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订立盟约之后,为了剿灭方腊,两者约定,金人可以从涿州的关卡入京。
然而,自从银术可战死的消息传来,宋廷八百里加急,命令各地关卡严防死守,定要小心金人报复。
如今,果不其然,金人的报复来了。
在关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金兀术便下达了全军攻击的命令。
“踏破此关,鸡犬不留!”
明眼人都看得出,金人是来寻衅的,无论宋军给出何等答复,金兀术的目标都是挥师南下。
既然没了退路,那就战吧!
金人的攻城套路依旧很是老套:驱民攻城!
当密密麻麻的各地百姓云集城下时,饶是守将心硬似铁,也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金人该死,兄弟们,准备死战吧!”
厮杀进行了一天一夜,无论金兀术如何威逼利诱,守军始终死战不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到最后,守关的军将也没等到他们期盼的援军。
最终,辽人付出了伤亡一千五百人的代价才攻下这关口。
将能用的物资搜刮殆尽之后,金兀术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冲天而起的火光彰显出金人此行的目的!
“向南!烧、杀、抢!”
临近的城关早已经得到了金兵大举南下的消息,然而,由于没有足够份量的主帅坐阵,这些城关的宋军闭城而守,不敢派出一兵一卒。
这副缩头乌龟的模样让金兀术嗤之以鼻,“儿郎们,看到了吗?这就是软弱的宋人,这等懦弱之辈凭什么要享用沃土良田、金钱美人?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应该是咱们大金的,你们说,是不是?”
金人齐齐附和:“是!”
“那好,向前!”
“哒哒哒!”
三万精骑在宋境内横冲直撞,烧杀劫掠。
一骑骑快马舍命狂奔,只为了将最新的战报上奏朝廷。
此时,种师中的十万大军已将兖州重重围困,连苍蝇都飞不出一只。
这等情形,太平军不屑一顾,可城内的百姓却吓坏了。
听说,金人肆虐北地的时候,到处都是被洗劫一空的村落、宅院,数不尽的百姓横尸街头,血流满地。
有的大户以为关门闭户可以自保,但最终也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连妻女都被人凌辱。
如今,来的虽然是官军,但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有的时候,官军下手甚至比贼人还要狠。
西军久在边地,穷苦不堪,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南下的机会,定会大肆劫掠一番。
可眼下太平军的吴王方腊正在城内,双方必然会发生一场大战,甚至可能玉石俱焚。
刘全是城内的大户,太平军入城的时候,他捐献了一半的钱财和全部的田地,心中虽有怨气,但是,总归保住了一条性命。
今日,听说官军来袭,刘全正准备带着一家人躲入地窖中藏匿一些时日,谁曾想,外头突然出现几个盔甲鲜明的甲士,“刘员外何在?我家大王有请!”
刘全虽然诧异,但却半点也不敢耽搁,“刘全在此,有劳头前带路!”
“善,请跟我们来”
甲士的回答十分简单。
出了巷子,刘全见到不少乡绅与他一样正往城头而行。
众人不敢寒暄,只是心中忐忑。
钱财已经捐献了,难道还没有满足吴王的胃口?
登上城头,只见一名棒大臂圆的汉子正在城头观察敌情,看到刘全的到来,此人微微颌首,算是打了個招呼,而其他军将再无已然理睬刘全,所有人都往外看。
受邀而来的城内乡绅也战战兢兢地往外看去,只见,外头俱是宋军旗帜,黑压压的人马遮天蔽日。
有的人忧心忡忡,而有的让却喜上眉梢。
刘全同样抬头眺望,距离城池不远的地方,几支骑队正对着城头指指点点。
有的骑军打马行至城下,在城头的弓手予以攻击的时候,他们便迅速折返。
自从方腊攻陷兖州,不少人心向朝廷,盼着朝廷兵马收复城池。
现在,一心期盼的朝廷大军来了,数量远胜于方腊所部,简直就像泰山压顶!
