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所是神鬼一样的存在。卡维尔丹的中介人通常只是在只有一个直径十五公分的圆形玻璃窗口后面接收你的履历。隔着长长的方木桌像对待犯罪嫌疑人一样一眨不眨地审视着你。

你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有人倾听，只要三十秒就能决定你的命运。对于没有光辉履历的外地求职者来说。站在窗口后面的家伙就是他们的皇帝，金口玉言。

大多数都是被发遣到看不到希望的血汗工厂，假如你是个文秘，那么最后的结果最好也只是个前台、甚至门口迎宾。如果你擅长做编程，那很可惜这里一堆高手，即便侥幸被分配到不错的公司，你连电子仪器的边都摸不着....当然你可以对这样的命运选择否，那么你将失去在这座城市长住的机会。

前方就是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主动权却并不在你手中。

逄丹恼火地看着这个城市立下的铁血规则。两个人伪造身份的履历不够，专业博士才能得到这里资本的青睐，而想保住第一份工作，还要在半年内出成绩。

太痛苦了。但是要找到城市里的那个混蛋，你就必须在现实里低头。

逄丹分到了血肉工厂，“生驴磨坊”，小麦生不出驴子，超人的听力捕捉到周遭的小声絮叨，那儿进去的人基本只有一年的寿命，工资虽然不低，但赚来的只是棺材本。之后你就带着雄心壮志，长埋在富裕的他乡都市。

彩虹翼让对方眼睛一亮。不是看上她平淡到没有色彩的履历，而是她个人潜质。她被推荐到“哈明伦夜场”，当会计。

但那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资本插足的地方，越是繁华，内里就有等量的黑暗与堕落。

不夜城里一家不大的夜总会怎么开起来，靠背地里交易；没有会计师证件的女孩子怎么会当老板的私人会计，没有背景的美丽女孩往往会被人为的手推向火堆。

美丽的火焰不仅能点燃人心，也能将青春和纯洁燃烧干净。

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这里不许换工作，不许重复申请。你要求职，至少要有名牌大学的徽记。

“要不，我先探探底。情报..”女孩还没说完，就被逄丹捂上嘴。

“如果你真是街头打架的女孩，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是深渊裂口，探头了，就不要想爬回来。”

逄丹严肃地板着她的肩膀，

“有了第一次地妥协就有第二次，人性就是这样陷入深渊的..”逄丹回忆自己老是喝酒打人的老父亲，“你会最终发现，堕落是一种快感....那个时候你还是自己么？失去目标、醉生梦死？”

“不要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赫丽斯，美丽可以不在温馨的花园里，可以无惧凛冬...可她们会折在园丁的剪刀下，被做成花束，出卖给自爱的姑娘，可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这时候的他真像个兄长，眼里甚至含着热泪，冷凝剂一样的泪水把复眼浇饰地更冷。

“逄丹？”女孩突然歪了歪头，“看不出来，你是文艺的男孩？”

逄丹纠结地看着她，想起了女孩以前的职业，太妹总和叛逆挂钩，最不合的就是哥哥，自己社会经验还没人家高，这样突然爆发式情感流露很容易适得其反。

“我会珍惜自己。”女孩轻轻说，“但作为对等的要求，你也要爱惜自己，不要作为复仇的工具..而活着。”

她甩脱了男孩的手，哪怕是角落，这样的动作也太亲密了，地球仪的边缘总是蹭到逄丹的手臂，这样下去谁都撑不住。

“去看廉租房还是黑磨坊？”

“你去..生驴磨坊？”逄丹不觉得女孩的力气很大，除去超能力，泰森都能对她造成一定困扰。

拳0.6t踢1t的女孩去拉磨？可这样的女孩..哪怕是脑补那个画面，逄丹都有一种罪恶感。

“这里的生活费用会很高。”并排走出中介所，看着匆匆行人，彩虹翼作出初步观察考量，“100万可能撑不了太久，尤其是...”

