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通过层层选拔,加入到张俊的精锐小队之中,斥候王焦自有其过人的一套本领。
这不,在徐方等人的注视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张简易的塘沽兵力分布图便跃然纸上。
副将李应是郓州人氏,善使浑铁点钢枪,背藏五把飞刀,能百步取人,神出鬼没,人称“扑天雕”。梁山聚义时排第十一位,上应天富星,掌管钱粮。在后世的历史上,讨伐方腊授中山府郓州都统制,后辞官回乡,重做富豪,成为梁山好汉中少有的得善终的人物。
由此可见,这是个聪明人物。
梁山好汉分道扬镳时,素来看不惯宋江的李应与武松一道投奔方腊,并且在军中得以崭露头角。
此番,水师运兵攻打塘沽,李应是实际上的攻城主将,而徐方虽然地位略高,但水军不善攻城,所以遇到大事,都是二人商议着来。
眼下,塘沽情形一目了然,李应片刻便有了决断:“根据敌情,我打算从此处入手。”
徐方定神望去,只见李应所指的方向毗邻海河。
若是寻常人马,自然难以找寻足够的船只渡河。
因而,对于依水而建的城池而言,这里几乎是天险。
不过,对于徐方等人而言,从这里进攻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
夜色已深,塘沽城中万籁俱寂。
星星点点的光亮下,只有数百名轮值的军卒在城头巡弋。
近来,汉人大举北上,蔚州、涿州接连遇袭,谁也不能保证塘沽会不会是下一个目标。
在这样的情况下,守城的金兵与辽人降卒不得不提高警惕,严加防备。
只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使得守军过于依赖烽火台,他们固执地认为,只要烽火台没事,那便平安无事。
今日,远处的烽火照常升起,没有丝毫异常,守军们缓了口气,他们虽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是,如果能够避免厮杀,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注定是徒劳的。
半個时辰之后,一支船队悄然出现在塘沽城东,
城中火光点点,没有一丝动静。
显然,城头的守军未曾发现城外的变化。
李应看着城头,正色道:“准备火坛”。
“喏!”
所谓的火坛是用麻布在火油中浸泡了三天三夜之后的产物。
层层包裹的麻布足有五十斤,通过投石器可以掷出三百五十步。
这个距离足以威胁到塘沽了。
巨大的火球放入铜兜,军卒们拖拽着牛筋,绞盘吱嘎嘎作响。
“将军,准备好了”
李应重重颌首:“放火坛!”
“嗡嗡嗡!”
在军卒的操控下,一颗颗熊熊燃烧的火球腾空而起,径自砸向了塘沽……
城中一片寂静,就连值守的军卒都开始偷奸耍滑,打起了盹。
没有人意识到,危险已然来临,更没有人想到,危险从天而降。
当有人发现火球出现在头顶时,灾难已然降临了。
“轰轰轰!”
硕大的火球重重砸入城中,引燃了一片又一片建筑。
“敌袭、敌袭!”
城头的辽人降卒大为震惊,他们急忙敲响了示警的铜锣。
“铛铛铛!”
一名又一名守军从睡梦中惊醒,他们赤脚窜出,只见城内已经燃起了一片大火。
守将杨密策马飞奔而来:“快拆掉未过火的房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根本不是什么天降烈火,而是有人在城外发动了袭击。
可偏偏守军疏于防范,这让人心急如焚。
如果不能尽快破灭大火,一旦贼人趁乱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轰轰轰!”
就在这时又有数只火球呼啸而来。
临近的民居再度遭殃,大火烧的极快,百姓们只顾着逃生,根本来不及抢救财物。
大火在蔓延,烟雾在弥漫,军士在狂奔,百姓慌乱不知所措。
塘沽本是小城,城内百姓不多,军卒也仅有两千人。
刚开始,守将杨密还打算拼死守城,坚守到援军抵达。
可是,随着火球的不断落下,杨密的心逐渐沉入海底。
这时,船上抛掷的不再是火坛了,而是一罐罐火油。
三五十斤一桶的火油封存在木桶中,经投石车抛掷入城之后,很快就燃起了更大的火苗。
烈火肆虐,越来越多的房屋被点燃。
灭火?
城内中备有水缸,可是,由于塘沽武备荒废已久,缸中存水极少,用它们来救水显然力有不怠。
军卒狼奔犬突,自相践踏。
大火烧的极旺,连绵不绝的火球总是火上添油,“轰轰轰”,干燥房屋遇火即燃,城中四处起火。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时辰,整座城池将葬身火海。
辽将杨密势若疯狂,“敌人就在东门外,快,留下一千人马灭火,其余人随我出城!”
“将军,城外敌情不明,不可大意呀”
辽将杨密勃然大怒:“火患不除,城中永无宁日,别他娘的废话了,快快点齐兵马”。
军校无奈,只得领令而去。
大火烧的突然,多数军卒们犹在梦中便被惊醒。
面临灾难、危险,人们的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想在这时候聚齐兵马,校尉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辽将杨密方才点齐一千兵马。
正欲离城的时候,城中县令闻讯而来,“将军,城中大火未灭,不知尊驾欲往何处?”
辽将杨密冷着脸,道:“敌人在外头,我得揪出他们,不然这火没法灭”。
县令大为焦急,“将军此言差矣,据我观察,火球数量不多,只要上下一心,这火很快就可以灭掉”。
辽将杨密极为不耐,“既然县尊有信心灭火,那便留在城中,我去找出敌人”。
县令瞋目结舌:“将军三思呀,敌情不明,如果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又该如何是好?”
“城外有三座烽火台,如果是大股敌军,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依我之见,来的多半是小股精锐,这时候若是躲在城中,如何稳定军心?”
