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烟含笑道:“十年了,在下有幸能找到两位鹰族王脉,高兴都来不及,何来‘叨饶’一说。”
楚寒衣轻扫群雄,叹道:“这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杰,只怕是不肯放过我呢。”
暮寒烟目光一转,满厅之人虽默不作声,却自觉让出了一条去路,雁归离更是面红耳赤,闪到了一边。
暮寒烟轻轻道:“相信凭在下在江湖上的这分薄面,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夏夜的天幕,明月斜挂,群星闪烁。暮寒烟与群雄话别后,带着风铃兄妹与叶知秋出了“比武厅”,四人跨上坐骑,加鞭向九周山进发。
夜色如一张黑色的大网,无尽地撒落下来,笼罩住催马而行的四人。
楚寒衣时时回头张望,竟真的不见有人追来。
暮寒烟道:“王子请放心,有我同行,他们不敢造次。”
楚寒衣听出他言下之意,便是要自己寸步不离他左右,否则难说有什么变数。
当下淡淡道:“过去的玄影已随风而逝,我不习惯‘王子’这个称呼,你还是唤我现在的名字吧。”
他略一思忖,突然问道:“未知盟主青春几何?”
暮寒烟微微一笑:“三十有二,我已届中年,比不得三位青春年少了。”
楚寒衣一拉马缰,有意等风铃的马近前了才大声道:“妹子,盟主的年纪大你一半,你以后可要对他尊敬些,莫耍小孩子脾气。”
他有意提醒,就是在警醒风铃,有意要拉开她与暮寒烟之间的差距。
风铃凝目朝暮寒烟望去,溶溶月色下,策马而行的他流慧胜波,冷峻绝艳,令她一颗芳心似有千百只小鹿在撞击,对于楚寒衣之言根本毫不在意。
从沣都到九周山之路大约两天行程。这几日为了“四君论剑”之事,四人皆身心疲惫,因此到了沣都镇上,便择了一家干净的客栈投宿。
为了好好休息,四个人各要了四间房,吃了东西后,各人便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一丝躁动的风,吹得客栈后园一株杏树枝摇叶曳,和着草中的虫鸣,发出一阵有韵律的互响。
星月交辉中,院落里突然掠起一条黑影,足下轻点屋檐,竟如野猫一般悄无声息,却见他身形一折,如飞鸿般掠出两丈,两个起落后,已来到暮寒烟的房前。
夜色深垂,月光从窗棂斜斜透进去,只见满室光影疏离,晦暗不明。
夜行人轻弯食指,极有韵律的叩门三下,只听暮寒烟的声音传来:“进来。”
夜行人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进,又轻轻将门带上。
见了暮寒烟,他双手一揖,恭声道:“师尊。”
暮寒烟轻轻颔首:“潇湘子,你倒是比为师的预计早来了一天。”
夜行人揭去面上所覆的黑布,露出一张年轻而俊秀的脸,正是明礼仪守孝悌,奉暮寒烟为神明的剑灵宗大弟子潇湘子。
潇湘子替暮寒烟点上香炉,又泡好一杯香茗,躬身双手奉上,语声满是恭敬:“师尊满面倦容,可是‘四君论剑’出了什么纰漏?”
暮寒烟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将这两日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我本欲借风残月之手将二宝转移,好令众人以为二宝落于‘铁骑盟’之手,省却他人觊觎的麻烦,谁料风残月如此不中用,竟死在玉临风手中,连二宝也被楚寒衣趁机夺去。”
他右手击在桌上,狠狠一抓,桌面登现五指印痕。
潇湘子听的心惊,叹息道:“师尊好不容易从雪鹰手中得到‘鹰爪’,又巧施妙计,令傲霜客心甘情愿交出‘鹰眼’,四宝尽得其二,没想到成了为他人做嫁衣……唉,师尊料事如神,从无偏差,这次可谓功亏一篑。”
暮寒烟冷嗍道:“如今楚寒衣在我手中,等于二宝尽归我掌控,我只是在考虑,需要赐给这个人多久的生命期。”
潇湘子道:“楚寒衣有意将他鹰族王子的身份曝露人前,就是为了挟制师尊,不能轻易对他动手,否则师尊难堵悠悠众口。”
暮寒烟轻轻笑道:“如今他握有鹰宝之事已经满城风雨,只要离开剑灵宗一步,自会有人取他性命,到时既可除去心腹大患,而且不假我手,等到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为师只等坐收渔利即可。”
潇湘子满面敬慕之色:“师尊果然慧黠多智,筹谋得当,难怪连傲霜客都会入彀而不自知。”
暮寒烟阖上双目,端起香炉,轻嗅那袅袅而起的氲烟,口中轻笑道:“傲霜客这个人太重情义,我只是略施手腕,他就感恩戴德,双手将‘鹰眼’奉上。他若是知道,奇峰云邸之下的那一场屠戮追杀,乃是我与‘铁骑盟’共同的布局,不知会作何感想。”
潇湘子道:“傲霜客是一团火,火可以暖人,也可以噬人,师尊打算何时浇熄这团火?”
暮寒烟微微蹙眉:“‘四君论剑’之时,我施暗手段,重创樗百岁,本来可令傲霜客饮疚自残,都是楚寒衣与赋清绝这两个小子,坏了我的一步好棋。”
他略一沉吟,眸光中划过一丝杀氛:“传令下去,全面狙杀樗百岁,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牧月山居’。”
潇湘子道:“那赋清绝呢?”
暮寒烟冷声道:“此人身怀‘毒魂’,人死则魂散,所以在我得到‘毒魂’以前,他绝不能死,你能抓则抓,不能抓就先监视起来。等‘七星曜?’之日一到,我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潇湘子恭声道:“徒儿领命。”
暮寒烟眸光一转,敛神道:“殓无情可有回剑灵宗?”
潇湘子道:“师弟回来的时候满面怒色,是不是又给师尊惹下不少麻烦?”
暮寒烟不以为然,辍了一口茶缓缓道:“他先杀端木凡,表面上将此事推给樗百岁,暗地里却故意在尸体上留下‘飞花碎玉’的记号,后当众格杀秦天琮,妄想借‘幽梦阁’与‘点苍派’之手铲除我。他想以徒欺师,却是低估了我,也高估了他自己的能为。”
潇湘子垂目道:“师尊对师弟一直多番纵容忍让,徒儿羡慕之余也十分不解。”
“你不必羡慕他,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为师的用意。”
暮寒烟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右手落在潇湘子颈上,指尖轻轻在他颈间的月牙形青色胎记上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