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乔兆林极力挣扎着:“你们不能抓我,我……我……”
乔兆林正准备搬出吴宗达这个靠山,然而,他却发现一名锦衣卫正拿着毛笔,准备记录。
乔兆林马上就醒悟过来,锦衣卫可不是大理寺和刑部,更不是按察司,遇到一般的大案子,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生怕牵连到上面的大佬,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锦衣卫却不同,这些家伙就是皇帝圈养的猎犬,专门咬大佬,名满天下的于谦于少保,官至兵部尚书、在东南倭乱时期任直浙总督的胡宗宪。无论是名臣内阁大佬,还是六部部堂尚书,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天启六年,顾命大臣杨涟,还有大理寺左寺丞左光斗,他们都是死在锦衣卫的诏狱之内。
乔兆林非常清楚,他把吴宗达咬出来,屁用没有,反而会让吴宗达跟他一起进诏狱,想到这里,乔兆林没有再挣扎,如果吴宗达愿意救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如果不愿意救他,那他才供出吴宗达也不迟。
负责缉拿乔兆林的锦衣卫百户非常高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办成上面吩咐的差事,美滋滋。
乔兆林随后就被装进一辆马车,运出京城,将乔兆林送到程世杰手中,三千两银子就到手了,与锦衣卫合作,程世杰的口碑向来好,说是三千两银子,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个数,贿赂锦衣卫方面,程世杰非常大方。
一辆普通的两轮马车,一路向白河河畔行驶而去,在出城之后,乔兆林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不是去锦衣卫诏狱的方向,可惜,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理会他,那些锦衣卫被乔兆林搞得烦了,就脱下三個月未洗过的袜子,直接塞到乔兆林的嘴里。
……
辽阳,孙之澋望着面前放着最新送来的情报,皇太极果然是没安好心,他只是将建奴冻死或才饿死的蒙古人的首级砍下来,送到辽阳换粮食。
孙之澋淡淡一笑:“皇太极自作聪明,肯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岂不知咱们大帅早有准备!”
“那通知下去?咱们行动?”
“行动吧!”
如果说皇太极单纯的用军事手段解决建奴粮食不足的问题,事实上,无论是宁海军的总参谋长周宁,还是辽东管委会主任孙之澋都没有足够的经验应付皇太极。
然而,皇太极偏偏自作聪明的想光占便宜不吃亏,那么这一下,却恰恰正中孙承宗的下怀,当初大凌河之战中,原本孙承宗是想着张春所部抵达锦州后,休整一段时间,再等山海关的关宁军八千人马、九千川军,以及三千浙军抵达锦州后,多了这两万人马,皇太极再想吃掉这股明军,基本是有心无力的。
为了吃掉张春麾下四万人马,建奴损失近万,打了一个惨胜。可问题是,皇太极给孙承宗使了一个阴招,也可以说是阳谋。
皇太极让大凌河的一个商人放出去,让其在锦州城中散步谣言,其实也不算是谣言,而是他在城中的见闻。七月,开始重筑大凌河城的时候,不料城还没有筑好,建奴大军便兵临城下,将大凌河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随着粮食耗尽,人人相食的事情就开始在锦州城传播开来。
在这个时候,锦州城的百姓坐不住了,开始逼着孙承宗下令张春增援大凌河城,结果中伏,四万明军经过惨烈战斗,最终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马阵亡,一万余人向建奴投降。
现在孙承宗给皇太极出的同样的招数,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沈阳城一个破落的院落里,几名蒙古将领在一起聊天。
“你们分到粮食了吗?”
“分到了,每家按人头分,每人一斗!”
“我也是,我也分到了粮食!”
“唉,你知道吗?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据说是拿咱们蒙古人的人头向明人换的!”
“啊,真的假的,你可别瞎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话能瞎说吗?昨天晚上我当值,出了趟公差,送一批东西到城外十里铺,在半道上,一辆大车的车轴断了,车上的东西就掉了下来,你们猜是什么?”