县令总觉得哪里不妥,可是,辽将杨密一意孤行,他无法劝阻。
当天夜里,辽将杨密统领一千兵马出城而出。
城中只剩下一千名老弱病残。
东城外,接连发射的投石器已经坏了一架,库存的火球也不多,不过,李应成功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
辽将杨密执意出城,一千名军卒出城了。
躲在暗中窥视的徐方闻言大喜,“张俊何在”。
“末将在”
“准你营下为先登!只要你能杀掉城门卒,夺下城门,便是大功一件,你敢吗?”
张俊龇牙一笑,“有何不敢!”
“好,你且在前开路,我紧随其后”
“喏!”
这时,徐方等人意犹未尽,“李应,出城的这伙兵马也有一千多人,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李应正色道:“他们已入瓮中,如何能逃!”
这时张俊先行一步,他身上罩了件夺来的甲衣,隔着老远便冲着城门叫道:“开门,快快开门,杨将军急令”。
守军并不买账,“你是何人?”
张俊佯作怒色:“别他娘的废话了,若是耽搁下去,一旦城池沦陷,你们便是罪魁祸首!”
守军有些慌乱,“城中还有千余兵马,怎么可能失守?”
张俊并不解释,他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你们十个呼吸的时间,十个呼吸之后,如果你们还不开门,我便回禀将军,你们自求多福吧”。
守军面面相觑,城中的话事者正忙着救火,十个呼吸,谁敢自作主张?
可是,一旦任其走开,如果真出了问题,又该算谁的?
军卒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片刻之后,一人问道:“只准你自己入城”。
张俊露出一丝冷笑,“好”。
“吱嘎嘎”,城门开了一道缝隙,一队军卒蹿了出来,他们将张俊围了起来,道:“入城吧”。
张俊示意扈从留下,自己随着守军入城。
堪堪行到城门口的时候,张俊突然暴起,他一刀砍死了最前方的辽卒,然后在附近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冲入城门。
“噗噗噗”,电光火石间,门后的军卒便死伤殆尽。
以有心算无心,张俊虎入羊群。
这时候,随行的几十名扈从冲了过来。
城头的守军大为慌乱,他们急着射箭阻挠,可是,距离太近,弓箭尚未发威,扈从便冲入城门。
城中,多数守军在忙着灭火,城门口只有百余名守军。
张俊与同伴汇合之后并不急着扩大战果,他守在城门口,打退了守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紧要关头,五十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枪兵挡住了十倍于己的敌人。
枪阵之前,张俊枪枪见血,手下无一合之众,早已胆寒的辽人降卒下意识地避开了张俊所在的位置。
“铿”,锈迹斑斑的大刀砍在了长枪兵铁甲上,火花迸溅,那军卒却毫发无损。
好厚的甲!
不等惊恐交加的守军挥舞出第二刀,从军阵中的第二排便陡然刺出一枪,这铁枪出现的又准又狠,辽人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噗哧”,枪入血肉两尺有余,守军嘴里喷出血花,再也说不出话来。身着铁甲的敌人太过厉害,刀砍不透,枪刺不中,端的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原本以为凭着巨大的数量优势可以杀死入侵的敌人,可没想到张俊的枪阵太过利害,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阵前已经倒下了数十具尸体,守军胆寒了,哪怕军将吼破了喉咙,都没人上前厮杀。
这时,张俊麾下的五百精锐尽数抵达。
脑子活络些的守军都在想着怎么避开后头压阵的兵马,撒丫子开溜,事已至此,眼前的敌军明显是块硬骨头,谁也不想拿自己的人命去填。
那些被裹挟到阵前的倒霉鬼进退维谷,他们连逃跑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无望地往前冲杀,可换来的却是一杆又一杆犀利的铁枪。
忽而,左侧的辽军如潮水一般往后退去。
金人头目愤怒地斩杀了几个逃跑的辽人,却怎么也止不住逃窜的人流。
张俊一马当先,他手里挥舞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大刀,目光如电,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紧随其后的百余名刀盾兵左手持盾,右手挥刀,杀的守军落荒而逃。
从侧翼冲出的刀盾兵完全击溃了守军的抵抗意识,残存下来的数百兵马再也顾不得军纪,他们推搡着,试图逃离此处。
自始至终都在一旁观战的县令冷汗连连,他没想到只是几个回合下来,己方人马便败的这么干净利落,连一丝反击之力都没有。
“大事休矣”,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县令心虚地往城外望了一眼,要是出城的辽将杨密知道这情况,会不会后悔自己莽撞出城的行为?
“县尊,大事不妙,咱们走吧”,几名县衙亲信簇拥着,低声呼唤。
县令叹了口气,道:“不必了”。
“县尊,为何如此?”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
众人惊回首,只见四周已经围上了一群人高马大的军汉。
“我乃塘沽县令,愿意归降,还请几位传个话”
县令毕竟是官场上的头面人物,县令自曝名姓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徐方、李应的召见。
“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不到八百人了,到处都是混乱的百姓,没有确切的数字”
“嗯,你的身份可以号令乱军吗?”
县令略一犹豫,最终实话实说,“城中守将已经出城了,我在军中声名不显,不过,如果将军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试试”。
李应很欣慰,“好,失败也无妨,你且试试!”
县令翻身上马,他在左右军卒的护卫下正准备现身说法,不过,临行之前,他疑惑道:“还未请教将军名姓?”
“徐方是也!”
县令吃了一惊,他滚落下马,重新施礼见过。
“久闻将军大名,如今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罪过”
“无妨,快快劝降,一旦误了时辰,我只能全杀了了事”
县令急忙应允,他再度上马,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力说服乱军归降。
城门接连易手,塘沽的守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这时候,辽人哪里还会在乎再投降一次?
败给金人可以降,难道败给汉人就不能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