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章 怀疑(1 / 1)啼鸟还知如许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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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格外的静。

贾珣在百草园中挥剑,飘零的落叶随着剑花起舞。

他也不知道挥舞了多少时候,只从落日的余晖中,归于夜幕的清朗,从黄昏的燥热中,归于漆黑的凉爽。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种情绪。

皇帝当然不会将重担压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他只能是一个靶子。

新政也是一个靶子,试图去找寻的道路,不过是一个玩笑。

工业化不会在这片土地上自发产生,以为是一把利剑,实则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泥铸的棒子,新军是孤独的路人。

或许人生的烦恼,大多来自于对自己过分的看重,也许只有在两个极端反复横跳之后,才能在中间找到合适的位置。

随着身体的疲累,情绪中的焦躁逐渐平歇。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无足轻重,也终于卸下了不该他背负的责任。

去他吗的世界!

“爷,是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雨霁端了一碗盐水来,放在园中的石桌上。

贾珣看了眼石桌,又看了眼方沐浴后的雨霁,头发湿漉漉的只捆了一下盘起来,轻薄的衣衫在晚风中飘起,带着浴液的靡香。

**的冲动猛然间占据了往日的冷静,化作一阵狂暴。

不作一言,也没有饮水,双手擒住了欲坠的香瓜,湿漉漉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汗水和香水混杂着欲的扰动。

哗啦一声,撕碎了轻罗。

雨霁双手撑在石桌上,将玉碗推走,摔洒在地上。

“爷,别在这里,啊!”

……

荣国府,贾赦院。

这天夜深,贾赦院里来了位稀客,轻车简从,一身素衣。

“我们中计了!”

来人正是保龄侯史鼐,方到书房,便急不可耐说着。

贾赦道:“史侯坐下说。”

史鼐道:“自从陛下决意启用贾枚,起复赵百川,推行新政,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勋贵之家,都被新政吸引,一边大张旗鼓的开海,又是办厂,一边又改税,可以说是五花八门,许多人都以为陛下急功近利,糊涂了,如今看来,咱们就像小丑一样,被这位陛下玩弄于股掌了。”

贾赦道:“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史鼐道:“三大营,至少有三成以上的中高军将,站在了皇帝一遍,加上中立派,我们所能控制的军方势力,大幅缩水,已经不足三成,因为策动的多是中低级指挥,以至于反应不及,他太会掩人耳目了。”

贾赦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你也在京营领兵,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史鼐道:“府里开支大,总要搞些钱,因此京营这边关注得少了,谁知道皇帝的心这么脏,明明是他要搞新政,大家伙都陪他搞,如今却背后挖坑,有这么做皇帝的吗?”

“慎言。”

贾赦离开重新安排了护卫,方回来落座。

说道:“皇帝惯会隐忍的,下起手来一点情面不留,当年追随义忠亲王的皇子,哪里有一个好下场,就这,还有因为皇帝的一点施恩,便以为不会对付他们的。”

史鼐道:“可是贵妃的事?”

贾赦叹了口气,道:“大姑娘封妃的事,让很多人迷了心,以为皇帝不会对付我们了,恰恰相反,这就是皇帝要出手的征兆,还省亲,花了多少银子,这笔钱,照我的意思,原本是要用来巩固联盟的,再开条商路出来,仅凭老路,不够用了。”

史鼐道:“平安州那边的生意,还稳当?”

贾赦道:“也不那么稳当了,若京师咱们稳不住,边事也便说不得话来了。”

史鼐道:“哎,要是老千岁还在,哪里就到这局面了。”

贾赦道:“老千岁虽说豪情重义,到底犯上作乱,咱们本已有错,岂能知错不改。”

史鼐也只是发个牢骚,往事已如云烟,哪里还抓得住,当下的事才是要紧的。

“今日朝会,陛下已表明了态度,要士绅一体纳粮,朝堂上看来是很难出现反对的声音了,这本就不富裕的侯府,更要雪上加霜了。”

贾赦道:“朝堂上这些人,官位就是权势,和皇帝走得近再正常不过,当年没有朝臣的支持,皇帝没那么容易上位。“

冷笑一声,道:”但表面上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这些个满口仁义君子的人,阳奉阴违的事还少了,看吧,下面的阻力才是最大的,这革的,不仅仅是咱们的命,更是扎在这片土地上,无数个碉楼固垒的命,若真成得了,我倒佩服了。”

史鼐道:“接下来怎么做,还要统一下意见,王子腾巡边,到底巡了个什么出来?”