“什么?”
“人头,密密麻麻都是人头!”
“那也不能断定是我们蒙古人的人头吧?再说了,明人要人头干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建奴的一颗首级,在大明那边值五十两银子,明人就向建奴买首级,充当军功。所以,前一阵子,咱们都缺粮了,现在又有粮食了!”
“嘶……”
一名蒙古将领深吸一口凉气:“不提这事,我还不知道,我麾下的色那一家九口,有阵子没有见过他们的了,据说全家都冻死了,我们蒙古人向来不怕冷,就算各家各户都冻死了人,你们听说一家子九口人,一个不剩全部都冻死了?”
“这是拿我们的蒙古人的脑袋向明人换粮食……”
“慎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些关于拿蒙古人脑袋换粮食事情便在沈阳城里流传开来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在街头巷尾流传,很快便扩散到沈阳城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像瘟役一样向后方扩散,转眼之间便失控了。
原本投靠皇太极的蒙古部落,瞬间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他们看向女真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善了。
整个沈阳城的群愤激愤,要知道满蒙相互通婚,几乎没有纯女真人的权贵,就像皇太极他十五个后妃中,有七个是蒙古人。多尔衮十个老婆,六个蒙古人,像代善、岳托几乎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哲哲王后蒙古科尔沁贝勒莽古斯之女,面对这个传言,自然要问清楚,她当着皇太极的面,直接问道:“汗王,你是不是拿我们蒙古人的首级,跟明人换粮食了?”
皇太极听到这话,勃然大怒道:“到底是谁在传播谣言,扰乱军心?彻查!一定要彻查!”汗王一怒,自然非同小可,下面的人马上出动,开始彻查。
调查的过程很不顺利,蒙古人以为女真要堵住他们的嘴,反应十分激烈,甚至跟女真人动起手来,情况几乎失控。
无奈之下,皇太极只好召集金国蒙汉女真各族首领大臣开会,向众人如实禀告与大明交易的细节问题,包括多少蒙古首级换多少粮食。
这一下,蒙古将领根本就相信,要知道以往的时候,建奴首级在明国属于真奴首级,档次最高,赏赐也高,蒙古的次之,为什么明军要蒙古人首级,不要女真人的首级?
直到现在皇太极这才明白地来,宁海军给他使的是阳谋,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狡辩,这么大规模的交易,根本就瞒不住人,哪怕皇太极解释,这些蒙古人的首级,都是因为冻死的,或者饿死的,只是废物利用而已。
当一个首领失去公信力的时候,就是既将灭亡的时候了,皇太极无奈,他知道坐壁上观,坐视明军与漠北蒙古大打出手,他要坐收渔人之利的想法破灭了。
……
靖安堡被蒙古大军攻克的消息,迅速传开。周围正在各个关口前强攻的蒙古军队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迅速向靖安堡方面转移。
此时的靖安堡仿佛就是决堤的堤坝,漠北蒙古大军如同洪水般涌向靖安堡,在蒙古大军抵达靖安堡的时候,距离十数里就看到了靖安堡在燃烧着浓烟,浓烟就是信号,这让蒙古大军感觉非常兴奋。
在几乎所有蒙古将士眼中,只要攻破了长城防线,他们就可以顺利杀进关内,杀得懦弱的汉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沿着靖安古道一路向南,十数里过后,就是白河河畔,如果是平时,渡过白河,难度不小,可是现在白河已经冻实,蒙古勇士就可以顺利的冲过去。