城头上顿时一阵骚动,有的人甚至发出惊呼声。
“西军,是种相公的西军!”
西军来了,兖州又要变天了。
这时候再跟方腊不清不楚,难道要跟他一起陪葬吗?
必须尽快与方腊划清界限!
这般想着,有人便出了别样的心思。
兴许是得到了讯号,城头下方,几处看押俘虏的地方顿时发生躁乱。
有的俘虏开始破坏栅栏,而外头的太平军当然不会客气,他们用刀背、枪杆混乱抽打着,可却渐渐有弹压不住的情况。
终于,有有开始咒骂着太平军,咒骂着方腊。
“啊啊!”
接着,短促的惨叫声响起,很显然,这是太平军的杀人!
于是,城头上刚刚躁动不已的士绅、小吏又冷静下来。
有人偷偷看去,只见在哨探上执勤的弓手正在对着闹得最凶的几个人痛下杀手。
箭矢所到,鲜血四溅。
有了前车之鉴,活着的让当即与躁动乱吼之人闪开了距离,生怕被误伤。
下一刻,更多的箭矢纷纷落下,将跳的最欢的几个人一一射死。
躁动平息了,血水流了一地。
刘全看的很清楚,自始至终,方腊脸上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为什么?
城外明明有大量的官军,为什么方腊不害怕?
这里是兖州,是刚刚易手数日的兖州,而非太平军经营许久的沂州、徐州,方腊有什么额外的仰仗?
刘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此时此刻,面对方腊,他只觉得一片茫然,也许,有方腊在此,情况不会太糟糕?
这时,官军在经过充足的准备之后决定强行攻城。
在此之前,例行的劝降必不可少,“城内何人主事?小种相公慈悲,只要尔等开成归降,可饶尔等不死,否则,破城之后一个不饶!”
城头的回应很简单,一支劲射而出,险些射中西军大纛。
这一幕让种师中明白,城内是铁了心要死战到底。
“杨可世,你领本部兵马先行攻城!”
“得令!”
就在西军开始准备强攻兖州的时候,方腊忽然站在城楼上往外看去。
没多久,方腊向众人招手,“诸位且来一观!”
听到召唤,众人闻声而至,“谨遵吴王吩咐。”
方腊笑道:“种师中来了,一个小小的兖州城肯定招待不周,为此,我还带了其他兵马,你们且看!”
虽说天上乌云密布,可由于身处高位的缘故,众人只见在数里外的泗水上停泊着密密麻麻的战船,船上红旗招展,樯橹如林。
一队队明盔亮甲的军士正纷纷下船,他们就在河湾处列成军阵。
此时,军阵已经逐渐成型,在中军所在的位置,一杆硕大的“徐”字大气迎风飘扬。
水军统领徐方到了!
刘全吸了一口冷气,早就听说方腊麾下水军强悍。
如今看来,船上起码载了两万人!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盛景,当世间,兴许也只有太平军才有这等水路运输能力了。
正惊讶间,只听方腊正色道:“种师中想在兖州与我大战一场,那我便满足他的心愿!”
太平军早非昔日缺兵少将的太平军。
徐方的兵马只是一部,在徐州方向,还有一支两万人的兵马正缓缓而来。
比拼兵力,方腊毫不畏惧!
“此战过后,某要让天下人明白,哪怕是汴京,只要某想取,那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这番话,配合着大队大队的援军,显得分外有说服力。
杨再兴是方腊麾下新崛起的猛将,他在北地坚守城寨,杀死了数倍于己的金兵,可谓一战成名。
然而,宋军未与杨再兴交过手,根本没意识到此人的厉害。
只见杨再兴打马前行,手中长刀闪电般刺出,瞬间便取了宋军哨探的性命。
其他刚要反抗的宋人见状魂飞魄散,急忙四处逃窜。
正想回头观望一番,却听得骇人心魄的战鼓声已经响起,仿佛轰隆隆的雷霆,在整片荒野里回荡着。
杨再兴并未策马疾行,而是伴着鼓点,带着步卒缓缓向前。
此时正值秋季涨水时节,杨再兴统领五千兵马先行,林冲统领一万五千兵马在后,二人一边前进,一边调整战阵。
若是从空中俯瞰,可以看到杨再兴所部人马就像一支锋利的箭矢,正蓄力待发,而后阵的林冲就像必不可少的箭雨,掌控着箭矢的方向,至于两翼的步卒方阵就像弓箭的弓臂,三者互为整体,杀气腾腾。
兖州城楼上,方腊姿态悠然,甚至有些闲情逸致,“诸位且看杨将军破敌!”
