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掳走金人俘虏之后,通过一番严刑逼供,很快便得知了相应情报。
方腊闻听之后脸色严峻,“完颜阿骨打好大的气魄,竟然不管塘沽、不顾蔚州,直奔涿州而来!”
想到这里,方腊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后世里,面对明军的数十万大军,四路围攻,后金努尔哈赤集兵力进攻一路,五天之内连破三路明军,歼灭五万人,这便是后世闻名的萨尔浒之战,此战之后,明金双方实力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
如今,方腊三路大军攻取燕云,岂不是有东施效颦之举?
怎么办?
方腊问计于群臣。
卢俊义深吸一口气,嘴里道:“岳飞、方杰所部正在蔚州,若其北上归化,便能断绝攻辽金军之后路,同时威逼檀州,迫使金人分兵,而徐方、李应可逆流而上,直取武清,阿骨打想要围攻涿州,却也要小心燕京不保!”
负责与辽人联络事宜的祖士远正色道:“下官愿赴辽国,促其出兵。”
早在方腊北上之前,辽人便试图说服太平军北上,与辽人共同夹击金人。
只是,如今辽人自顾不暇,他们被金人打的溃不成军,若非耶律大石以及萧干力挽狂澜,说不定连辽国都城都丢的!
这时候辽人还有余力吗?
方腊对此不报什么希望,不过,秉承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想法,他并未阻止,“辽国可以去,不过,纵使辽人不出兵也不必强求。”
“遵旨!”
“刚才卢俊义所言颇有道理,不过,在此之前,必须确保涿州稳如泰山,诸位可有信心?”
杨再兴抱拳请命:“圣上,末将愿领城内骑军出战,金人远道而来,必然需要大量辎重,只要断其粮道,定可使其军心动荡!”
这与方腊的想法不谋而合,自从抵达涿州将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收编之后,如今城内已有五万大军,这么多人马留守一城,很难将大军的战斗力尽数发挥,可如果布置一支骑军在外周旋,势必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方腊当即问道:“你可有方略?”
这几日,石秀带着哨探在良乡、宛平一带转了几圈,将之前武德司绘制的地图进一步完善,同时,从被俘的金人口中得知了燕京一带的守军情况。
金人大举南下,为了供应大军所需,燕京留守完颜宗强驱使青壮运来大量的粮秣。
这些物资一部分存放在燕京,另外一部分为了方便就放在宛平一带。
“诸位且看!”
杨再兴摊开石秀测绘出的宛平地图,嘴里道:“宛平距离燕京不过四十里,为桑干河、高粱河交汇之处,西为玉河,南为大兴,此城周长一里,有五座城门,水闸三座,城内有两千金兵,此城依河据守,易守难攻,若要强攻,必会付出一定损失,我们可不去管它!”
“在宛平城西有一座河运码头,沿岸俱是堆放辎重的库房,我们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直接攻击这些库房,其二是攻击玉河码头,那里也有大量粮食,不过,宛城附近算上守军有四千人马,而燕京城有两万守军,无论攻取宛城还是玉河,必须一击即退,绝不能耽搁太久”
此言一出,堂中诸人俱是陷入沉思。
在金人主力即将抵达之际,燕京还有近三万大军,这等情况连好战的牛皋都谨慎起来。
卢俊义说道:“圣上,如果只是宛城附近的数千兵马,我军倒是不惧。只是金人长于野战,又四处派出哨骑,若是孤军前往,只怕瞒不过他们。”
“末将担心行至半途,金人便派出精兵拦阻,如今城内算上郭药师的常胜军,骑军也不过两千人,真要是遇上金人,必然会是一场恶战,故而,末将认为,应该派出两支兵马,一支往宛城,一支往玉河,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金人摸不着头脑”
杨再兴皱眉道:“若是分兵的话,兵力岂不是更加不足?”
方腊深吸一口气,“从涿州到宛平、玉河,大致要多久的脚程?”
“八十里路,步卒行军怕是需要一日”
方腊起身在厅内转了两圈,“杨再兴,你领一千精骑,五千步卒往宛城,若遇小股金兵,击溃即可,若遇金人大队,固守待援!”
杨再兴抱拳领命,“得令!”
“牛皋,甄五臣,你二人也领一千精骑,五千步卒去玉河,能战即战,不能战便退回涿州!”
“得令!”郭药师在之前的战事中身负重创,如今正在府内养。
涿州城内的常胜军现在由郭芙蓉以及甄五臣二人统领。
计策已定,方腊再度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目前来看,这确实是较为稳妥的法子了。
堂中诸人当即俯首听命:“圣上思虑周全,我等并无异议!”
……
兵贵神速,当日太平军便整军出发。
涿州城外,嫩绿的麦苗已经长成了尺余高,然而,由于金人不善农事的缘故,他们的骑军早已经将麦地践踏了无数次。
温暖的西南风吹来,卷起一面面红色的大明军旗,时不时发出“呼呼”的声响。
陡然间,一阵马蹄声响起,近百精骑纵马出城。
数十面旗帜烈烈飞舞,当先一杆黄色的“明”字大旗分外惹眼,所有军卒都被目光吸引,看着方腊一直行到阵前,勒马急停:“儿郎们,燕云自古以来便是我汉家故土,可自从石敬瑭割让契丹至今已有二百余年矣!整整六代人沦为汉奴,近日,我等连夺涿州、塘沽、易州等地,燕云十六州不日可下!然而,金人不愿拱手相让,今日,尔等出征,便是要让金人明白,这燕云之地,我大明必取之!”
“大明万胜!”
“万胜!”
……
方腊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名又一名阵中军士。
太平军也好、常胜军也罢,在这一刻全都目光炽热,毫无畏战之心。
杨再兴与牛皋陪在方腊身后,同样看着眼前这万余兵马。
将为兵之胆。
方腊作为一国之君,能够御驾亲征至此,这已经超过了宋朝的绝大多数皇帝!
