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一逃,城内的官军士气当即一落千丈,原本便勉力支撑的防线当即摇摇欲坠。
见此情形,将旗之下的邓元觉振臂高呼:“我太平军,万胜!”
身前身后的太平军齐声呼应:“万胜!”
“随我杀入兖州!”
“杀!杀!杀!”
太平军锐气正盛,他们踏过城外密密麻麻的尸首,冲入硝烟弥漫的城门洞,很快便迎头撞上了试图阻拦的官军。
突火枪、火药、城外伏击……
李纲已经用尽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计策,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与太平军正面厮杀,官军显然不是对手。
一名又一名官军倒地身亡,自汴京而来的朝廷禁军脸上再无半分傲气,只有数之不尽的恐惧!
这时,连张俊都起了遁逃的心思。
只有李纲竭力呼喊,依旧在组织军卒列阵迎敌。
接连两次爆炸早已经将城门洞炸的面目全非,由于太平军冲的太快,官军草草堆积的障碍物根本未能起到任何效果。
战鼓声声催人奋进,数之不尽的太平军踏着鼓点,缓缓而行。
昨日太平军进攻受挫,数万军卒早憋了一肚子怒火。
今日,城门洞开,太平军终于有了宣泄怒火的通道。
“杀、杀、杀!”
愤怒的李纲接连斩杀了十多名逃卒,然而,这根本不能阻挡前军的溃败。
之前凭借城池的地利之便,官军勉强能与太平军一战,可现在,面对杀气四溢的太平军,守军已然心胆俱裂。
没多久,禁军一触即溃。
李纲犹自不可放弃,却被张俊一掌击晕,背在身上,“快,自西门出城,与西军汇合!”
张俊知道,乱军已经失了分寸,这时候尽快出城才是活命之道。
此时,城内火光四起。
刚开始,只是太平军的内应在纵火,后来,高俅临行之前也在城内烧了一把火。
腾空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到处都是四散而逃,到处劫掠的官军。
逃命在即,许多官军都抱着抢一把就走的念头在城内烧杀劫掠。
一时之间,兖州大乱。
邓元觉入城之后便意识到高俅留下一个烂摊子。
这样一座城池,乱军、乱民已经抢红了眼,没有几个时辰的杀戮、镇压是不可能恢复平静的。
方腊并未入城,他犹在城外坐镇指挥,“传令,吕将、邓元觉两部人马务必稳住兖州局势,其余人等随我追击官军!”
“得令!”
早在高俅遁逃的时候,花荣已经派人追了上去。
为了迟滞追兵,携带大量钱财的高俅不断抛撒着钱币,试图引诱太平军拾捡。
这一招,对于花荣的回鹘骑军确实有奇效。
回鹘人毕竟不是军纪严明的太平军,即便花荣、铁力再三拦阻,可还是有回鹘骑军不停下马拾捡。
千里卖命只为财!
回鹘骑兵从西北到兖州可不是来做善事的,他们是来挣钱的。
现在,地上就洒了一地的钱,为何不捡?
花荣怒火中烧,他没想到一直以来表现尚可的回鹘人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不遵军令。
现在,高俅越逃越远,再想追上去已经很难了。
怎么办?