贾赦道:“他以为自己官位高了,快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史鼐道:“可别再闹内乱了,咱们经不起了。”

贾赦道:“他们王家鼓捣着让我二弟和我打擂台,想做四大家族的话事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会长记性的。”

史鼐心想,这不是老太太的原因吗,但老太太是本是他姑姑,也不好掺和。

只道:“恩侯还是别闹太大,倒叫别人看笑话。”

贾赦却没回应这话,问:“你是不是投钱搞工厂了?”

史鼐道:“也没多少,就试试罢了。”

“果然缺钱了,我这边想办法给你挪一笔,让大姑娘熬夜做女红,也太不像样了。”

史鼐道:“大哥过世得早,是我照顾不周,由她去做吧,旁人见不得我侯府好,清苦些,倒少些事儿。”

贾赦道:“皇帝虽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也立了一个靶子,新军成军时间不长,又是皇帝一力促成,若新军被难民土匪击垮,你说他的威望还能维持得住吗?”

“军队是最慕强的地方,一定会生出别的心思,没有军队的支持,要想士绅一体纳粮,难于登天。”

史鼐道:“咱们去做这件事,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贾赦道:“其实没那么大的风险,而且好处更多,许多不满新政的人会给我们支持的,也不需要咱们亲自动手,而且,一旦田税受阻,军方将会成为皇帝和士绅博弈的胜负手,重铸先辈辉煌,正在此时。”

史鼐道:“东府的敬老爷,要通个气儿吗?”

贾赦道:“敬大哥为情所扰,已不是当年了,这事儿,咱们够了。”

史鼐道:“可他手里,还有”

贾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方道:“还不到用的时候。”

史鼐和贾赦剖析了一番局势后,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被隆重请回来的赵百川,竟然是个幌子。

果然勋贵的根,还是要扎根在军队之中。

史鼐仍略有些担忧道:“边军撑不住的话,会不会?”

贾赦道:“这天下可不是咱们的,山河永固,就没咱们的事了。”

……

赵府。

赵百川略皱着眉头,在书房打转,听见打更声,方走出房门,在庭中漫步。

“老爷,大理寺左少卿和兵部徐侍郎来见。”

“请!”

赵百川方吩咐完,自己也疾步往前厅去。

“赵相亲自来迎,下官惶恐。”

赵百川道:“老徐,都什么时候了,别和我扯这些虚的,绍青,来书房说。”

几人落座。

徐才笑道:“难得见阁老着急,倒将事都忘了。”

左绍青问道:“阁老,今日之事,陛下竟没和阁老商量过吗?”

赵百川摇了摇头,叹道:“陛下终究是陛下,没有谁能让他完全信任。”

左绍青道:“我瞧这事不算坏,左右都要搞土地改革,如今高芹接过了这个风头,阁老倒少了受些攻击,更能从容布局。”

赵百川摇头道:“绍青想简单了,这事儿太急了,就像一锅夹生饭,难咽下去,事若不成,再来一次可就更难了,这是在断我们的路。”

徐才也琢磨起这事,忽道:“听阁老这样说,我倒疑惑起来,莫非这高芹是个二五仔,假意投靠了陛下,争夺改税的主导权,在将事情搞砸,最后阁老再想有动作,各方都有了准备,万难实施下去了。”

左绍青气愤道:“欲改旧制,本来阻力就大,陛下还要制衡,如此这般,如何能成得了事。”

一时沉默。

赵百川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我观陛下有意以军权来推行土改,武夫当权,我辈危矣。”

徐才道:“何至于此?武夫之害,已有明证,莫非还要重蹈覆辙?”