眼下,大军出征,皇帝阵前动员,更是令人热血沸腾。
各部军校站在各自军阵之前,骑军、弓手、盾兵、辎重兵,每個人都昂首挺胸,竭力展现自己最勇武的一面。
“开拨!”
万余军士密密麻麻开赴而出,先是杨再兴,接着便是牛皋。
一辆辆腾空的辎重车紧随其后,只等着满载而归。
车马俱由骡马拖拽,驾车的军汉只要把握方向即可,而推车独轮车的军卒同样十分轻松,他们甚至跨着腰刀,别着弓箭,若是遇到敌人,同样可以上阵杀敌。
行至半途,石秀获得了一个情报,又有数万石粮秣送到了宛平。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宛平的粮食越多,一旦将其摧毁,金人的损失便越大。
旷野上,近百具无头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许多干硬的尸身早已被野狗啃食的残缺不全,甚至有血淋淋的内脏流了满地。
出了涿州,沿着干硬的道路行了十多里,太平军撒出去的哨探已经遇上了好几拨金人哨探。
刚开始,金人哨探骄横无比,根本没将太平军放在眼里,可后来,连续遭到太平军围攻之后,这些金人也学精明了,他们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靠的太近。
如此以来,杨再兴便不再理会这些家伙,在他的命令下,大军行军阵势不变,继续往前开拨。
与宋军不同,太平军根本不畏惧与金人作战,特别是击败银术可,斩杀完颜宗望之后,他们的自信心已然达到了空前。
不过,杨再兴也明白,此番北上,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之前遇到的那些哨探必然会逐级禀报,到时候等到自己的必然是几千甚至上万人马!
天渐黑时,距离宛城外的目标,已然走了一半的路。
此地正是一片旷野,左手边是一条将要干枯的河流,右边数里开外同样是一条干枯了一半的河流,在河畔有一个村子,早被焚毁,只留下遍地的残砖断瓦。
这里正适合扎营。
前方,忽有哨探摇着黄旗快速赶来。
“报,数千金兵正往此处而来!”
登高远望,似乎可以看到在极远处,隐隐腾起一大片尘雾。
看来这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了。
不过,战就战,太平军不曾畏惧。
环顾左右,军士个个面露兴奋。
士气可用,军心可用!
“全军准备,列阵扎营,随时备战!”
急切的中军大鼓响起,这支太平军当即首尾相连,依托辎重车结成了阵势。
杨再兴登上了高大的元戎车,在移动的时候,元戎车必须两匹马才能拖得动,车辆高达一丈,四周设有护栏、盾牌,上头有顶棚,可以保护其中军将不受敌人箭枪弓矢的伤害。
同时,战场上居高临下,可以更好地观察敌情,指挥作战。
在元戎车旁边,还架有一辆望杆车。
望杆车由两辆战车组合而成,同样每辆战车都需要两匹马拖拉,旗手站在刁斗上眺望,可以看到周边十几里内的敌情,随时传递给将官身旁的旗手,密切汇合着周边敌情。
杨再兴将该望杆车从河北千里拉来,总算派上了用场。
此次随军的营部辎重车辆有独轮车一百二十辆,马车八十辆。每个千总辎重队,也有独轮车五十辆,马车四十辆。骡马快速收拢入中军,这合计三百八十辆的战车,四面包围,每面布置上去八十辆,以横字布开,每车相联,将内中的军士包个严严实实。
每辆战车右边的辕条上,也都快速插上了防护的挨牌,挨牌硬木所制,向外一面,还绘有猛兽的样貌。杨再兴的几千兵马,躲藏在车阵里面,就可以从容不迫地向外射击,最大地发挥自己火器的威力,减少军士们的伤亡。
余下的六十辆战车,很多内载火器,就沿着中军四边,再布了一个小小的方营。将杨再兴的望杆车,元戎车,中军旗手,鼓手,护卫,等人包含在内。
石秀领着自己的骑兵们,全体下马,静静地立在杨再兴中军的正前方,军法官到处巡视着军士们的布置军容,如有畏葸之色,严责不怠。
如此四边展开,这个野地的车阵,很轻松地将杨再兴的几千军马包裹在内。
杨再兴环顾四周,将士们已经快速准备就位,各人握紧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等待着将要面临的战斗。在战车围绕的中军内侧,医官领着医士们,已经架设铁锅,为将士们烧制热水,一旦将士战斗中负伤,立时就可以医治。
依平日严格的训练,那大股敌军烟尘还远时,这边的车营,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
哨探们已经一队队撤回了车阵之内,站在高高望杆刁斗上的旗手不断变换着旗号,向元戎车内的杨再兴汇报着敌军来临的情况。
杨再兴穿着他那身银光闪闪的铁甲,从车内密切关注着前方的情况。
烟尘越来越近,接着大地隐隐颤动,像是有几万个马蹄重重击打地面,让整个大地都抖动起来。似乎同时间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金人旗号。
近了,越来越近了!
金人根本没有遮掩行踪的打算,他们腾起好大的烟尘,随风起舞的旗帜下面,尽是金人骑士,看那无边无沿的架势,人马定在数千人之上。似乎所有的骑士都在放马奔跑,天地间好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闻一片声的马蹄作响。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仿佛直入心底。
看它们越来越近,杨再兴呸了一声,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吓唬官军可以,吓唬自己可不行。
他冷冷向四边看去,自己军士整齐列阵战车之后,他们火铳兵在前,长枪兵在后,个个甲胄齐全,身材粗壮,斗志昂扬。虽然金人骑兵的威势让他们诧异,不过众人还是个个站得笔直,神情沉着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