然而,当蒙古大军抵达白河河畔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白河河畔出现一道野外防线,大约两三千名身披黑色甲胄的明军士兵,正在用铁锹垒雪墙,将积雪用铁锹拍实,上面淋上烧开的雪水,瞬间就会冻成一道冰墙。这种冰墙其实也不高,似乎只到人的胸口,也就是四尺多点。
在这些明军中间,还有不少身穿老百姓服装的农民,他们烧雪水的烧雪水,垒雪墙的垒雪墙,忙得不亦乐呼。
最让蒙古大军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明军的防线极长,这条冰墙自东向西,横跨各个河谷,足足有五六里的样子。三千余名明军将士布置在五六里宽度的阵地上,显得非常单薄。
这些明军士兵也不管越来越多的蒙古大军,反而继续垒着冰墙,原本宁海军是应该挖出壕沟,布置上铁丝网,这才是宁海军的堑壕防御体系,只是非常可惜,现在天气太冷,土壤都被冻实了,根本就不可能挖动战壕。
所以,这种情况下,只能用这种办法应对。
寒风似刀,暮色如铁。
细细的雪絮从云缝间纷纷扬扬的落下,为这个一片苍茫的白色世界再添几分雪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瀑布处碎琼溅玉,如果是太平年景,邀上三五好友,带上一壶烈酒纵马原野,饱赏雪景,不失为一大快事。
然而,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景,这等如画美景在逃难的百姓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地狱,厚厚的积雪让他们连草根都吃不上,刺骨寒风让鸟兽远遁,猎物无处寻觅,更切割人的肌体,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让他们痛苦哀号。
就在这个时候,锦衣卫将乔兆林送到程世杰面前。
“国公饶命!”
乔兆林看到程世杰瞬间,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了,程世杰治军极严,自宁海军成立以来,宁海军还从来没有出现一个弃城逃跑的将领,更没有出现不战而逃的将领。
“我饶你,谁饶了这些百姓!”
程世杰一把薅住乔兆林的发鬓,指着那些衣衫褴褛、两脚冻得赤红的难民:“对得起他们吗?”
看着这些百姓,乔兆年捏紧了拳头。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祖父。他的祖父乔睿是边军出身,勇猛善战,没少跟蒙古鞑子干仗,最牛的一次孤身杀入敌阵,割回八颗鞑子的人头,把上官惊得瞠目结舌。
这个老人都六十多了,每天仍然舞枪弄棒,摆弄石锁,打熬力气,对孙子挖空心思拍马钻营之举十分不屑甚至是厌恶。他经常对乔兆林道:“穿上了这身战袍,就该踏踏实实的在军营里打熬力气,训练士卒,修缮兵甲,钻营取巧只是旁门左道!”
对于乔睿的教诲,乔兆林是不以为然的,乔睿终其一生,不知道跟鞑子恶战过多少场,在鬼门关爬出多少次,然而他到死只是一个副千总。
然而,他依靠着上下打点,不到三十岁就成了靖安堡守备,事实上他担任守备的时候,比程世杰担任宁海军守备还年龄六岁呢。
“末将……”
乔兆林在此刻也没有了求饶的心思,他知道程世杰肯定要杀他,事实上,程世杰确实是不会饶了他。
程世杰道:“身为军人,大敌当前,抛弃数万黎民百姓南逃,你有何脸面让本帅饶你?本帅若是饶你,那死在蒙古鞑子铁蹄之下的百姓,何其冤枉?”
“我是听从上面的命令!”
“上面的命令,上面的人让你吃屎你吃不吃?上面让你当汉奸你干不干?”
“我听从命令!”
“哼!”
程世杰望着身边的宁海军将士道:“军人听从命令没错,但是上级的乱命,你们听不听?”
“不听!”
“来人!”
“在!”
“制作一辆木驴车,让乔兆林骑着木驴,好酒好菜招待着,让九边各镇堡都看看,这就是弃城逃跑的下场!!”