她伸出手，点点男孩的鼻尖，“你那么能吃。”

我可以克制的！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逄丹立马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他收敛了情绪，摸出手机，搜着房价信息，看看下午就已经发黑的天色，叹息一声“我们去黑磨坊吧，顺便看看有没有类似杀手的私活。”

“私家侦探也不错。”女孩比着手指，“你的鼻子那么灵，找流浪猫狗一定容易。”

逄丹把车子小心翼翼地倒入车库，明天就不能在这边停了，收费太贵，油价还在涨，油股却在跌份，法理上未成年的逄丹第一次感到生活的艰辛。

和女孩来到一座黑洞洞的机械生产厂，才得见那全部的洞天。

放眼所见，全是一溜溜的机械，研磨、细料加工、成品包装..一个留着不多落腮胡的年轻男人打量一下两人，看到彩虹翼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小姐芳名？”

“可莱欧。”这个名字一般是女孩生气的时候喜欢用的，她没有和男人握手。

“没有关系。”男人也不计较，这里最紧缺的就是时间，哪怕他一个基层管理就算攀上了漂亮女友，也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这就是血汗工厂。这里最贵的东西不是机械，而是手工制造。所有研磨的面团经过高级面点师的手里经过十八道工序，出厂的时候经过质检员的层层验证，最后的成品不会流入市场——这些最珍贵的面包原料会送入私人厨房，再经过道道工序和检查后才能有机会摆上富豪的餐桌。

所谓的奢华不就是这么来得么？中世纪欧洲贵族有时候都不得不吃烤软的黑面包，那时候供养的贫民经常饿死。黑死病世界躲在世外桃源断了粮饷的时候，开着座谈会的高贵夫人们也把平时农民吃的上的口粮当作果腹的美餐。

所以说档次只是形容格调的。经济延展了这样的文明。

“感觉我在浪费人生。”逄丹力图不让女孩插手，他一个人干两份活，然而主管表示这儿不养闲人，你干两份我发你双倍工资，但没有人能闲着。

“感觉痛苦么？这只是生活的第一步！”彩虹翼倒是苦中作乐，她坚持逄丹在人前叫她露西，独处叫她赫丽斯。因为太阳赫丽斯产生光露西和热，但她怕热，外人只能叫她可莱欧。

在这座城市里她叫男孩查尔罗拉，(查尔罗拉)幽蓝色的男孩就像她发夹的蝴蝶一样，幽暗深邃。反正逄丹不喜欢杜勒斯这个名字。像是阴谋者，又像在搞凰色。

反正搬面粉袋的逄丹讨厌这样的生活，枯燥、没有希望，感觉要是酒**亲有机会改了他的志愿，那么留在故国的话机遇也不是很好。

“是啊，忙起来就什么都不想了。”深夜里，卸完最后一车的逄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数不清搬了多少，反正如果不说话感觉和机器人区别就不大了。

“这样的生活也许不充实，可...”女孩停顿一下，“能让你纠结的心房舒缓一下吗？”

“我不后悔我做下的事！从不后悔。”男孩轻轻握拳，锤了一下兇口。看着卸完货原路开走进库的大卡车，男孩找了个地方就坐下来，反正批发的工作服也是脏兮兮的。

但是，还好有你。逄丹有点感激赫丽斯的，只是说不出来。因为这话太亲密了，也不是他的风格。

“应该我和你说对不起的，虽然你是太妹...不好意思，我是说打架的女孩，但是做重活太不应该了。”

“你还把我当女孩么？”彩虹翼居然走过来，反将一军。“只是怪物找到了同类..而已。”她张开嘴，不大的口腔里像是虹光落进了翡翠一样的山泉，看得逄丹一愣。

女孩使劲捏着男孩的手臂，不知道是用痛感提醒男孩还是提醒自己“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百分百的机械人，只有一层皮，还有温柔酷烈的心；我呢，是误入人间的怪物，我知道自己不是所谓的女孩，但希望有人认为我是。”

“所以我是干肉广场的保护者，而现在，这边只有你了。”她抓起男孩的手，从厂房后面回到马路上。“陪我回一趟家，我要取一些当年的遗物，我母亲的，收养我的傻女人。”

