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二太子!”
完颜宗望身边的亲卫目眦欲裂,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乱军之中射中了自家主帅!
眼下,完颜宗望已然受创落马,鲜血喷溅而出。
这一幕,只让人惊慌失措!
然而,庞万春得理不饶人,他发出一声呼哨,当下佯装成汉儿军的太平军顿时变成十多个锋刃型阵列,他们以各自的都头为刃尖,径自杀向了完颜宗望的方向。
庞万春收起弓箭,拎着把趁手的刀,亲自统领百十名锐士往前冲杀。
“挡住、挡住!”
不过,能够充任完颜宗望护卫的金兵俱是百战精锐,他们死战不退,硬是不肯后退一步。
杀!杀!杀!”
庞万春竭力呐喊着,他身上染满了红色的血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金人,哪些是他的!
一名又一名太平军不断扑倒在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庞万春杀到了大纛下。
此时,金人已经将完颜宗望救到了后侧,为了稳住军心,只有大纛未曾撤下。
庞万春一马当先,挥刀径自砍向碗口粗的旗杆。
“砰砰砰!”
接连三下之后,北风裹着大纛歪向一侧。
“噗通!”
“金”字大旗倒下了!
大纛是一军之魂,代表着主帅的威严。
平时行军、扎营时,还有一副大尺寸的大纛!
不过,若是换成了战阵冲锋,往往会换成小一号的,这样方便侍卫擎于手中。
纵使落败,大纛亦不可丢。
因为,一旦大纛倒下,那便意味着主帅战死,三军告丧!
“大纛倒了,完颜宗望死了!”
庞万春带头呼喝,身后的太平军有样学样,同样呐喊出声。
远方的太平军不明真相,还以为完颜宗望真的死了,当下迸发出超强的战力!
有人欢喜有人忧,太平军欢欣鼓舞,可金、辽两部人马就如丧考妣了!
许多人战意全无,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完颜宗望在紧急包扎之后,试图出言辩驳,然而,适才脖颈受创太重,他根本无法发声,无奈之下,他只能以手示意麾下抢回大纛。
“二太子无事!”
亲王们放声呼喊,同时大步冲杀,试图重新夺回将旗。
然而,太平军的动作更快,为了防止金人如愿,甚至有军卒上前用武器将大纛砍成了碎片。
完了,大纛真的没了!
两翼的金、辽骑兵见状惊慌失措,他们急忙收拢队伍,试图撤离。
这时,反倒是太平军有些不依不饶了,“莫走了贼人!”
“杀贼!”
“杀、杀、杀!”
……
太平军战意高昂,大有一鼓作气将金人尽数留下的态势。
河岸边上的金人退了、与方杰厮杀的辽人也退了……
一时之间,金人退了又退。
恐慌的情绪就像瘟疫一样,传播的极其迅速。
完颜宗望大为焦急,这要是继续乱下去,大金兵马反倒可能落入汉人的包围圈中!
要知道,战船上的太平军还在继续登陆,一旦船上的兵马相继上岸,只怕大金勇士将面临四面皆敌,无处可退的情况。
“杀、杀回去!”
完颜宗望好不容易迸出这几个词。
谁曾想,亲卫头领非但没有从命,反而将完颜宗望捆缚在战马上,反方向而去。
完颜宗望竭力挣扎,可亲卫头领却加快了遁逃的脚步。
烟雾彻底散去,只见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的金人军士。
从未如此狼狈过的完颜宗望眼前一黑,差点跌落下马。
厮杀声、惨叫声逐渐远去……
等到完颜宗望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无边的夜空中布满了星星。
完颜宗望躺在马车上,一名巫医捧着一碗汤药,示意他喝下去。
耳畔,可以听到逃卒的窃窃私语声。
“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二太子,不到五千骑”
完颜宗望心痛如刀割。
五万大军南下,如今竟然只剩下五千人马!
这让完颜宗望如何跟族人交代?
“最近的贼人距离我们有多远?”
“贼人夺了咱们的战马,如今他们战马充足,就在咱们身后!”
