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燕上前一步,问道:“秦太医,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秦不寻将广袖一卷背在身后,直截了当的道:“没有,如果你们想听她遗言,下官倒是有办法,不过她醒了也就三刻钟好活了,现在这副样子至少还能拖两个月。”
白苏燕这样也不好做主,便对身后道:“冬至,你去请皇上,绿腰,你去请太后。”
“不用了!”冬至和绿腰刚刚屈膝领命就被荷叶的声音叫住,她满脸是泪水,“不用了,那些不是娘娘想见到的人,奴婢跟了娘娘六年了,娘娘现在在等什么,奴婢大概知道,所以……如果中间有什么,奴婢愿一力承当!”
白苏燕其实在王嫔的事上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不然王嫔倒得太过巧合了,她的家族放弃了她、她身边的丫鬟接连背叛、她一直倚重的黄太医也跟着背叛,这一切发生的时间都太妙了。
白苏燕闭了闭眼,道:“秦太医,今日不让你救治温玉夫人的是本宫,与他人无关,秦太医您可以下去写方子了。”
秦不寻拱了拱手退出去了,荷叶见她这样的做派,也没有起身谢恩,似笑非笑的道:“娘娘,都到这时候了,你若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奴婢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了。”
白苏燕对温玉夫人其实那夜秉烛夜谈后,彼此间有些脾性相投的味道,若是时间能再久一点,她们大概还是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沉默了许久,问道:“温玉夫人怎么说动王家人放弃了王嫔。”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荷叶抹了抹泪,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可以说让大半人都想不到的话,她说:“王家根本没有放弃王嫔,王嫔当时虽不得陛下欢心,她一品妃的地位是真的,生的帝姬也是真的,就算放弃了,会让她死吗?她死了,又令王家占了多少便宜?”
从没放弃,这个答案白苏燕自己还真没想过,或者说是难以置信罢,没有王家的意思,王嫔又怎会自戕,妃嫔自戕也是一项重罪,不仅自己不能入葬妃陵,而且还会连累家里人被问罪,以家族利益为首位的王嫔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边荷叶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真正想出手的是太后,娘娘不过是察觉了,借力打力,准备了毒药,可笑的是连而药都不是我家娘娘的,是英嫔的,英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对顺贵人杀手,被娘娘察觉,从她手上拿走了药。”
顺贵人吗?
“那湘竹帝姬也是你家娘娘故意挑动的?”
这次说话的却是碧藕,道:“是娘娘吩咐奴婢跟班嬷嬷说大势已去,咱们的人已经都被拔去了,联系不上了,奴婢……奴婢的母亲是冷宫里的,原先是顺姬身边的人。”
白苏燕瞥了她一眼,碧藕下意识缩躲到芙蕖身后,“你后半句话,本宫就当从未听见过。”
碧藕红着眼眶出来糯糯的道:“奴婢谢过娘娘。”
“本宫也没其它事了,日后有何需要,可以来流萤殿跟本宫说。”
冬至扶着白苏燕出了柳色殿,饶是她再怎么稳重,此时也忍不住出口问道:“娘娘,为何就这样算了,荷叶看样子也不知道全部的实情。”
白苏燕摇了摇螓首,自嘲的笑笑,道:“本宫不过是想着逝者已逝,就算再翻旧案又有什么意思,座上的那个人也不会关心王嫔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想要的结果他已经要到了,温玉夫人最后也不过又是个帮人背黑锅的。
再说了,今天走这一遭也证实了本宫先前的猜测,温玉夫人、赵嫔都是陛下的人,她们一个帮着太后背了黑锅,逼死了王嫔,另一个帮陛下将宫中剩下那些不好在明面上动的钉子全部杀了,谁都没得到益处,只有那皇座上的人。”
绿腰见她们说完话,上前一步问道:“娘娘,陈贵人那里还去吗?”
白苏燕垂眸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还是去一趟罢。”
喜晴舍
这几日,堂上已被改成灵堂,中间放置的是陈言书的灵位,只是陈言书的灵位:胞姐陈氏言书之位左下角:妹陈言画立。
而陈贵人一身银纹暗绣的素衣跪在灵位前,委屈抽泣的模样似乎还是那个被姐姐保护什么都不用懂的小女孩,又似乎不再是了。
兰贵嫔已经在这赔了她许久,所有能劝的话都说干了,可是陈贵人就是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令她很是灰心,道:“阿画,阿书已经回不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愿意像阿书一样照顾你,可是万一有一天我也像阿书一样、一样没办法保护你了,你又要怎么办?
