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大山绵延无际，蕴藏着无数危机，无数机缘，无时无刻都有妄图一步登天的人踏入其中，最后被大山吞噬，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刘秀才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前行。

夜晚的大山很危险。

当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藏身于黑暗中的事物便会肆意行动，将那些迷途之物拖入它们的巢穴。

以上，均为刘秀才听说的。

要是遇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码事。

不过夜晚的大山很危险显而易见，许多危险的掠食者都有着夜间行动的习性，这是一代又一代采药人用生命得到的经验。

所以他很小心。

即便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几十年，熟悉每一棵草木的位置，可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时刻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大山里的夜晚温度很低，林间也弥散着一层薄薄山雾，如纱如烟。

刘秀才紧了紧衣领，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今夜的大山，显得格外沉寂。

没有任何声音。

虫鸣，兽吼，甚至就连微风打乱树叶的声响也全然不存，整个世界一片静谧，似乎万事万物都陷入了一场虚幻迷离的梦境。

刘秀才甚至能够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踩踏草叶的轻响，衣袖划过灌木的婆娑，还有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他咽了口唾沫，四下张望着。

从刚才开始，他心中就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那是刻在生命底层的本能反应，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极其危险的存在盯上了，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寒意。

刘秀才停下脚步，猛然朝着身后望去。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觉得那里的月光在看到的第一眼格外明亮，凝神望去却又一切如常，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可真的只是错觉么？

刘秀才不敢停下脚步，继续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前行，林木越密。

古树肆意伸展枝桠，层层交错的枝叶将月光切割成片片细碎的光斑，扭曲的阴影隐藏在黑暗深处，注视着他。

刘秀才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了一种怪异的腥气。

他咬咬牙，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好像这样就能摆脱那种紧紧跟随的怪异感觉。

崎岖的山路似乎没有尽头，走了几十年的地方也渐渐变得陌生起来，每一次呼吸胸腔中仿佛都有火焰在燃烧。

刘秀才停了下来，扶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大口呼吸着，能清晰感受到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冷风拂面。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银白，是比雪还要纯粹的白。

刘秀才抬起头，心跳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要停止了，巨大的银狼站在他面前，绸缎般的毛发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银辉，幽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的视线中也只剩下了那双眼眸。

森冷，漠然。

仿佛看着猎物的猎手。

“人类。”

银狼开口，声音低沉威严，其中竟隐隐混杂着雷鸣。

刘秀才猛然回过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银狼，这一刻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听到了什么？居然开口说话了？

“说明你的来意。”银狼又靠近了几分，森白牙齿闪烁寒芒。

刘秀才只感觉一阵森然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突然明白进山之后就一直萦绕的被注视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我来找山神大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

银狼看着他。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夜间沁骨的寒风袭来，枝叶簌簌作响，银狼稍稍后退了一步，幽绿的眼睛微微眯起，压迫感退却了些许。

讲。

刘秀才从那双眼睛中读懂了这个意思。

……

大山深处，幽潭静谧。

天在水，盛星河。

银狼踏水而行，来到水潭对岸。

巍峨古木环绕着一株参天梧桐，它朝着上方望去，半方夜空被乌云般的繁茂枝叶遮蔽，一半暗寂，一半浩渺。

古木耸动，偶尔有叶片飘落，带着刀刻似的痕迹，两点烛火在幽邃的黑暗深处亮起，狰狞蛇首低垂，莹白的枝角上蜷缩着一个火红球形生物。

白亦珺打量着面前的银狼。

那场雷雨具备着它不理解的神奇力量，毁灭中孕育着新生，极尽的死亡下蕴含着足以称之为奇迹的生机之力。

旧的身躯被洗礼，斩断尘世枷锁。

真不错。

白亦珺看着银狼从幼年成长到今日，又见证它踏上了只属于自己的崛起之路，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差不多就像是看到宠物成长的老父亲心态。

何事？

大蛇神色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眼中流露出如此神情。

“我遇到了人类。”银狼开口。

白亦珺稍稍来了精神。

自从三十年前知晓这个世界同样存在人类，后来它又遇到过几次，并且跟随他们留下的气息找到了那个坐落在无尽大山边缘的小山村。

或许因为它救下了那两名人类的缘故，没过多久山村中居然建立了一座山神庙，不过庙宇前的大蛇雕塑和它差别实在有点大。

那段时间白亦珺最大的兴趣就是躲在暗中观察，想要借此了解这个世界的文明，单论小山村的发展水平，按照它的判断应该相当于华夏的封建年代。

不过就算是它上辈子生活的世界也还有原始部落存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实在不具备多少参考性。

山神庙香火鼎沸，周围的几个村子也有不少人跑来祭拜。

刚开始还算正常，都是一些祈求平安、风调雨顺的，然后就渐渐离谱了，重金求子、婚配姻缘、发财问仙……

合着山神还需要兼职是吧？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的人类娱乐方式实在少得可怜，人类山村并没有白亦珺想象的那样有趣，它也没有兴趣在那里浪费太多时间。

不如睡觉。

“是您曾经救下的人类，据那名人类所言，有外来者造访了山村，大概率为了前几日的那场雷雨而来，并且对山神庙很感兴趣。”银狼舔舐着利爪，目光嗜血森然，“可能是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