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一猜，我为什么要把你从地下捞出来？”罗素问。

“猜不出来。”

“不，你猜得出来。”罗素玩味地说，“你观察能力很强，在擂台上搏斗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攻击过斯坦因的眼球，因为你知道斯坦因的眼球只是装饰品，斯坦因其实没有视觉，靠‘气味’和‘振动’狩猎他的‘猎物’，但斯坦因没有想到，你同样可以通过感知‘振动’提前规避危险，并且比他敏锐无数倍。”

“振动的反馈告诉你，斯坦因最脆弱的地方其实是他的咽喉，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有经过炼金改造的地方，因为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原装喉咙发出特殊的声波，以此捕捉双脚离地、悬于半空的敌人，就像黑暗中的月蝙蝠靠超声波辨别方位一样。”

“超声波？那是什么？”阿苏娅疑惑。

“一种特殊的波，一般人无法听见。”罗素说，“不知道这个？”

“不知道。”

“没上过学？”

“没有。”

“因为每一个知道你是魔女的人，都很厌恶你？”罗素若有所思。

“也许是。”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厌恶你吗？”

“因为我是魔女？”

“不，我的意思是……”罗素的视线落到阿苏娅身上，淡淡的，无法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他对阿苏娅到底什么想法，“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厌恶魔女吗？”

为什么厌恶魔女？

这一刻，阿苏娅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茫然。

所有知道她“魔女”身份的人，对她的态度都出奇的一致——厌恶。

阿苏娅知道每个人都很厌恶魔女，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厌恶。

“我，我不知道。”阿苏娅的脑袋低垂下去。

“因为，魔女在很多人眼里……不，在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眼里，魔女，并不算‘人’。”罗素说，“只看外形，魔女其实和一般的人类没有不同，无论是龙种、兽种、还是精灵种的亚人，往往拥有一些很明显的、区别于一般人类的特征，比如天生的竖瞳、长长的尖耳、毛茸茸的尾巴……但魔女什么都没有，在外貌上，魔女就是纯正的人类，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可事实上，魔女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一。”

“什么意思？”

“基因”是什么？阿苏娅听不懂。

“意思就是……我从猪圈里拉一头猪出来它的基因片段都比你更接近人类。”

“所以我，不是人？”

“嗯……其实不是人倒也没什么，毕竟海妖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也很低，不也在人类世界过得好好的？”罗素幽幽地说，“魔女真正被人厌恶的地方，在于其极不稳定的力量与精神。”

“这一点，身为魔女的你，应该深有体会……”

阿苏娅忽然觉得有点冷，不是空气寒冷，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冷，好像有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别害怕，我会帮你杀了他的。”

恍惚间，阿苏娅听到一个森冷如铁的女孩声音。

阿苏娅扭头，身后根本没人，每一个路人都离她很远，浑浊的污水流淌在满是缝隙与裂纹的石板街面上，整条街道都被笼罩在阴霾的阳光里。

一切仿若错觉。

又是这个声音，总是突然响起，像是幻听，阴寒又疯狂，却找不到来源。

“你在看什么？”

另一个声音响起，离她很近，就在身旁。

脑袋转回去的时候，黑发的青年正审视着她。

“没看什么。”阿苏娅小声说。

“嗯哼。”罗素漫不经心。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苏娅没来由地想。

……

“就两位？”

“两位。”

“一间房？”

“两间房。”

“两间房？”咬着一根雕花烟枪的老板娘好奇，“你们二位……不住一起啊？”

“不住。”罗素说。

从旅馆的中年女老板手上接过两把锈迹斑斑的房间钥匙，罗素随手将其中一把丢给阿苏娅。

“这是……”阿苏娅看着手里的钥匙，有点疑惑。

“先休整一晚，明早开始赶路。”

上到二楼，钥匙插入锁孔，旋转，锁舌弹开，推门，罗素看着还算干净的房间，打了个哈欠。

“赶路？”

阿苏娅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这个奇怪又神秘的青年，到底要把她带去哪里？

“你是魔女，如果我想把你带回联盟，我得给你伪造一个假身份。”罗素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苏娅，“虽然联盟的户籍制度松散，但海关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加上人理会这几年确实比较重视魔女，把你顺利带回联盟的难度不亚于把炼金炸弹偷渡进大议院。”

听不懂。

阿苏娅完全听不懂青年在说什么，表情又一次茫然起来。

“听不懂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懂了。”罗素说，“我不知道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在乎，总之，既然你整个人都属于我了，那我对现在的你只有一个要求——学习，不分昼夜地学习，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从数学到物理，从地理到历史，从热点消息到时事政治，以及炼金术、灵媒、术式等等……”

“还有，你要时刻打磨你搏斗的技艺，虽然你天赋很好，但手法太粗糙了，斯坦因只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武夫，战胜他并不能说明什么。”

阿苏娅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冷漠的青年，他的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又仿佛古井无波。

“明白没有？”最后，罗素问。

阿苏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脑子罕见地有点空白。

她默然，轻轻点头。

“那么……”

罗素走进房间，缓缓关上自己的房门。

“早点睡，晚安。”

“你……你不怕我逃跑吗？”

阿苏娅看着对方毫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问。

虽然对方没有说过，但直觉告诉她，脖子上的项圈已经失去了作用，她随时可以把项圈扯下来。

为什么？

无法理解。

自从被这个青年从地下带到地上，短短半天，她就遭遇了一件又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是吗？”

在房门关闭的前一刻，阿苏娅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那这就算是……”

“考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