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是喜欢丰腴一些的娘子不错,可乔枣花长得不好看啊!缝一样的小眼睛,眉毛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塌鼻梁,还是个国字方脸!性格还好吃懒做,有钱人家哪个看得上哟。
其实也不算多难看,但吕氏只是寻常农家的普通相貌,被劳作和风沙搓得皮肤暗沉,其貌不扬,半個值得说道的优点都挑不出。
说起来吕氏和乔老爷子生的这三个孩子,儿子都继承了乔老爷子的好样貌,女儿却几乎继承了吕氏的所有缺点。儿子娶了媳妇再生出来的女儿,又或多或少都带了吕氏的影子——不好看!
郑氏暗忖,也就乔大不是吕氏生的,常年出入酒楼卖野味,被甄家瞧上了,娶了个好看的媳妇儿,这才让乔大娘子生得了一副娇美的容貌。
一家女的都丑,就这娘俩好看,可不得受排挤么!
郑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人的嫉妒心呐,当真是险恶!
郑氏她虽也是普通相貌,可毕竟在县城里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娇养长大,细皮嫩肉的。因自小丧母,父亲爱如眼珠似的,省下自己一口饭也要攒钱给她买面膏用。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与夫君成亲后与婆家人见面时小姑子的眼神,乔枣花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拿针戳她。
但,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得不忍着肚子里的气继续讨好这婆姑俩。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你现在戴正合适呢!”
郑氏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两朵红色绢花,是新纱堆巧的碧桃,做的十分好看。
乔枣花是农家女儿,自然也不会梳那些什么堕马髻、随云髻,只梳了个最平常的双平髻,所以她头上是没地方戴这簪子的。
乔枣花喜得见牙不见眼,把那两朵花儿捧在手里宝贝似的,急急忙忙往头上戴。
“三儿媳妇,你有心了。回来一趟还带这么多东西。”吕氏帮乔枣花戴好绢花,心里的火气也消了。
郑氏一番低眉顺眼的模样做下来,带足了一番城里那些温婉少妇的神情,看得吕氏十分满意。
可不是么,她小儿子有出息,娶了这么个温柔贤惠、还是读书人家的小娘子做媳妇,再看看李氏那模样,五大三粗、生得讨人厌不说,干活还十分惫懒,不骂就不肯动手。
原先乔大媳妇在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利利索索的,每天起床就有热乎早饭,猪草也剁好了,鸡食也拌好了,鸡蛋都摆在筐子里整整齐齐。
而且乔大媳妇做饭也好吃,外面的野菜也能弄得十分可口。
李氏现在被吕氏使唤得也会干活,但是就做的十分粗糙,还变着法儿的偷懒。譬如做饭,她做的饭,倒给猪,猪都不吃,甚至有菜她都弄不熟!
无奈之下吕氏只好自己做饭。
如今郑氏回来了,她过年这几天可以得闲了。
而且郑氏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那些蛋肉还是其次,难得的是几包精细点心,这东西在村里可见不到,拿出去摆碟儿极有面子,亲戚邻居来串门的时候,少不得要羡慕一番,倍儿有面子。
郑氏看着乔枣花和吕氏美滋滋的模样,压根没说这是她给自己儿子做小衣服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
“那还要劳烦娘帮媳妇看一看浩儿,媳妇去与二嫂忙活午饭了。”郑氏拍一拍自己的儿子,抬头望向吕氏。
吕氏正满意呢,看个孩子算什么,更何况是自己的宝贝孙子。
“诶,好嘞,你去吧。”吕氏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拍着。
乔桦等郑氏出去了,才开口道:“阿娘,你就莫要再去县里生事了。”
“咋的?那小野崽子还能翻出老娘我手心了?她手上还拿着那朝食铺,要是弄回来了,你妹子以后能添多少嫁妆呢?”吕氏不以为意。
乔桦忙劝道:“阿娘,你也不想想,她必定是跑到了她外祖家,才得的朝食铺。那铺子能是她的?”
“跑到外祖家怎么了?她姓乔又不姓甄!她亲奶奶我还没蹬腿呢,这丧良心的她还能一辈子不回来?”
“娘,她外祖家是个什么家庭,一个商户人家,最是不识礼的,她没回来找事,是她不想跟咱们计较,你若是再得寸进尺,别说想昧下大嫂的嫁妆,怕是还要下大牢!”
郑氏在窗外听得不语。
她就知道,夫君就会顺着吕氏的心思往下说。
这种劝法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到厨房这一路,她越想越气,几乎揉碎了衣角。
要是夫君能分家分出来就好了,她不想等日后吕氏捅出大篓子跟这死老太婆陪葬。
可吕氏就指望夫君飞黄腾达呢,怎么可能放他走?
农村人家的午饭原是很不讲究的,何况大冬天的,白菜萝卜一炖,就着饼子或是馍馍就凑合着一顿饭。
郑氏是读书人家养大的娘子,一向吃不惯那炖菜,但若是做了炒菜,吕氏定要埋怨她不会过日子,浪费油。
今日有郑氏下厨,李氏乐得偷闲,压根就没进灶火房,那这顿午饭就她自己一个人捣鼓。
她把厨房里吊着的腊肉拿下来切了一小块,剩下的还挂回去。她将腊肉切成了细丝,白菜也切细,又切了一棵白萝卜、一块冻豆腐,下铁锅炒着。
趁着盖上锅盖焖菜的时间,郑氏用绿豆面掺了一点儿细面,擀出了许多面条来,煮好后捞出来沥干水,匀到早已摆在案上的几个大碗里,每碗中浇上一勺炒好的卤子,就成了北方人常吃的打卤面。
余下的炒卤子自然也全都盛出来盛进一个粗瓷盆里,一起端到堂屋的大炕桌上,再摆上一两碟咸菜疙瘩,便招呼着开饭。
吕氏看了一眼面条,有些不悦:“你怎么把腊肉切了?”