方杰可没有花荣那么多忧愁,此时的他正带领兵马一路围追堵截。
由于熟稔地形的缘故,太平军往往能够抄近道提前埋伏。
方腊并未以身犯险,他在亲兵的护卫下登上一個土坡,俯瞰远处的官道。
适才,一场短促的突袭战已然结束了。
四千名官军从兖州逃出,结果在这处土坡下遭到了太平军的伏击。
猝不及防之下,官军大败,四千兵马或死或降,只有寥寥数十人逃出生天。
在掌握地形地貌的情况下,以骑兵追剿残敌几乎是一种作弊行为,
兖州本有四万名朝廷兵马,韩建德葬送了数千人,后来,守城折损了三千余人,真正跟随高俅出逃的只有四千人,也就是说,兖州城内依旧有三万兵马,可这些并未一涌而出,他们有的滞留城内烧杀劫掠,有的建制犹存,且战且退。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平军可以用一部兵马作势驱赶,引得官军派人断后,而这时,早有精锐赶至前方设立埋伏。
等到官军好不容易结束战斗,一门心思往前逃窜的时候,埋伏的太平军便突袭而出,此时,官军已经心神疲惫,以逸待劳的太平军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将一场又一场胜利收入囊中。
兖州城破之际,也有士绅大户携带钱财四散而逃,遇到追击时,他们便抛财保命。
只可惜,这一招太平军不为所动,他们有着严苛的军纪,根本不会因为区区财货便葬送身家性命。
早在太平军创立之初,方腊便订立了完善的制度,战兵负责征战厮杀,辅兵收取财货、打扫战场,做好入库登记,待战后论功行赏。
这一套制度制定以来,太平军分工明确,厮杀之时心无旁骛!
一炷香之后,一骑快马来报:“王上,再往西二十里便是龚县了,龚县往西五十里是中都!在龚县与汶水之间有一座军寨,据俘兵招供,他们的目的地便是这座军寨!”
“斩获如何?”
“城外击杀溃军一千有余,俘虏一万两千人马,金银各有六百斤,”除此之外还有珍宝数百件,役畜近千头”
方腊皱起眉头,目前收拢的这些战利品远低于预期,看来,真正的大头都被高俅带走了。
“传我军令,追到龚县的军寨!若能打下寨子还能进一步恐吓官军,使其慌不择路,只要官军一乱,我们就有机会!”
“王上,大军最远追到何处?”
“龚县!依照路程推断,西军快到了,咱们不可盲目追击,须得量力而行!”
“得令!”
方案已定的情况下,太平军当即有了主心骨,那就追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方腊随军抵达龚县军寨之前。
此时,方杰、花荣两部人马七千余人已经先行抵达。
由于回鹘骑军适才表现不佳的缘故,花荣指使他们先行攻寨,同时,方杰派遣一步人马饶到山后。
军寨守军原本只有数百人,溃军先后抵达之后,很快来到了万余之数。
可是,守军的胆量并未随着人数的增加而增加,反而有愈来愈小之势!
禁军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指望他们上阵杀敌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守军就更不乐意了,朝廷禁军待遇颇丰,往日里鼻孔朝天,看不起地方兵马,现在倒好,一战丢了兖州,还将贼人引到了此处,现在贼人来袭,非但不肯卖命,反而还想一路逃下去。
禁军的命是命!
难道兖州军的命就不是命?
禁军逃,兖州也逃!
就这样,花荣的回鹘军并未花费太大的力气就攻破军寨。
军寨一除,沿途间再无阻碍。
此时,吕将抽出五千兵马沿途押运辎重、俘虏。
天色渐晚之时方腊带人来到了龚县外。
高俅刚刚进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太平军就到了。
“贼子着实可恨,丢了这么多财货还不肯放弃!竟然追了近百里!”
高俅越想越气,难道一路上的钱财都白丢了?
喂不熟的狼崽子!
龚县的城防远不如兖州,高俅还想领军逃窜。
可是,随行的军卒都有些撑不住了。
要知道,除了高俅以及少量骑卒之外,绝大多数官军都是步卒,他们丢盔卸甲才勉强窜到龚县。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立足之地,早已精疲力尽的禁军哪里还肯再走?
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太平军,如果没有兵马保护,高俅也没有突围的胆子。
没办法,再守一守龚县吧!
此时此刻,高俅分外想念李纲,“若是李纲能在,那就好了!”
当天夜里,太平军聒噪了一整夜,作势攻城,吓得守军彻夜未眠。
翌日,朝阳初升,阳光照在哈欠连天的官军身上。
城外的鼓声响了一夜,官军不知道惊醒了多少次。
每一次以为贼人真要攻城的时候,忙活半天才发现原来没有一个人影!
