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老唐睁着眼眸,望着床顶,颇为郁闷的想着自己目前杂乱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自从听了那个电话,便一直惦念到现在,睡都睡不好。
路明非、芬格尔都是躺倒床上后秒睡,拥有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体质。
睡觉真的很好玩吗?
应该比不上全日无休息的生活吧,能节约出很多时间,甚至延长寿命。
就像一团火,只要有柴,可以一直燃烧,直到它本身都化为灰烬。
这火,焚得自己无法入眠。
老唐胡思乱想着,也不管前言不搭后语。
这样想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皮。
有一位女子身着白袍盘膝而坐,底下有十几个人脸上带有麻将面目的纸,看不清他们底下的脸。
老唐坐在最后排,身形显得最高大。
女子轻声道:“今天我们要来讲课,关于不死鸟……另外欢迎新生,唐先生,是个华裔。”
“什么?”老唐此刻意识并不清醒,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喊他。
“每隔五百年左右,不死鸟便会采集各种有香味的树枝或草叶,并将之叠起来后引火自焚,最后留下来的灰烬中会出现重生的幼鸟。”
“在现代神话中,世界各地都有类似不死鸟神话,欧洲的菲尼克斯、俄罗斯的火鸟、埃及的太阳鸟、美洲的叶尔和阿拉伯的安卡,所有这些鸟都有死而复生的特点,在烈焰中焚尽,然后再获得新生。”
“比起陶醉香水,让人爱而不得,只能生食其肉,扒其皮拆其骨做百年家具,百年之后香味无存,实为废木……不死鸟全身都是宝贝,若是欺骗其自刎,还可得到甘罗凤泪,是让人痴迷、癫狂的存在。”
“死去的不死鸟的骨头里会生出一只小蠕虫,这只虫最终会成长为新的不死鸟……可谓是源源不绝,生生不息,实为永生。”
“你们有人愿意成为那只虫么?”
她的目光扫视,众多麻将面目的人均移开视线,不敢与其对视。
有甚者已经蹲到桌椅之下,生怕被其注视到。
最后,她的目光看向犯迷糊的老唐,只有他的眼中倒影出看不清的龙影。
“成为虫子的你,只要足够的养分,便会长出羽毛。”
她大手一挥,老唐身形渐消。
“去吧,去体验一把过往的人生,再来思考不死鸟的意义。”
……
老唐走出宿舍,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
枫树林的红色鹅卵石小路上有零零散散的人群,抱着课本,穿深绿色的校服,太阳洒下红色霞光,从泛黄的树叶缝隙中漫下来。
快傍晚了,路明非说不定已经到学院,明天,他们可以开车出去,在山路上放音乐然后唱歌,去意大利餐厅吃意大利面。
这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他应该开心,可他却笑不出来,有人从他的身旁走过去,微微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疑惑学院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人,但没人停留,他们回头,又立刻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除了他。
下课了,背后传来钟声。
一群学生有说有笑地从教学楼里涌出来,像是海潮,海潮把他淹没,为他分开一条岔路。
他想去找芬格尔,可根本不知道怎么走,他不认识路,不知道这些建筑的名字,也没人会为他领路。
这时,忽然有手机铃声响起,广场上,嘈杂的手机铃声响成一片,音乐声、蜂鸣声、老式电话的叮叮声、未知号码的提示音,成百上千的铃声在同一刻响起,如同某个忽然开始演奏的乐队。
学生们愣了一下后开始摸手机,粉红色卡通款的挂坠,纯黑色不加装饰的烫金色手机壳,各种见过的牌子和没见过的牌子从他们的包里或者兜里摸出来。
“……请看向校门的位置,客人到访的时候,主人应该做好准备。”
上百个电话自动开了免提,经过处理的低沉声音汇聚在一起。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纷纷转头望向校门,生铁雕花的校门封闭,阳光扑面而来,拉出变形扭曲的影子。
寂静无声,他们屏住呼吸。
轰然巨响让人们一瞬间失去听觉,刺眼的火花和浓稠的黑烟中,铁门扭曲,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向空中,地球像是倒转过来,巨大的铁门开始反方向坠落,一直掉落到20米以外的高空,才又重新被引力拉扯回来。
警报声响彻校园,所有的警报灯闪着鲜红的光,发出刺耳的鸣叫,恬静安详的气氛彻底被打破。
红色警戒状态瞬间启动。
伴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十几个烟雾弹投掷进来,呛人的浓烟迅速蔓延。
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闯入者在疾驰,他们的手中握着枪支,同时开枪,把视线范围内的监视器全部击碎。
“呵呵,战争的开端拉起了,你们都会死去!”电话里的人森然冷笑。
老唐头疼欲裂,他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怒火,有人闯入了他的领域,蔑视他的权威。
可他哪里有什么权威?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孤儿,不知道谁是亲生父母,养父母把他当做泄愤的玩具,所以他早早就辍学离开那个烂地方一个人生活。
他是下水道里的老鼠,是厨房泔水桶里的蟑螂,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他。
他抱住脑袋,蹲伏下去,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要去把侵入者杀死,把岩浆灌注进这些下贱人的嘴里,那声音好冷漠,让他觉得好陌生。
他好害怕,那不是他。
他只是个活了20年的流浪汉,找不到容身之所的可怜人,还有一堆没用名号的人,罢了……
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刺穿了他的头盖骨,两边的太阳穴有铁锥钉进来,那些玩意在他的脑浆里肆意搅动,钝刀子在慢慢割他的皮肉,好痛,真的好痛,一阵一阵的抽搐让他的视线模糊。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暴怒的君主在下命令。
“我不要……我不要!”老唐发疯似的大喊,“没有人可以命令我,除了这个世界!”
