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贼人,城头时不时有一队队官军在来回巡视着。
就在水门所在的位置,甚至还有人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为的是防止有人泅水夜袭。
对于朝廷而言,济阴实在不容有失。
黑漆漆的夜空中,屈指可数的星星点缀其中。
“咚咚咚!”
为了掩护阮小七的水门行动,其余各处城门,太平军冒雨夜战。
官军再三戒备,却始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从两里开外的地方入水。
不知过了多久,阮小七一行顺利破开了水门。
粗实的木栅栏断开了两根,露出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大洞。
由于连番雨水的缘故,水流急湍。
五百名水军动作迅速,很快便接连入城。
阮小七将人手一分为二:“阮雀儿,你领两百人去城内粮仓纵火,其余人随我一道,待城中火起之时强攻城门!”
众人颌首应承下来。
“好了,赶紧喝口烧刀子暖暖身子,待会儿便看咱们的了!”
……
阮雀儿顺着水道逆流而上,没多久便抓了个活口。
得知粮仓就在附近的消息之后,阮雀儿大喜过望。
有心算无心之下,太平军突入粮仓,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接连不断的喊杀声响彻济阴城。
“就是现在!”
趁着城内慌乱四起的时候,阮小七带着人手一涌而出,很快便截杀了一队巡视的军卒。
“换上官军的甲胄!”
就这样,一路潜行,一路截杀,阮小七一行顺利摸向了城门。
此时,整個济阴城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大火出现的太过突然,是贼人入城了吗?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难以入睡。
城外,杨再兴把臂一挥:“来人呐,攻城!”
三千太平军精锐列起战阵,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在后,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誓要拿下济阴城。
大雨固然抑制了太平军的火器优势,却也使得守军的长弓排不上用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太平军通过护城河上的木板抵达城下。
“滚木礌石!”
“放!”
……
夜袭夺城,一方目的明确,里应外合,另一方只能被动接招,处处落入下风。
这时候,阮小七一行来到了城门洞所在的位置。
此处官军尚未放松警惕:“来者何人?”
“我等奉知州之名前来增援,战况如何了?”
守军皱起眉头,总觉得突然出现的这支兵马有些奇怪。
然而,不等守将出言喝止,阮小七已经纵身上前,杀了过来。
“杀、杀、杀!”
阮小七一行出手狠辣,远非许久未上阵的郡兵可比。
“噗噗噗!”
一名又一名官军扑倒在城门附近。
阮小七一马当先,“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杀!”
太平军锐气十足,然而,守在此处的官军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阮小七连杀三人,却依旧未能打开局面。
快些,再快些!
阮小七知道己方人数不多,一旦城内官军大股来援,这三百人根本守不了多久。
好在官军的主力多数都在城头,只有少数人在城门洞,这才给了阮小七偷袭得手的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名敌人消失在视野中。
阮小七大喜过望:“来人呐,速速打开城门!”
“喏!”
“吱嘎嘎”,机关拨动,城门有了松动的迹象。
此时,守将已然抵达此处,“快,堵死城门。”
这时候再去堵门还来得及吗?
阮小七已然带着人手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城头的守将慌乱不已,他们只能往下投掷滚木礌石。
然而,这些东西只能起到临时阻碍的作用,想要完全堵死城门几乎不可能。
“砰!”城门已经开了一道缝。
城下,守军慌乱不已,他们四处找寻可以堵门的东西。
滚木礌石,这些东西杂乱不已,只能起到减缓冲势的作用,不可能完全堵死城门。
怎么办?
官军慌了手脚,城外的杨再兴却眼前一亮,“全军出击,夺下城门!”
一声令下,适才还在佯攻的太平军当即持盾冲锋。
此时,完成纵火诱敌的阮雀儿也带着人手往城门处杀来。
在此之前,官军的注意力都在城外,因而,几乎八成以上的兵力都在城墙上。
这时候想要冲下城墙,却被下方的太平军死死堵住了。
城头过道宽度有限,官军无法发挥人数上的优势,而太平军就不然了,他们潜入水门、夺了城门,已然立下大功,这时候只要坚持到援军抵达,济阴必破!
谁说水军不能夺城?
今日过后,阮小七雨夜夺城必将成为一个传奇故事!
“快些,再快些!”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吱吱嘎嘎”,城门越开越大。
杨再兴身先士卒,已然来到了城门处。
“快,搬走滚木礌石!”
“轰隆隆!”
一枚又一枚滚木从城头落下,官军不肯坐以待毙,依旧想制止太平军入城。
然而,在太平军里应外合的夹击下,东门还是沦陷了。
一个时辰之后,济阴城已然易手。
夺城之后,太平军迅速控制了局势,而城内的溃军、士绅落荒而逃。
对此,方腊并未过多阻拦。
汴京正是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如果这些逃窜的人马能够将恐慌的情绪传递到汴京,那方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九月二十二日,就在太平军夺取济阴的时候,道君皇帝终于决定内禅赵桓。
同时,为了保住赵宋基业,赵佶派出陕西转运判官李邺,试图将退位的消息带到太平军中,同时向方腊求和。
李邺虽然从陕西转运判官升到了给事中一职,可他也知道此次出使困难重重,贼人已经杀到了济阴,哪有就此收手的道理?
为了讨好方腊,给李氏一族留下一条退路,李邺坚持索要三万两黄金才答应出使。
只可惜,户部已经拿不出这么的钱了。
皇帝赵佶只能动用内库,将祖传的金瓮融化掉,得金一万两,制成金牌让李邺带走。
李邺虽然答应出使,可满朝上下都明白,方腊绝不会轻易罢手。
眼下之所以派人求和,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尝试一番罢了。
汴京已成危地,为了尽快逃离,赵佶开始了一连串的骚操作。
首先是密令蔡京着手将金银珠宝运往长安,赵佶只是禅让,当然要享受荣华富贵;其次便是抱病在床,将太子赵桓唤到榻前,令其穿上御衣。
御衣也就是龙袍,赵桓哭喊着不愿接受,“父皇何必逼我?”
