州学政之事;咱们私开学堂,未免有藐视州治之意,越俎代庖之嫌。”
见杨溢之说了一通,皆是推脱之语;便按下心思,另想他法道:“院丞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下官人都找来了,也不能再送回去了;不若如此,院里出钱物把校舍给建了,至于吃喝住行,书籍笔墨;暂时某家来解决,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商议,可否。”
杨溢之心知张汉也是为了院里考虑,不能为难过甚;便很“为难”的答应了。
郭巨侠不停的烧开水,胡兴安用剪刀把二十二名学童,全部剪成了和尚头;不过半天功夫这些学童们便被打扮的焕然一新。
甲营的病房都空着,张汉暂时把他们安置在那里。
由于杨六郎仍然坚持不给孩子们供应伙食,张汉决定让他们自力更生;张汉每月有十石俸禄,便不再折算成钱物,拿来给孩子们作粮食;
中午跑步,锻炼身体;下午识字学习;就这样匆匆十余日而过。
天空湛蓝,落日斜照,几缕欲尽未尽的白云缠于山腰。
浮松上,黑白映衬;松枝如手,几欲托雪回青天。
白云、斜晖,青松、雪峰动静相衬;
如果不是缺钱,张汉心想就这样老死算了。
新校舍已经建成,张汉,胡兴安等人也从军医院搬到新校舍内居住;
由于是自己要住,张汉也舍得下些本钱;床柜书桌等杂物让匠人们一起收拾全了。
可是几十个半大小子吃食,还要笔墨纸砚;花钱如流水般。
真是个无底洞啊!
这时张汉又想起了王磐家的那个幼子,希望他还没死。
胡兴安租好了一艘快船,二人连夜赶往鹿庵。
门人通报不久,李稚宾便匆匆赶来迎接。
五岁的小童气色比以前要好一些,张汉离开时给李稚宾安排,要每日以臭蒿熬汤服下;这些日子以来幼童鼓胀的肚子虽没消瘦,但是每日疼痛的时间却却日渐减少。
张汉细细查问一番,知道这个情况并没有除根;便开口道:
“病情虽有好转,却日有性命之危。某今日又想起几道失传已久的良方,只是贵公子千金之躯,故不敢尝试。”
李稚宾听闻,喜上眉梢;急迫道:“可放心一试!最坏的情形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不是吗?”。
张汉有些无奈,难道不能发散一下思维吗?非要在你儿子身上试药?
“贵公子千金之躯,不便试药;找几个同样病症的人来试,岂不是更好?”
“对对对!是极,张院丞思虑稳妥,李家感恩不已。”李稚宾有些语无伦次。
“那便请李兄找些同患此疾的病者来,当然在王府肯定不成;还需另寻他处。”
李稚宾对此事当然同意,泌水之侧王家的别院也有很多。
李稚宾便选了一个清幽之地,带着张汉和胡兴安住了下来;由于家里还有几十个半大小子,便安排胡兴安回去照料。
从王家预支了五百贯钱物,安排胡兴安带回去;张汉决心要把王家幼童的病情给稳定下来;最不济也要求能活个十年八年的。
翌日一早,要找的病人未到,张汉要求的益都名医倒是到了两位。
张汉知道就算血吸虫被杀死了,还有肝脏等已被损坏的器官还需调养;这一块他也不懂太多,只能寻求帮手;便要求找五位医馆的坐堂博士来共同医治。
傍晚时,病人先到一位中年妇人;原先家里已经无望医治,就这么让妇人坐等病死;王家只是轻轻一个通知,病妇家里便急匆匆的把人送来了。
两位博士,一位姓唐,五十余岁的年纪,花白胡须,身体还算健硕。另一位姓赵,三十有余;上唇有短须,面色拗黑;身材矮壮,想必是习武之人。
两人早听说城外伤病营有能开膛破腹,缝纫心肠的金创圣手;早就想见识一番,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
三人聚在一起,张汉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二位博士被惊的口瞪目呆,连连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恐害人性命。”
张汉神情平淡的反问:“如不治,病人是否能痊愈?如若治愈,“医圣”之名可担否?”
就这一句话便打消了二人退缩的念头;
于是三人便开始讨论治疗流程。
第一步先驱虫是无可置疑的;血吸虫杀不死,便在府内无限繁衍,直至病人死亡;后续一切都是空话。
数千年来,所有医者都卡死在第一步上;这也是二位博士退缩主要原因。好在张汉知道青蒿素对血吸虫有杀死的作用;便告诉二位,王家幼子在短时间内服用臭蒿汤,身体状况有所好转;给他们吃了一剂“强心丸”。
于是三人便吩咐药童连夜熬制臭蒿汤给患病妇人喂下,每四个时辰一次。
那妇人喝下臭蒿汤不久,便开始疼痛难忍;哀哀惨叫,由于每个病人都会有一定时间如此发作,三人也就没有在意,只是聚在一起讨论杀虫药物。
不久又到了三位医博士;一通分说之后,就变成六人讨论;其实只是五人讨论,张汉只是静静的听他们讲,并不参与发言。
就这样过了两天,又陆续送来四位病患;
众人并没以同样方法对待,分别又用了苦楝皮、雷公藤、使君子、蛇床子等药物分别灌下;
就这样又是匆匆五天
除李稚宾每天都会按时来问询一下进展,其余就是六名博士,对六名病患的每天疼痛次数问询,喝药之后排泄物的观察,以及各病患腹部肿胀程度和硬度的对比记录。
除一直喝臭蒿汤的妇人,腹部软化和疼痛减轻较明显外,其余五人只有疼痛次数有些许减少,并无明显进展。
最终六名博士欣喜的决定,给其余五名患者同时服用臭蒿汤。
而张汉看到妇人已有明显好转迹象之后,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巨石;决定先回学堂照看一下再返回继续观察。
奈何其余几位博士,不肯放他归去;他便决定把后续治疗再提上来。
腹部肿胀的医理张汉不懂,只能给几位专业博士提示是肝部损伤,要调理;于是激烈的讨论又开始了,各位博士都有自己的祖传秘方;张汉也乐得看他们争论不休;僵持不下。
最后决定一人开一副药方,分别施诊。
张汉实话实说,不会诊治;便把那分配给他的妇人让给大家共同商议一副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