阿画,你可能觉得我这是在利用死人邀宠很恶心,可是本来这后宫佳丽三千,帝王自古以来皆薄幸,我们女人又有多少年华供我们消耗,你若不趁着阿书刚去陛下还有些愧疚,利用他的愧疚,趁机获宠,陛下迟早都要将你忘了!”
“主子,妍妃娘娘来了。”
“妍妃,她怎么来了?”兰贵嫔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被她撞见,“阿画,我与后面躲一躲,我刚刚说的话你好好再想想。”说罢,扶着碧柔的手快步进入后头。
白苏燕缓步而至,并没有介意陈贵人的失礼,抬手制止其她宫人出声,上前接过青鸟奉上来的檀香,跪到陈贵人身旁,恭敬地三拜后,将香递给青鸟,就这样跪着,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约莫半个时辰,陈贵人冷冷的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陛下早把姐姐给忘了,你来了也没用。”
白苏燕也不介意她恶劣的口气,微笑道:“你二姐言棋,不日就要入宫来,听陛下的意思是也封个贵人,再特赐一个封号,陈贵人觉得呢?”
“二姐?爹爹他们想干什么!”陈贵人一把扯过白苏燕,清秀的脸上扭曲成一个狰狞的表情。
白苏燕道:“本宫不知,本宫只是奉命过来告诉你一声而已。”
陈贵人慢慢的松开手,跌坐回去,口中喃喃的念着:“二姐、二姐,二姐她根本不适合这种地方,爹爹他们是想送二姐到阎王殿吗?”
白苏燕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衫,再度三拜后起身,道:“本宫劝你们一句,如今前朝事务繁琐,你们若趁此生事,冷宫里的空房子多得是。”
待白苏燕走了,兰贵嫔才从后面苍白着脸出来,道:“她居然知道我在这?”
扶着兰贵嫔的碧柔也是心有余悸,道:“奴婢以前还当这妍妃娘娘只是个花架子,今天看来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兰贵嫔想到她的话,也是心惊,道:“妍妃方才说,陈家要送阿棋进来是什么意思,且不说宫里还有阿画在,这阿棋一送进来,岂不是一下子分薄了陛下的愧疚,反而让陛下心生不满,陈太师这是在想什么?”
陈贵人突然跳起来就要往外冲,惊得青鸟与灵犀一下子拦住了她,“小主,小主你做什么?”
“我要出宫,我要见爹爹、我要见娘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样对我们这样对我们”
兰贵嫔看她这癫狂的模样,给吓得不清,指挥着人,道:“快、快堵上你们主子的嘴,再拿根绳子来,别让她乱跑,快啊!”
青鸟与灵犀也不敢真捆着她,一人捂着她的嘴,一人抱着她的腰,将人拖回到后堂,带倒在榻上,灵犀见她还在挣扎,附耳轻声道:“小主,此时使者还未走,陈大人他们想来不会那么快将人送进来,事情还有转圜的地方。”
陈贵人这才安静下来,兰贵嫔原来远远站在门口,见状才小心的挪进来,试探的喊了两声,慢慢的道:“阿画,你也别怨我,你方才的情状让是给人看见了,日后这喜晴舍就真的成了现成的冷宫了,你且冷静些,这事不过是妍妃的一面之词,你放心,我会给家里去信将此事弄清楚的。”
陈贵人抬手将青鸟的手掰开,一滴珠泪自眼角滚落,道:“不必,我要亲自问,只要有了嫔位,我娘就有资格递牌子入宫了,我要她面对面的跟我说清楚!”
兰贵嫔见她打起精神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欣喜,道:“妹妹放心,你这几日先好生修养,侍寝的事姐姐会为你打点好的。”
白苏燕慢慢走在宫中的永巷间,令鸾轿在后面远远跟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脸漠然令路过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一礼后匆匆跑开,生怕哪里惹得这位贵人不高兴。
现在温玉夫人病重,眼看要不行了,宫里的掌事之权已经隐隐都握在她一人手里,不再是先前那个看着不起眼的妍妃了。
“嫔妾叩见妍妃,”英嫔笑颜如花,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娘娘如今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即使穿着打扮如此素净,也是气度高华,现在这宫里也唯有您一枝独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