这时候,作为大军后阵的折可求不得不接敌备战。
种师中并未多言,只是让折可求不可懈怠!
若是战败之前,种师中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可偏偏折可求败了!
可一不可二,无论如何,折可求不能再败了!
折可求的营寨所在。
折可求面色如铁,“全军备战!”
“哗哗哗!”
一片甲叶撞击声响起。
“凡我部下,若有无令妄动者,斩!不遵号令者,斩!”
号令一出,当即有近百名亲卫甲士四处奔走,他们很快便拖出一名名违抗军令之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斩首示众!
折可求并不认为新出现的太平军能够改变战场的形势,区区两万人而已,即便再加上城内的两万兵马,也不过四万之数,对了,还有一支不到万人的骑军,五万人顶天了!
兖州城外的官军可是有十万人,两倍于贼人!
既如此,那就战!
一直以来,西军久在边地,习惯了步骑交锋,也习惯了自陆路调动兵马,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忽略了水路可能出现敌军的可能性。
这是西军的劣势,数十年的征战生涯给他们带来了丰富的厮杀经验,却也紧固了他们的思想,没有人意识到,水路也可能出现敌人!
折可求越想越气,强行忍住破口大骂的欲望,“防守阵!”
敌人远道而来,折可求决定依托军寨防守。
敌寡我众,只要顶下最开始的攻击,一旦中军部署到位,等待贼军的将是死路一条!
亲卫推来辎重车,又在上头铺了木板。
折可求纵身跃起,恰恰跳到了最高处,“旗手何在?将旗帜举在我身后!”
其实,营内有现成的哨探,但折可求担心安危,不敢站的太高,所以才有了这番作态。
自从败给太平军之后,折可求已然失了几分锐气。
不过,此时此刻,折可求依旧是军卒心中不可战胜的大将!
无论身处何地,只要西军抬头一望,都能够看到自家主将的声音。
主将如此勇猛,军卒自然士气高涨。
见此情形,折可求开始排兵布阵。
只见一个个传令兵疾驰而出,瞬间散入各部。
万余兵马随令而行。
须臾间,左右两翼已定,中军已定!
由此看出,折家军虽然遭遇一败,但经过一日的休整,军卒们已然缓过神来,此时,在折可求的鼓舞下,无人退却!
稳住!
守住!
只要稳稳守住营寨,让贼人攻不进来,小种相公便可以发挥兵力优势,将其分割包抄!
念及此处,折可求高举武器,朗声大喝:“诸位,贼人小觑我等,所以才敢向我部进攻!可他们才多少人?我们有十万之众!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今日必胜,谁能斩将夺旗,某必上奏朝廷,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城头,刘全心中忐忑,看这模样,官军阵势已成,又有营寨依仗,太平军如何破敌?
方腊只是朗声大笑:“诸位莫急,且看我军如何杀敌!”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近了,更近了!
下一刻,一支支箭矢陡然腾空而起,目标正是杨再兴!
有的战马中箭倒地,也有军卒发出痛呼声。
杨再兴身披重甲,胯下坐骑也有甲胄保护。
刘全心中诧异,太急躁了,这样如何能够破阵?
方腊依旧笑而不语。
此时,就在杨再兴身后,一支支“呲呲”冒出火花的霹雳火箭越过太平军的方阵,径自飞向了前方。
折可求目龇欲裂,在他惊怒的目光中,火药已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