乔兆林吓得脸如土色,木驴是一种刑罚,其形有三尺多高,矮如同板凳相仿,四只脚向下,脚下有四个滚路的车轮,上面有四尺多长、六寸宽一个横木。面子中间,造有一个柳木驴鞍,上系了一根圆头的木杵,却是可上可下,只要车轮一走,这杵就鼓动起来。前后两头造了一个驴头驴尾……
这种刑罚是处罚不守妇道,出轨通奸的妇女,用在男人身上,其实也是可以的,那个滋味,自然是可想而知。
程世杰的命令下达,很多就锦衣卫把这种刑具弄了过来,将乔兆林往木驴车上一放,乔兆林粪门就鲜血直流,他嚎叫着,不似人声。
看着这一幕,锦衣卫成员感觉裤裆一阵冰凉。
要说他们锦衣卫狠,可是跟程世杰比起来,似乎还差点意思。
当然,乔兆林的下场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程世杰接着向刚刚抵达白河河畔的赵文才道:“赵文才!”
“末将在!”
“侦察骑兵、近卫骑兵还有骑兵都司所有骑兵全部交给你了,宁海军所有的骑兵,听你的指挥,立即越过长城关口,到了长城之外,全凭你自主作战,不要管关内如何,消灭你们能够看到的蒙古鞑子,本帅倒要看看蒙古人是不是铁石心肠,是不是可以不顾身后的家人亲戚!”
“不管了?大帅,末将若是带着所有骑兵,您身边就只有五六千人了!”
“本帅有咱们宁海军装备最精锐的步兵,再说本帅也不是一直坚守下去,本帅只需要坚守只要半个月,就足够让鞑子知道他们的后方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迫使他们撤军,难道五六千精兵连区区半个月都守不住么!”
赵文才这才发现程世杰不仅仅治军狠,对敌人狠,事实上他对自己也同样狠,三千余名宁海军都卫步兵,外加一部分炮兵,想要应对数万蒙古大军,而且无险可守,这个难度……
“不要管长城防线,向蒙古大军的后续部队进攻,直到鞑子撤回来为止!”
说到这里,程世杰神色竟有些狰狞,露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狞笑:“本帅倒要看看在旷野之上他们怎么冲破我军胸墙、雷场、火枪和大炮构成的防线!”
这就是摆明车马对攻了。
程世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宁海军的骑兵毕竟是有限的,而蒙古大军实在太多了,靠这一万多名骑兵。这点骑兵根本就无法守住长城防线,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蒙古大军后续部队进攻,迫使他们回援。
如果把骑兵拆成小股救火队,能不能打败比他们多出数倍的蒙古骑兵真不好说,就算能打赢,估计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宁海军打不起这种仗,而且失去骑兵的配合后,步兵军团陷在草原上必将受到蒙古骑兵来自四面八方的骚扰袭击,即便他们装备精良,并且拥有威力巨大的大炮,也很难从那没完没了的袭扰中脱身,被蒙古人活活拖死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上千名骑士沿着官道纵马驰骋,黑色的盔缨,黑色的军装,黑色的战旗,冷峻的面容,这一切在神州大地早已闻名暇迩,即便是小孩子也能一口叫出他们的名字宁海军!
他们都背着泛着油光的崇祯八年式步枪,腰间配着一把窄长的骑兵版苗刀,牛皮子弹袋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尖头枪弹和纸壳定装火药,那把有着四道令人胆寒的血槽的刺刀别在大腿上,锋利程度完全按个人喜好来,有人将它磨得比剃刀还要锋利,有人则懒得磨,用它割手指都割不破。
除此之外,在他们的从马背上挂着一个弹药袋,里面装着十枚子弹和一些备用的子弹。这些家伙身上的几件兵器,无一不是精良之极,养这么一支部队肯定很烧钱,他们所到之处,所有将领无不垂涎三尺,连声叫“好兵”。
随着宁海军骑兵的出动,这根本就瞒不住有心人的观察,就在宁海军骑兵刚刚出动不久,孟恩向程世杰汇报道:“大帅,不出意外的话,蒙古人很快就会得到情报,咱们的白河大营,已成了空营!”
“你来指挥这场作战,告诉兄弟们,给我悠着点打,不要一下子火力全开,要给蒙古人希望,让他们看到,只要自己加把劲,就可以突破我们的防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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