赵百川叹了口气,摇头道:“陛下,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左绍青道:“依我看来,陛下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按照阁老的路子走,工商末业,是几千年以来的常识,陛下不过借重阁老的威望,吸引注意罢了,不如便放开手,看这些人有几分成色。”

徐才连劝道:“绍青莫要冲动行事,若遇着点不如意的事就撂挑子不干了,那岂不正让对头得意,就冲这,也得斗到底。”

见左绍青冷静些,徐才又道:“何况事情怎么办,交给谁办还没个定数,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赵百川道:“是了,先不急,不能自乱阵脚。”

说着神色有些飘忽起来,不知想着什么,竟有些除了神。

良久,赵百川方回过神来,笑道:“抱歉,我走神了。”

徐才道:“阁老莫非想到什么?”

赵百川道:“只是一想到朝堂上下,知音稀少,不免有些落寞罢了。”

左绍青却道:“阁老可不能自疑,支持阁老的朝臣,仍旧掌握着主动。”

赵百川叹道:“投机钻营者居多,若陛下信重,尚能凝聚,只看海船归来,市场的反应便能知一二了,虽然早有预料,又兼今日之事,我似乎算不得良医。”

左绍青道:“不过一年时间,阁老整饬盐铁,改革工商,省却边军之靡费数百万两,陛下建立新军,不曾短了银钱,假以时日,华夏之地必能焕然一新,何谓不算良医?”

赵百川笑道:“我漏算了关键的一步,也是最近,我才发现,而发现这个关键的人,还是个小年轻,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徐才也奇道:“何事让阁老如此在意?”

赵百川沉吟道:“我一直关心如何去开拓更大的市场,却忽略了这个市场就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身无寸缕,食不果腹的民众,不就是最大的市场吗,而导致了这种迷惑的原因,就是这些人没有钱,也就不是市场了,而有个人却将他们变成了市场,还是他独有的市场。”

徐才恍然道:“贾怀玉?”

“是他,此人行事尚且稚嫩,但却是少有知我之人,也是真正想推动工业以长久解决因田地不足,田租税赋过重而导致的难民问题。”

“还有一事,也叫我惊喜,他提前预料了粮食的封锁,因此在海贸中运回了大量粮食以解决工厂无田,被卡粮食的风险,只可惜”

左绍青问:“可惜什么?”

“可惜势单力孤。”

左绍青疑道:“怎会势单力孤,除了贾怀玉的工厂外,旁的也不少,其身后还有胶东侯府的力量。”

赵百川道:“这就是我漏算的一步,工人还是太穷了,一旦断粮,顷刻间便会瓦解,胶东侯府,最多保住贾怀玉,若危机过大,城南工厂不会死保的。”

一时默然。

良久,赵百川叹道:“难道一种制度,果然没有办法通过自身去完善吗?”

众人又是半晌无言。

徐才道:“有了问题,解决便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出海回来的货不好出,但海外的利仍然是大的,就算是换白银,也能维持下去。”

左绍青道:“言无常议,行无定策,叫人好生糊涂,我也想不明白,只是目下,咱们该怎么做?”

赵百川想了想,道:“广州那边要走快一些,那边不少西夷的人,可以考虑联合办厂,引点活水来。”

徐才迟疑道:“只怕是祸非福,届时内乱未除,又生边乱。”

赵百川一拍头,道:“是了,你提醒了我。”

又笑了笑,道:“有些神思不属了。”

左绍青道:“阁老也注意休息,如今贾平汝在山东的局面整体还是向好的,若山东这次没有再起大乱,税赋有所提升,便是样板,陛下睿智,一定沿着这路子走下去,以工商吸纳流民,开拓海贸,获得市场和回流白银。”

赵百川道:“是了,是了!工厂的事你们再去布置一番,若是挺不过这一轮,就要被摘桃子了。”

两人都明白赵百川的意思,如今已然开海,若这时候工厂垮了,那么有粮有地的人就能迅速接手。

但同时,他们自己也是有粮有地的人。

不能以此怀疑他们的用心,但人一旦有了退路,便少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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