完颜宗望深吸一口气,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人殿后,以太平军的战斗力早已经追了上来,“谁在后头?”
亲卫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一個猛克死了,另一个便顶上去,他们都说,二太子绝不能落到汉儿手中,”
完颜宗望喃喃自语,“是啊,我绝不能落入方腊手中!”
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正在逃命的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
连夜摸黑行军,军卒很难控制距离,一个不小心,十多人便被挤得落下了马。
此时,道理两旁陡然亮着无数个绿色的光点。
宛如幽灵一般,只让人心头发冷。
“谁在装神弄鬼?”
有金人猛克在大声疾呼,金人纷纷抽出武器,仓促列阵。
没多久,十多名探马便燃起火把,仔细查看起来。
如果光点来自埋伏的太平军,那么正在逃窜途中的金人势必又要遭遇一场恶战!
万幸的是,在火把的映射下,探马发现了光点的源头,原来这里是一片乱葬岗!
“是鬼火!”
比起活生生的太平军,鬼魂更为骇人。
一时之间,甚至有金人被吓得牙齿咯咯作响。
金人拥挤在一处,试图结队抵挡鬼火带来的恐惧。
完颜宗望强忍着痛楚,再度下令:“举火、赶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摸黑赶路,很可能引发践踏事故。
“不可,二太子,不可点火,火把会暴露我们!”
突然间,一名中气十足的声音制止了完颜宗望。
“二太子,我等数千兵马,若是摸黑行军,只要殿后的人马予以误导,贼人很可能跟不上我们,可是,如果我等点起火把,数十里外边可清晰可见!莫忘了,此处是敌人腹地,我等四面皆敌,到那时,一旦贼人堵住前路,则万事休矣!”
适才完颜宗望只是气昏了头,所以才没往深处想,此时在麾下的提醒下,当即缓过神来,只见他连连颌首,示意大军继续开拨。
这时,忽有一名金人猛克低声说道:“二太子,辽人数量有四千,我们金人只剩下一千人了!”
完颜宗望重重颌首,示意心中有数。
“二太子,辽人不堪大用,适才他们便有不少人降了太平军!”
完颜宗望瞪大了眼睛,狠声说道:“该杀!”
直到东边放亮,完颜宗望才准许麾下的士卒跳下马背,在溪边暂时歇息。
这一带因为完颜宗望带兵劫掠过的原因,早己荒无人烟。因此周围的景色很空旷,像极了长白山外的景色。即使从西南方吹来的风,也隐隐约约带着牧歌的韵律。
“终于逃出来了!”
辽人大将骂了句脏话,连人带甲一起,重重地跌在一处稍微干燥些的草丛中。
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美妙了,几乎像转世为人般。
“万万不可与方腊为敌,太平军战力实在是太强了!”
昨夜,为了进一步引开追兵,辽人与金人分道扬镳,各自遁逃,他们约定要在百里开外的城池汇合。
然而,此时此刻,没了金人的约束,辽人顿时想起了宋辽盟约,“若是这时候与汉人和谈,方腊能够答应吗?”
也有辽将心有疑虑:“我们杀了那么多汉人,只怕太平军不会放过我们!即使功过相抵,只怕也少不了要被限制自由,为他们驱使!”
“这?”辽将特母哥楞住了,伸出粗糙的手来摆在眼前,反复端详。在一条条被刀柄磨粗了的掌纹间,血迹隐约可见。那都是南方汉人的血,有军人,也有百姓,有成年男子,也有老弱妇孺。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这双手沾满了罪孽,即便把眼前这条溪水抽干了来洗,也洗不清其上的血痕。
“特母哥,既然种了孽因,就要承受恶果。想想咱们是如何向江里抛毒尸吧!”另外一名辽将叹息着,从草丛里爬起来,站在特母哥身边说道。
“可,可…”特母哥的面色一瞬间衰败了下去,就仿佛一个落榜后的穷书生,目光里己经没有了生命的颜色。这全是我的错么?是完颜宗望下的令!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狂喊。
“别乱想了,这是命!”辽将不忍见特母哥如此失落,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块刚烤熟的马肉,塞到他手里,说道:“先凑合着吃些肉吧,一会若过了集镇,我派人给你“找”些酒来。醉了,就不烦恼了!醉了,就把一切全忘了!”