他从没杀过人,做猎人都是最失败的那一批,只会探墓。
要是有那一股狠劲,他已经去做“无界”雇佣兵了。
叮铃铃铃……
手机响了, 他强忍着疼痛用手指按下了接通的电话。
“喂,是老唐吗?”路明非的声音传出。
“是我。”
他眼前浮现起那个傻小子模糊的脸,樱花饼很甜,吃一个还好,但吃多了就甜得有些发腻,必须喝水才咽得下去。
“老唐,你在哪儿,说出位置,我马上来找你。”路明非平淡声音传来。
他古井无波中带有一贯让人冷静下来的语气。
夹杂着枪声和摩托声,闯入者无视他驾驶过去。
他运气不错,这些恐怖分子似乎不是冲着他来的。
头疼的感觉稍微减少了些,那个陌生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没事……我在大门这里……”老唐拍着胸口,大口喘气,瘫坐在地上望向天空。
一切都被浓烟淹没,但他却丝毫不觉得呛人。
一时间,这里像是某个战争地区的交战地。
老唐躲在花坛里面,用灌木丛和蔓墙挡住自己的身体。
烟雾弹还没有散去,到处都是浓黑的烟,他不敢到处乱跑,怕撞上什么持枪暴徒。
而且他本身的状态也很差,脑袋里像是被塞了一叶薄荷,虽然不疼,但感觉却很奇怪,他的精神格外清晰,似乎思考速度也变快了,眼前出现了一团微弱的火,并且那火焰正在逐渐变旺盛。
他怀疑这烟里放了让人兴奋的致幻剂,不然他吸进鼻子里怎么不觉得呛人,还看见这些幻像。
“路明非那小子不会真来了吧?”他捏着手机编辑短信,发光的屏幕照映出他眼睛里的金色火光。
就算路明非在学校里很牛掰那又能怎么样?那些可是拿枪的恐怖分子耶,这深山老林的,打警察电话也没人能支援过来。
不知道芬格尔的车租好没有,面对敌我双方战斗力不对等的情况,就该战术性撤退,一块木桩脑袋只会干永远都讨不了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应该坐上车去芝加哥市区报警,让警方出动军队和直升飞机来处理这件事,而不是待在学校里任由别人拿枪管指着自己的脑袋。
然而还没等他打完几个字,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的听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灵敏,一个人正以极快地速度接近。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陌生的声音再度出现,脑袋又疼起来了,他闭上眼睛用手使劲敲打太阳穴,浑身发抖。
“终于找到你了。”路明非扶着老唐站起来,“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他一来就看见老唐躲在花坛里发抖。
那炸飞校门的爆炸肯定把老唐吓坏了,毕竟玩游戏和真正的现实可不是一码事。
游戏里你可以操纵角色上跳下窜,飞檐走壁,冒着枪林弹雨冲过去玩身法,因为你知道这是假的,即使被子弹射中了也不会疼,你不过是躺在柔软的靠背上按鼠标和键盘而已。
没有硝烟,也没有血的味道,只有假的枪声和尽力模仿现实的3D建模。
但真实的战场远比游戏可怕得多,当冲击波震破耳膜,飞溅的石子刮破皮肤,人类最深处的恐惧就会被勾起,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路明非死过很多次,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作用都很小,把老唐带到安全的环境,喝上一口热汤,在被子里窝着暖和一会儿,就会好受得多。
“走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路明非半蹲下身子,示意老唐到自己背上。
“我..我没事...我自己能走...”老唐喘着粗气,眉头紧锁着,有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你都这样了还能走!”路明非拽住老唐的胳膊,硬是把他给背了起来。
“我带你去芬格尔那边,他会带你去避难的,这所学院以前就作为避难所使用,其实这是所军校来着,大伙都配有枪支,这些恐怖分子很快就会被解决。”路明非让老唐能趴在他的背上。
他以奔跑代替了跳跃,步子很稳,丝毫不会颠簸。
……
“宿舍好热。”
芬格尔看着罗纳德·唐一脸嫌弃,“他和你一样,都会发癫吗?只是他会变成暖宝宝,你只会晕倒然后变聪明。”
“别说了,我在这里发癫也不能改变什么,他看起来像龙血觉醒的样子。”
路明非观察着芬格尔变化,发觉对方并不意外之后,对着他询问道:“你有没有办法给老唐降温,按照目前这个情况,觉醒血统必定是“ss+”级别,会烧着我的床,然后把宿舍给烧了,上审判会。”
路明非调整姿势,让老唐能舒服一些。
老唐像旧疾复发,体温异常地高,他感觉自己手中是一个已经超标温度的热水器,必须赶紧冷却水温。
“要不,你用自己的言灵试试,这么久了,我也没看你用过言灵,情报上完全空白。”
芬格尔打趣道:“要知道,就连凯撒他爹用什么言灵我都记录过,楚子航他爹的情报都是我贴上去的。”
“那看起来,你做了不少事情嘛……”
像个幕后黑手和你说实话,路明非觉得基本没有人会相信这些吹牛。
路明非道:“那你看好了,我只吟唱一遍。”
“洗耳恭听。”芬格尔用了一个自己学过的中文成语。
“不要死。”
路明非想了想,补充一句道:“You in the mirror are also a kind of past。”
“……好吧,我记下了。”芬格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回头再研究这个归来路明非到底是个啥,懂什么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