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动五次,瞬移千丈,期间每次需停歇几息。
两百丈似乎没有超过寻龙戒的最低限度,故而没有支付寿元。
顾无愁放下心来,发现脚下依然是冰川,从上往下看,望不见下方流动的水,恐怕这层冰极其厚实。
此地原先似乎是片宽阔的湖泊,被冻成冰川后,自然也很壮观。
他掏了掏衣兜,从里面拿出一个紫色的小瓶,把瓶塞打开,接着半蹲下来,倾倒瓶口。
淡紫色的浓液从瓶中流淌而出,滑落在冰川表面。
顾无愁随便倾洒浓液,直到小瓶空干,接着又掏出账本看了两眼。
“看来一次性使用的物品也不会支付寿元。”
他松了口气,心说还挺人性化。
乌鸦在此时从顾无愁肩上跃下,来到那淡紫浓液旁,来回跳动几次,露出不解的表情:“这是什么?”
顾无愁说道:“当票上说是引灵液,一些宗门外出探索时,会把引灵液洒在灵气充郁的位置,能吸引来附近的灵兽。”
乌鸦听到灵兽二字,身体忽然抖了三抖,连忙飞回顾无愁身边。
顾无愁有些意外,又觉得好笑:“你怕了?”
乌鸦侧眼瞪着他:“你不怕?”
“说实话,有点。”
顾无愁慢慢后退,双手紧扣,准备随时动用寻龙戒。
他还没见过灵兽。
保守估计,灵兽既能被冠以灵字,起码比当初那群狼要厉害。
所以如果来的是不得了的大家伙,顾无愁转身就跑,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是些小家伙,他就按原定计划,做两个实验。
此间。
顾无愁远远地站在数十步外,紧盯着那团散发微弱紫光的引灵液,小声叨叨:“希望运气好些……”
话音方落。
一道朦胧的影子从狂风暴雪里钻出。
邪恶的猩红眼瞳透着刺骨的杀机,雪白的伪装色毛发与环境融为一体。
谨慎的猎手匍匐在冰面,利爪深深嵌入其中,头部尖枪般的耳朵竖起,聆听四周的风吹草动。
它警惕地缓步前行,那前足甚至能如人类般直立,浑身皮肉透露着孔武有力的健硕感,此时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味道新奇的引灵液。
这就是灵兽。
这就是……
“兔子?”
顾无愁瞅着那只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兔子,想起自己这辈子还没吃过麻辣兔头。
突然有点馋了。
……
……
顾无愁不着急出手。
他虽然馋,但不饿,更不至于饿昏头。
引灵液不会引起寻常野兽的兴趣,只对灵兽有效。
究其根本,是因为这引灵液对于灵兽而言,相当于丹药对于人类修士,都是极佳的补品。
野兽若是不小心吞服引灵液,后果应当与那只服用化灵丹的野狼一个下场。
所以顾无愁等。
等着看这只兔子到底是被气味吸引而来的灵兽,还是正巧路过此地,对引灵液丝毫不知,只是好奇的普通雪兔。
雪兔警惕地确认四周没有危险,这才安心地趴下,先用耸了耸鼻子,轻嗅两下,接着伏下脑袋,开始品尝引灵液的味道。
一息过去。
两息过去。
雪兔抬起上身,嘴角残留着淡淡的紫色,由于散发着微弱的光,在风霜雪天里也看得很清楚。
然而雪兔并没有如当初的野狼那般身体膨胀炸裂,而是很满意地在引灵液旁蹦蹦跳跳,转悠了一周,接着忽然挺起身体,发出尤其尖锐的叫声。
伴随这声喊叫,顾无愁忽然觉得脚下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
他半趴下身体,让自己不至于跌倒,避免打草惊蛇,同时望向远处的风雪。
一道又一道模糊的身影从灰暗的世界里钻出。
数百只红瞳雪兔狂奔而来,卷动的雪尘荡起新的风暴,乍看之下,有几分像在沙场上奔腾的骑兵,阵仗不小。
顾无愁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动手。
量变引起质变。
在不确信一只雪兔战力如何的情况下,贸然与数百只雪兔作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今夜雪兔群长奔至此。
按理而言,已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顾无愁偏不。
他还是冷漠地注视着密密麻麻的兔子们,仍然继续等待。
乌鸦看不出他的意图,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还不动手?”
