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乔芸忙着赚钱。
乔桦与郑氏则赶在大雪把路冻实之前回了老家白荷村。
对于老三回家,吕氏自然是很开心的。她嫁到乔家几十年,为乔家生了二男一女,最得她心的便是三儿子乔桦和小女儿乔枣花。
乔桦是她最后一个儿子,打小就聪明,吕氏一直做着诰命夫人的春秋大梦,于是便一直榨干了家底儿供乔三读书。
说起乔家,村长都要叹口气,好好的一家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白荷村背靠山林,乔大当初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身强力壮,打猎赚来的银钱怎么说也够一家人吃饱穿暖了。
偏偏所有交到吕氏手里的银钱被她一分为二,一半儿拿去填乔三这无底洞,剩下的还要给那待嫁吃钱财的乔枣花贴补嫁妆。
也正因如此,别看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乔家能盖上村子里最结实的土坯房,房子上不是茅草顶而是瓦片儿顶;别看乔老爷子在的时候家里偶尔就能吃上一顿猪肉,甚至还能偶尔买些点心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别看……管他乔老爷子在的时候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全家勒紧裤带过日子?
但乔桦确实是读书那块料子,他今年刚二十,前年便中了秀才。
要知道,村里另一個秀才可是五十四岁才考上!
乔三夫妻俩回来的时候,乔家老二乔林正在外头打障子。
看见乔桦回来,乔林停下手里的活计,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三弟回来啦!”
随后朝屋里高声吆喝:“娘,三弟回来了!”
乔枣花第一个跑了出来迎接:“三哥,你可算回来了。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哎呦,这么大个篮子,沉不沉?我来帮你提。”
她看到乔三手里提的用蓝色麻布盖着的篮子,笑得脸上的肥肉把眼睛都挤没了,抢着把篮子提到自己手里。
她就知道,三哥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
郑氏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就很看不上小姑子这幅做派!她带点儿年礼回来孝敬婆家没什么,可为什么每次小姑子都一副这所有东西都是孝敬她一个人的表情呢?
吕氏也跟着出来了。
“哎呦,我的儿,回来就回来,还提这么些东西。”吕氏心疼乔三,她看了一眼郑氏,刚刚正想质问郑氏为什么让自己儿子提这么大的篮子,抬眼就看见郑氏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子,这才没话说了。
篮子已经让乔枣花接过去了,她便只是上前扶住儿子的手:“快快,进屋来。阿娘给你煮了糖水鸡蛋呢。”
郑氏懒得搭理这一家子,满眼都是自己怀里的宝贝儿子。
到了屋中,吕氏和乔桦几人都在炕上坐下,郑氏才抱着儿子,走到吕氏下首,行了个礼:“媳妇和见过阿姑,给阿姑请安。”
这么一下,吕氏十分受用。戏文里的诰命夫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自己这么一坐,媳妇孙辈们都得给自己这么请安!
郑氏让她提前尝到了做诰命夫人的甜头,她这才想起郑氏可不是村妇,是县城里的读书人家的娘子!
吕氏忙咧开嘴笑了起来:“哎呦?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仔细磕了孩子!”说着忙伸手去扶着人坐回炕上。
二房乔林的儿子乔宝儿正是满院子跑的年纪,他也跟着乔枣花冲了进来。不过他提不动篮子,便一把扯掉了盖在篮子上的布。
只见篮子里能看见的是两条腊肉、两条冻鱼、二十来个鸡蛋、两块叠得整齐的尺头,一匹白色的一匹橙色的。
那尺头光鲜亮丽,是绸缎!虽说是纯色的平纹绸,没什么花纹,不值几个钱,耐不住这是极为鲜亮的橙红色,寒冬腊月里叫人眼前一亮。
乔枣花的眼睛顿时红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绸子呢!
吕氏对郑氏的满意程度又上升了几分。
这媳妇儿多好啊,逢年过节就米面油菜的往家里拿!还有这好尺头,给枣花放到嫁妆里,回头到婆家了顶涨脸面。
寻常人被给了这么好的绸子定然会感激涕零,但乔枣花与旁人不同。
这算什么?三哥和三嫂在县里青砖大瓦房地住着,娘又总给三哥送那么多钱,他们家里肯定鸡鸭鱼肉吃得都不爱了!今年过年回来就带这么点东西,去年可是还捎了一只县里那家大酒楼的葫芦鸡呢!
她打量了一眼郑氏,见郑氏身上穿的还是简朴的粗布衣裳后心里才舒服了点。
自古以来小姑子跟嫂子都不对付,尤其是小姑子还是这么个贪婪尖酸的,这下俩人更没可能处好了。这点郑氏心知肚明。
好在这婆婆是个知足的,她带这么些东西回来,不过是为了笼络住婆母,好让自己过年这些天在婆家住得舒坦一点。
乔宝儿见了这些还不知足,又伸手去篮子里翻,一不留神便把篮子打翻了。
那么大的篮子骨碌碌从炕上滚到了地上,里面的肉啊绸子啊都掉到地上沾了灰,鸡蛋滚了一地。
篮子里还掉出了几包点心。
乔宝儿眼疾手快的抓起一包打开,顿时嚎叫起来:“阿奶!我要吃点心!”
乔枣花一看见那纸包,眼都直了。那白白的点心是不是羊乳糕?用羊奶兑了饴糖、面粉熬出来放凉了的,浓郁香甜,入口即化!
乔桦和吕氏赶紧去扶篮子,眼瞧见篮子里的都还好好的,只是有一两个被磕裂了缝,吕氏心疼极了,慌忙拾起那两个鸡蛋。
这可是两文钱呀!