乔枣花帮着郑氏说话,道:“阿娘,三嫂才切了这么一点儿,剩的想必还多着呢,左右她带回来的那么多鱼啊蛋啊的,还能少了肉吃?”
乔枣花是对那腊肉馋了许久的,奈何吕氏还是抠了点儿,剩的那块腊肉,吕氏一直想留到过年,因此一直没给乔枣花吃。
这会儿郑氏把它切了做菜,虽然不多,但乔枣花明显能看出自己碗里的腊肉丝是最多的,郑氏把那两个裂了缝的鸡蛋调了水蒸了两碗鸡蛋羹,一碗讨好乔枣花,一碗给了自己儿子乔永浩。
吕氏很满意她给乔枣花的蛋羹,知道她是秀才家养的娘子难免娇惯些,对她给自己儿子吃蒸鸡蛋也没多计较了,她端着面碗呼噜了一口面条,满意的舒了口气:“老三家的手艺不错,看来桦儿每日有口福了。”
乔宝儿看见蛋羹,又闹腾了:“娘!我要吃鸡蛋!我要吃炖鸡蛋!”
李氏慌忙摁住他:“死孩子,这好面条都堵不住你的嘴!”她从自己碗里夹出仅有的几根腊肉丝,放进乔宝儿碗里:“吃你的肉罢!”
乔宝儿不依,就这么几根肉,哪有那鸡蛋羹让人眼馋呢?滴了酱油的炖鸡蛋,香得不行!“我就要吃炖鸡蛋!”
郑氏赔着笑,柔声细语的哄乔宝儿:“宝哥儿,你弟弟小,克化不了这些,只能吃炖鸡蛋,你做哥哥的,多让让你弟弟!难不成你还要让弟弟饿着肚子?”
乔宝儿眼珠子一转,看见一边的乔枣花正拿勺子把香滑细腻的炖鸡蛋捣来捣去,嚷嚷起来:“小姑年纪大,能吃面!她还有那么多肉!她为什么能吃?阿娘,你让小姑把她的炖鸡蛋给我吃!她是姑姑,让着侄子!”
李氏一听,坏了。
以前乔枣花开小灶,都是吕氏把她拉进屋里、锁了门偷偷吃的,明面儿上大家吃的都一样。
如今郑氏把小灶明目张胆的摆到桌上,乔宝儿急了。
乔枣花最是护食,一听这话,竖起眉毛骂道:“呸!你也配吃炖鸡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你那嘴脸!你也配我让你?我是你小姑,你还得孝敬我呢!”
吕氏脸色很不好看:“二房的,你把乔宝儿抱下去吃吧。”她心里也很埋怨郑氏,为什么不私底下给枣花炖鸡蛋,非得端到明面上来?
李氏心疼啊,她的儿子长到这么大恐怕还不知道炖鸡蛋是什么味儿呢!
她壮了壮胆,道:“阿姑,咱这儿拢共就两个孩子,您老人家疼疼他!”
“我以前不疼他还是怎的?他一天到晚不做活,浑吃浑玩,谁家娃子这般样子,隔壁王家狗剩都能帮忙去割猪草了!要是我不疼啊,早把他腿撅折了!我看你是安生日子过多了,眼里都没我这个老太婆了!”吕氏把脸一拉,把手上的碗“笃”的一声往桌上一撂。
李氏模样惶恐道:“媳妇怎么敢,媳妇心里眼里都是孝敬您!只是宝儿是老吕家长孙,您就让他吃一点吧。”
吕氏哼了一声:“蛋是老三家的蒸的,你问她吧。”
又把麻烦踢过来了,郑氏心里暗骂,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老虔婆关起门来是非也多!她眼珠子一转,道:“一碗鸡蛋,我家浩儿未必吃的完。分些给宝儿侄子便是。”便把自己儿子碗里的炖鸡蛋拨了一半给乔宝儿碗里。
这下,贪吃自私的乔枣花看没人抢自己的蛋羹了,心里对主动承担的三嫂好感更上一层楼。
吕氏则心道还是小儿媳妇懂事。
李氏看着自己儿子好容易才吃上一口鸡蛋,感激涕零,吃罢饭难得主动去帮弟妹洗碗。但她做活也十分不细致,她洗过的碗郑氏少不得要再洗一遍。
李氏感慨:“多亏弟妹你,宝儿才能吃上一口鸡蛋!”
郑氏诧异:“这又不是灾年,家里的老母鸡又不抱窝,这是怎么说的?”
“你是不知道,家里的老母鸡下蛋是勤,架不住老太太心是偏的!别看这灶房里菜蔬米面多些,要紧的东西都在老太太那屋呢!你看宝儿瘦的什么似的,再看看老姑!”
郑氏无意接话,这灶房没门,架不住说着说着老太太就进来。为了保持自己柔婉贤淑的形象,她理智的选择了闭嘴。横竖这个家她也不多呆,过完年就还回曲沃。
此时,就算是她心里原本没什么念头,这会儿也想去跟乔芸亲近亲近了。
方才夫君还说吕氏想昧下大嫂的嫁妆?
她可不知道轩唐王朝何时有了媳妇的陪嫁归婆母管这等规矩!
听说那大侄女在县里有了个朝食铺,不如等年后回去,登门拜访,若是能借她的手让吕氏吃个大绊子,那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