“把一切全忘了?”特母哥抓着马肉,却无法向嘴里塞。马肉上那丝丝缕缕的血津顺着他的手指,和着烤出来的油一同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尖上,留下点点斑斑黑色印记。
“乒!”远处传来一声号炮,吓得特母哥一哆嗦,把肉扔到了地上。刹那间,生存的渴望重新唤醒了他的理智。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三步两步跑到战马旁,跃上去,从马鞍下抽出了雪亮的弯刀。
“敌袭,敌袭…!”四下里,饭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向口里塞的辽人军士兵紧张地喊。
“上马,上马,不要乱,保持队形,保持队形!”特母哥高举着弯刀,往来驰骋。
不断将乱跑的士兵用战马兜回本队。
敌情不明,四处乱窜只有死路一条。大多数辽人士卒明白这个道理,扔下吃食,上马拔刀。一小部分四处乱跑的,或被自家将领严肃了军纪,或被突来的冷箭钉翻在河滩上。
一杆战旗从辽人军的侧后方挑了出来,战旗下,数名太平军悍将提着雪亮的长刀,纵马跃进辽人大队。
仓卒迎战的辽人摆不出恰当阵型,被当先的太平军骑兵快速冲成了两段。竹林深处,草从中,无数手里提着长矛、砍刀、花枪、钢弩的士兵陆续冲出,顷刻间将拖在队伍最后的几百名辽人淹没。
溪流边能落脚的地方不多,靠后的辽人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乱纷纷向前挤。而前方的辽人正准各回援,被自己的兵马一冲,阵脚大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击。
“杀!”领头的太平军将领一声断喝,将与自己捉对的辽人骑兵抹到了马下。转眼,他的战马从背后追上两名辽人战士,长刀快速扫过,给每个人背上切出一条尺与长的大口子。
血瀑布一样落了下来,受伤的辽人战士并没有死,全身的力气却一丝丝从刀口中淌走,他身体一歪,从马背上轰然坠落。
“降者免死!”带队的太平军悍将挥刀将把又一名辽人骑兵的兵刃磕飞,大声喊道
“降者免死!”群山之间,无数人大声呼应。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乒!”的炮击声,四下里也不知道多少兵马在埋伏,多少火炮在炸响。
有些被分割开的辽人兵士被吓得肝胆俱裂,扔掉兵器,伏地祈降。太平军士兵也不理会,将他们踢到一边,继续追杀其他辽人。有些辽人兵士负隅顽抗,立刻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攒成了刺猬。
到了这个时候,一众辽人哪还生得起抵抗之心。
“过溪,过溪,全军速撤!”在特母哥声嘶力竭的命令下,不顾一切向溪中跳。
之前己经有一部分辽人士兵承受不住压力,纵马跳进了溪水。后面的士兵听闻主帅命令,又紧紧跟将上来。这一段溪水甚浅,但河床内全是卵石,马匹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后边的士兵被人推搡着,根本无法顾及倒地的同伴,一时间,人马互相践踏,把整支溪流都染成了血红色。
特母哥被士兵协裹着,踩在族人的身体上涉过溪水。
留在岸上的士兵们见主帅己经先走了,秩序更是混乱,你争我抢,各不相让。有人千脆弃了马匹,徒步过河。
有人却舍不得生死与共的坐骑,拼命把战马向河中心牵。而岸边的太平军弓箭手看到机会,千脆集中全部力量封锁河面,走在半途中的辽人无法还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水里。
大军勉强在对岸稳住了阵脚,将士们回头望去。只见对岸的太平军陆续从竹林,草丛中走出,沿河岸列阵。总计才不过三千多人的队伍,却在半个时辰内要了两千多辽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