“败家玩意!死迷粗眼的淘吃鬼!成日里就知道吃!没点成色,不过是一包点心,你就成了饿死鬼投胎的?”吕氏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扇在乔宝儿脸上,响声清脆,乔宝儿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裂了缝的鸡蛋就不能久放了,只能中午做了吃。
吕氏憋了一心急火地扶着篮子,耳边乔宝儿杀猪一般的嚎哭更是火上浇油一般,她起身又一巴掌甩在他屁股上,扯了嗓子大骂:“烂了心眼的!大年前嚎你娘的丧!三房的,还不快把你养的死崽子拖出去!”
李氏闻声而来:“死兔崽子,净会给你阿奶添乱!你也不看看,你大伯你大娘还在,就伸手去扒拉人家的东西,丢人现眼!打你不亏,你还哭个屁!”
先是不痛不痒地骂了自家儿子一顿,然后才赔笑脸说好话:“娘训得好,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就该您这么教教他!不过说来可怜,您这孙子一年都没吃过零嘴儿了,您就给他掰一点儿尝尝味儿吧。”
吕氏这会儿也有点后悔方才揍乔宝儿的两下,乔宝儿是她的长孙,她平时也是疼的,只是方才实在是心疼极了那两个鸡蛋,才下手没了轻重。
郑氏知道吕氏想的什么,所以纵使她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对没教养的乔宝儿厌恶至极,可为了讨好婆母,便也不得不不等吕氏发话,打开另一包油纸包,从里面掰出半块糖饼,塞进乔宝儿手里,笑道:“小孩儿这么大的年纪都是馋嘴儿的,一点点心,给孩子吃就是了。”
特地要做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
吕氏很满意郑氏的懂事,便假意冲李氏骂道:“养出这么没眼力见儿的馋猪,整天就知道贪嘴吃,活干的不多,一天到晚就知道贪嘴!吃了就快滚出去玩,别来我跟前晃悠,惹人嫌的东西。”
乔宝儿被李氏拽出去的时候还挣扎了一下,他才不想吃这糊弄人的糖饼,刚才他打开的那一包点心里可是又白又香又软的羊乳糕!
但是对上郑氏那几乎已经想要杀人的眼光,他瑟缩了一下,拿着糖饼出去了。
郑氏把那半块糖饼递给乔枣花:“小姑,这半块糖饼摆碟子上也不好看,你就先吃了吧,我还有东西给你。”
乔枣花心里嫌弃,这饼刚刚给乔宝儿掰了半块,不就是乔宝儿吃剩下的东西吗?她乔枣花从来不吃晚辈剩的!不过看在那匹橙红色绸缎的份上,她决定不和郑氏计较。
遂顺从的接了糖饼,一边吃一边看她还有什么。
郑氏从篮子里取出一支簪子,那簪子是银胎的,簪头上面雕了一朵花,五片花瓣上扣了五瓣珍珠。
为什么说是瓣呢?因为这些珍珠是保存不当碎了的,但弃之可惜,工匠便把尚还完好的部分磨成了花瓣。花瓣中间还点缀着一棵同样是雕成五片花瓣的小玛瑙——这玛瑙依旧是成色不太好、磨剩的边角料。
银楼的工匠是个巧手,这么一雕琢,倒是看不出那些瑕疵了。
倒不是郑氏糊弄乔枣花,实在是这根簪子便宜,预算的钱买完年礼,也就只够买这根簪子了。
“我寻思着小姑的年纪也到了,该戴些首饰了。这是我从银楼里特地给小姑挑来的。”
乔枣花这个恨不得天天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的懒货,哪里有什么见识?果然见了这簪子就笑得脸上的肉都挤出了褶子。
“哎呦,这珠钗真好看!前几日阿娘还带我去县里买了两支银珠钗,可到底是素银的,不如三嫂这支镶珍珠玛瑙的好看!”没什么文化的乔枣花觉得“珠钗”叫起来比“簪子”高大上,硬是要把簪子叫成珠钗。
郑氏在心里又把乔枣花鄙视了一遍,以前也不是没纠正过,两股簪棍的叫钗,一股的只能叫簪,可乔枣花就是不听。
郑氏也懒得纠正了,左右以后丢得也不是她的脸。她遂笑着和乔枣花拉扯着家常:“那是什么样的呢?我偏爱素银簪子,能不能给嫂嫂看看,若是好看了,回头我也去银楼打一支。”
乔枣花便从炕上枕头边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了,里面正是两支茉莉花簪和一对雕茉莉花的镂空银镯,可不就是乔芸卖去当铺的那几样!
郑氏捏着那支茉莉花簪,左看右看,喜欢得很:“这簪子的工艺真是顶好,这茉莉花多好看呢!只是这纯银簪子显成熟了些,小姑现在还戴不得。等以后开了脸再戴,就压得住了。”
说罢便把簪子放了回去,心里却道:这银茉莉花簪做工不知比她买的那根残次品好多少,小姑子还嫌呢!没点眼力见儿的土包子!
乔枣花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也不知道以后我能嫁个什么人家,若是县里那些员外的公子多好!阿娘给我攒了好些年的嫁妆钱了,有了这些钱,说个像县里池员外的大公子那样的,应该足够了!”
池员外是曲沃县有名的富户,他家的大公子也算是生得相貌周正,虽说不得多英俊,但耐看。
郑氏知道这人,因为那池公子和自己夫君同在县学读书,也算是同窗。
乔枣花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点羞涩都没有。
郑氏又嫌弃她了,还未及笄的小娘子,说起自己的婚嫁之事来竟一点儿也不知羞!还大言不惭的要高攀员外的公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生的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