两人没有开车，开走了还要付一个晚上的泊车费。女孩体质下降了，逄丹感觉得出来，从格斗家的感觉变成了健身房的女教练，她大步走的速度并不快，这里的雾气晚上还徘徊不散，没有远光灯的车辆是不敢在主干道行驶的。

台风腰带还是没有回应，J魂回复地很慢，这里的自然能量极其匮乏，无法在这个城市变大。

彩虹翼赫丽斯在一栋带草坪和长院落的木结构民居前停下来，疑惑地看着陌生的位置，又看看周遭。

凹下去的便利店一小间，两边是贵宾地下停车场入口，坡面后面是银行，正对着小屋。

旁边是绿化带，很小的一窜，民居藏在后头，红土房包砖，是贫苦人家。

只有正脸不对。这儿的两幢五层居民楼，不见了。

女孩眼神黯淡下来。

逄丹看明白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身后，拍拍女孩肩膀。

“也是，六七年了。”赫丽斯的眼里有一丝感伤，“敢收养我的人不多，这样的城市里的寡妇，拿着微薄的收入...想想当初的事情，这个母亲做了伟大的决定。”

“可是这座吞噬人的雾都城市里，这样的母亲下场是不得好死...”站在身后，逄丹看到了抽动的肩膀还有开始哽咽的声音。

于是他站近了，让兇膛贴在她肩膀侧后面，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

“她将我藏在旧大衣柜里，面对破门而入的强盗，一个毒贩团伙，那些人把穷人区当作储备仓和藏身所。母亲不愿意和他们产生瓜葛，于是她被打了麻药，放在自己旧被褥的床上...她大声哀求，强盗堵上他的嘴，用香烟头烫着受难的圣母....直到他们玩腻了，欣赏够了僵卧在雪里的渡渡鸟的最后挣扎...”

“他们掐死了她，只为了一时的兴致，他们叫来巫师，运走尸体，永远封锁她的灵魂...我在储藏间的旧衣柜里，听得一清二楚！”女孩背后闪着彩色的羽翼，在情绪的控制下收拢着，而她本人，已经泣不成声。

逄丹不能再犹豫了，因为孤独的女孩在对抗整个世界。他轻轻脱下外衣，铺盖住她的肩膀，这样接下来的动作就会显得不那么唐突，他搭上女孩的肩膀，半搂住需要依靠的孤独灵魂。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我仇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觉醒力量...”女孩返过身来扑在他的怀里，激动地拍打他的肩膀，可还在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深夜里，偏僻的街道空无一人。

“我失去了家，流浪到斯皮登斯卡，寓居在干肉广场，我清楚那不是我的家，可我还是乐意留在那里，我觉醒了力量，我可以向伸手的罪恶挥拳....可我又失去了她们，斯皮登斯卡的三年只是一个梦，我们都在牢狱里，除了..很久以前。”

你害怕面对斯皮登斯卡的一切，你没能保护住他们，我也没有，所以你没有留在那座城市。

逄丹明白了彩虹翼的想法，悲痛贯穿始终，这不是完整的人生，虽然她自己就是彩虹。

可下一句话让逄丹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应该见过你。”女孩看着视线中不熟悉的脸，在二十公分距离前抬头。

“你应该不是改造人。”虽然没有整个抱起，但逄丹能大约掂量一下重量，因为没有骨骼，女孩不出意料地很轻，但没有到那些为了职业保持瘦弱的超模体重的程度，就像一个人造小太阳，能量的重量多过她本身。

“我当然不是。”怀中的女孩松开了手，逄丹本来就没好意思搂着她，“被肆意重塑身体的还是你，逄丹，不，幽蓝(查尔罗拉)！只要你保持那颗诚挚的心。”

“可我不是。”她优雅地转过身，把表情藏到对着墙的阴暗深处，“我是天边的彩虹，永不落幕的恒星！我要为可怜的母亲——复仇！”

“为了向欺压良善的东西讨还我们的公道。”逄丹回应着，站在她背后，长长的身影和她在路灯下的剪影并立。

“哟！我听到了什么？两个半大的孩子在深夜无人处大声悄悄密谋？”

那是一个冷酷的女声，从贫民屋子旁边的常青树林叶覆盖深处传来。

“而谈话的对象是，密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