顾无愁摇摇头,只用气声说话:“不对劲。”
乌鸦道:“哪儿不对劲?”
顾无愁道:“太多,分不完。”
雪兔的数量粗看之下,少说三百。
三百只兔子,怎么也不可能平均地分完那一小瓶引灵液。
还是说先到先得,又或者有其他分法?
它们会怎么做?
顾无愁想看看。
……
……
夜里的雪雾很浓。
浓雪里再也没有其他兔子的踪影。
数百只雪兔被最初那只发现引灵液的同伴叫到这里,显然不是来发呆的。
它们互相对视,各自与各自之间错开些距离。
夜风呼啸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撕裂的帛巾。
其中一只雪兔挺起上身,忽然狂叫起来,两眼似染血般比先前更红,猛地咬向身边的同伴。
同伴发出惨叫,似也发了疯,不甘示弱地把对方扑倒。
霎时间,其他雪兔仿佛被激起斗争意志,把所有同族当做猎物,肆意相杀。
顾无愁没有动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同族相残,出乎预料。
他方才还在疑惑这点引灵液要怎么分,现在看来,雪兔们用自己的血给出了答案。
而且不止如此。
被同伴啃咬撕扯至死的雪兔倒在地上,其尸体又在下一刻被其他的雪兔们吞咬,不过几息之间就只留下几节沾着肉糜的白骨。
它们不仅互相残杀,甚至互相吞食。
他们吞食同伴的血肉越多,其身体也就越来越壮硕,一边消化着同伴的尸体,一边慢慢膨胀自己的体积。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
场面上就只剩下不到十只雪兔。
每一只都遍体鳞伤,每一只都健硕如熊。
它们的咆哮也从先前的尖锐刺耳,变得狠戾粗暴,宛如雷音般震耳。
可是它们好像还是不满足。
它们把目光投向剩下的同族,将这片冰川视作最残酷的竞技场,一定要决出一个胜者。
于是顾无愁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疯,看着它们吞食,看着十只雪兔数量一减再减,最后只剩下一头雪兔。
那不该被称作雪兔。
它的背如同一座小山,直立时至少二十丈高,毛茸的短尾浑圆得宛如炮弹,同伴的血染红了它的耳朵和脸,让本该可爱的面孔变得骇人惊悚。
脚下是同类的尸体和血。
它却感到十分兴奋,喜悦地绕着同伴们跑了几圈。
那肥硕宽厚的四掌踩在冰面上,隆隆作响,惹得碎冰四起,冰面上出现一个个大坑。
做完这好似欢呼的仪式后,它才终于停下脚步,耸了耸比活人还宽大的鼻子,嗅到引灵液的味道,凑了过去,低头开始享受胜利与美味。
……
……
“我想起一个故事。”
顾无愁看着这一切,缓缓起身。
乌鸦知道顾无愁要动手,离开肩膀,飞到半空,同时问道:“又是贫民窟的?”
顾无愁点头。
“以前我们那条巷子里来了个有钱人,路过时大抵是起了点坏心思,突然扔了一袋钱进去,我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有人离那袋钱近,抢了就想跑。”
“结果那人还没来得及把钱袋打开,就被活活打死了。”
嘴里说着很平淡的话,顾无愁从怀里掏出一尊小巧的,只有掌心大小的金钟。
他屈指轻弹钟身,一阵无形涟漪以金钟为圆心,向外飞速扩散。
正在享受引灵液的巨型雪兔听到钟声,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回头看见了一道黑影,一只乌鸦,以及那盏小巧精致的钟。
它浑身毛发耸立,生物本能告诉它危险将至,当即四爪着地,朝顾无愁冲了过去。
顾无愁轻轻托起金钟,心中默念一句。
【使用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