“不受,乃不孝也!”
御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太祖赵匡胤便是被人黄袍加身,才完成了篡位之举。
眼下,谁坐皇帝,谁就要面对金人和方腊,这摆明了是个火坑,赵桓哪里肯跳?
眼瞧着太子不肯就范,一众内侍束手无策。
倒是赵佶早料到这一幕,便将郑皇后唤来,让其劝说太子。
熟料太子铁了心不愿继位。
后来,还是在赵佶的示意下,一众官员强行将赵桓送到了福宁殿完成继位仪式。
此时,满朝文武已在殿内等候。
赵桓刚刚二十一岁,等待他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帝国。
最要命的是朝中以童贯为首的主战派彻底失势了,眼下是主和派掌权。
依靠议和能够乞求和平吗?
答案是否定的。
给事中李邺,回朝廷复命时说了这样一句话:“贼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这是代表大宋朝廷的使者,却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长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自此以后,汴京百姓便送了他一个“六如给事”的外号。
“六如给事”无功而返,济阴也丢了,大队大队的太平军正往汴京而来。
赵佶闻听之后哪敢怠慢,第一时间带着皇后、妃嫔、皇子开始了逃亡之旅。
护驾的军士由平凉军节度使范纳执掌。
刚开始,赵佶乘坐大船,后来觉得速度太慢了,万一被贼人追上来怎么办?
于是,又改乘肩舆。
走了数里里,赵佶还是心燥发热。
听说贼人有近万骑军,万一大队骑兵追来怎么办?
念及安危,赵佶强征了几艘运送砖瓦的小型快船。
“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样一来,赵佶才松了口气。
道君已走,赵桓继位。
刚开始,赵桓始终不愿履行职责,最终还是太子詹事、徽猷阁直学士耿南仲入宫劝说,才让赵桓认命,做起了皇帝。
赵桓继位的第一件是就是改元。
赵佶宣和的年号用了三年,经朝臣们商议,决定取“日靖四方,永康兆民”之意,定年号为“靖康”!
年号定下之后,赵桓任命吴敏为门下侍郎,让其与宇文虚中一道负责召集四方勤王军。
此时,种师道、种师中、童贯、高俅俱在汴京。
高俅不善兵事,可前面三人都有着极其丰富的战阵经验。
至此生死危亡之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吴敏便重新启用种氏兄弟,同时向皇帝举荐了李纲。
李纲此时未曾掌权,而城内的掌权者并无战意,只是一门心思想要逃离汴京,甚至有人建议新皇移驾成都。李纲闻讯之后急忙求见新皇。
“圣上,道君已去长安,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若圣人也巡幸他处,这大宋江山可就完了!”
赵桓皱起眉头,“李卿可有破敌之策?”
“当下朝廷有两大敌,其一为金人,金人要求增加岁币,获得巨额补偿,同时想要割地,祖宗疆土不可尺寸于人,朝廷虽势弱,却也不能割土,微臣认为,应该满足金人其他的要求”
赵桓来了兴致,“继续说!”
“其二为太平军,方腊是朝廷心腹大患,此人兵强马壮,仇视朝廷,想要与之求和,难于上青天,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倒不如号召勤王兵死守汴京,与其决一死战,贼人远道而来,待勤王之师以来,方腊必退!”
赵桓觉得李纲讲的头头是道,便将其擢升为尚书右丞,兼兵部尚书。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皇帝还是觉得留在汴京有些危险。
凭什么道君皇帝能走,新皇帝就不能走?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于是,在赵桓的示意下,宫中内侍开始收拾贵重物品,准备装上车马。
李纲闻讯之后直接面见禁军统领郑望之,“郑将军,圣上若离开汴京,禁军便是天下罪人!”
郑望之皱起眉头,“右丞何处此言?”
“汴京是大宋国都,更是国运之所在,太上皇弃城而走,已经折损了国朝气运,若再出现一个弃城皇帝,这大宋必将然是国将不国的局面,郑将军,你统领禁军,干系重大,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此言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可郑望之却信了,“右丞,末将只不过是微末小臣,若是天子有旨,臣下不敢不从!”
郑望之的意思很简单,我这里倒是好说的很,可如果皇帝固执己见,禁军也只能依令行事。
“圣上那里由我去说,郑将军只要稳住军心,这便是大功一件!”
“不敢言功,只求莫要遗臭万年!”
李纲并未在意郑望之的讽刺,他再度求见皇帝。
“宣!”
待李纲进殿之后,赵桓径自问道:“李卿是有了破敌之策?”
李纲摇了摇头,“若要破敌,须得稳住自身阵脚。不知圣上可曾听说过唐明皇遁逃成都的典故?”
赵桓阴沉着脸,“略有耳闻,却不知李卿指的是哪一个典故!”
“自然是军将不遵皇令,威逼唐玄宗,甚至逼死贵妃杨玉环一事!”
赵桓有些明白李纲的意图了,不过,当下还是强忍着怒火:“李卿,直说便是!”
“那微臣便直说了,在这汴京城,圣上依旧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可若是离开汴京,圣上的一身安危可就系于武人之手了,唐玄宗的前车之鉴尤在眼前,圣上可要引以为戒!”
赵桓原本就胆小怕事,性格多疑。
此番在李纲的威逼下,赵桓顿时熄灭了遁逃的意思。
李纲虽然说得难听了点,可道理却显而易见。
正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赵桓可不想成为又一个笑话!
“罢了,罢了,便依李卿所言,朕要守住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