“咚咚咚!”
城外再一次响起了战鼓声,这时候,官军连睁眼瞧一瞧的念头都没有。
彻夜未眠、又惊又怕之下,守军们实在是疲惫不堪。
城外,邓元觉所部兵马已然赶到,他们随着初升的太阳一道,逐渐逼近了龚县!
“贼人攻城了!”
陡然响起的示警声惊醒了无数人。
好不容易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官军绝望地发现这一次太平军是要来真的!
昨夜里,方腊使出的疲兵之计很是成功,极大地消耗了官军的精力。
万余禁军原本便是惊弓之鸟,听此动静,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人心惶惶、整宿未眠之下,如何能保持战力?
高俅咬牙切齿!
该死的贼子!
也不知道西军何时能到,若是来的晚一些,只怕这龚县又要丢了。
亲眼见到太平军的战力之后,高俅对守住龚县完全不报希望。
换句话说,高高在下的高俅高太尉已经被太平军吓破了胆,如果有后悔药,他一定要选择留守汴京,绝不领军出征!
怎么办?
绝望关头,高俅只能重金相诱,他使人搬来一箱又一箱的钱财,“杀一贼,得钱三百,贼退即兑,决不食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龚县官军青壮未曾见识过太平军的厉害,他们在赏钱的刺激下,士气高涨了几分,便是疲惫都不翼而飞。
高俅当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眼瞧着重赏有效,他当即使人将城内士绅大户聚拢到一处,“诸位已经看到了,贼人就在城外,若想活命的话,莫要吝啬了,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人的出钱,龚县在,你们还能作威作福,若是龚县丢了,太平军分田到户,尔等没有好果子吃!”
一众乡绅早已经听到高俅舍财赏兵的事例,此时听罢,倒也无人出言反对。
太平军的所做作为,众人早有耳闻。
贫苦百姓自然甘之若饴,可乡绅大户就不同了,他们好不容易积攒下诺大的家产,哪能一股脑的分给一帮泥腿子?
“太尉所言极是,龚县是大宋的龚县,我等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贼人踏入龚县一步!”
“好,只要尔等坚守下去,不出两日,朝廷十万援军必至,到那时候,攻守之势易转,龚县再无危险,而本官必定上奏朝廷,为诸位表功!”
高俅这一番话当即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明眼人都看得出,高太尉领着一帮残兵败将,显然是在兖州吃了大亏。
这样的情况下,外无援军,即便龚县人人上阵,又能坚守几日?
现在,听到还有十万援军就在路上,一众乡绅当即松了一口气。
“有援军就好,我等上下一心,定让那贼人无功而返!”
“不错,贼人又如何?我等拒城而守,又有高太尉坐镇指挥,定然可以击退贼人,安然渡过!”
……
“好了,诸位速速将钱财凑出,某还要坐镇指挥!”
高俅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敛财!
一众士绅虽然知道高俅的目的,可对方高高在上的身份还是打动了他们。
放在平时,像高俅高太尉这等高官,升斗小民根本无缘得见。
别说送礼了,就算是当牛做马只怕都没有机会!
如今,只要众志成城,守住龚县,让高太尉渡过难关,龚县乡绅一定可以牟取好处!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机会!
有了这样的念头,士绅们出钱出力,派出一名又一名青壮协助城防。
汴京禁军见状很是诧异,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本地的百姓如此“勇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道,城外穷凶极恶的太平军都是摆设不成?
罢了了,不管他们!
还是快些休整,填饱肚子。
这样一来,若是龚县告破,也好有力气再次逃窜。
有了这样的念头,禁军根本没有参战的念头。
哪怕高俅威逼利诱,可禁军却不为所动。
钱财也好、权势也罢,有命才能享受,若是没有性命,再多的钱财、再高的权势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