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面如死灰。
只能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将头磕得“砰砰”响。
他昔年在永泰帝那条船上蹲了那么久。
想要下船,谈何容易。
如今手上没有半分实权,挂着个九省统制的虚名,坐了三四年冷板凳。
不跟着义勇亲王一条道走到黑,他还能怎样?
“恳请圣人明鉴……”
“臣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那些武备军需,皆是昔年太……”
他太上皇三字还没说完全。
贾赦已经冷然截断:“王大人,慎言!”
帐内中人谁都知道那些武备军需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当众宣之出口,却是万万不能。
有些事,原本就是只能做,不能说。
王子腾转头看着贾赦。
满脸哀求:“恩侯,你我两家本是金陵老亲……”
“就算不看别的,也看在巧姐儿份上……”
他是巧姐儿嫡亲外叔祖父。
跟巧姐的血缘关系极近。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巧姐来打动贾赦。
至于元春跟宝玉两个外甥,贾赦绝对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
贾赦扫了他一眼。
淡淡地道:“跟你是老亲的那是假正经的二房。”
“小王氏休弃在先,身死于后,贾氏族谱上早已没有这個人!”
“至于我的巧姐儿,更加不与你相干!”
王子腾神色一滞。
义勇亲王在天玺帝面前打感情牌好使。
那是因为人家是同出一父,手足兄弟。
他在贾赦面前打感情牌,非但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反而还勾起贾赦对王氏那毒妇的旧恨!
正妃,次妃,嫡长子齐齐丧命王氏之手,贾赦看见王子腾焉得不恨?
没有亲口对天玺帝说杀了王子腾了事。
就已经是看在巧姐的面子上了!
贾琮同样看了王子腾一眼。
起身在天玺帝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
天玺帝当即道:“罢免王子腾九省统制一职,查看家产,暂着专人看守。”
“回京之后,下大理寺天牢!”
“三司会审,交由阁议!”
他如今算是尝到了抄家的甜头。
国库内库私库,大抵都是贾赦忠顺帮他抄家而来。
天玺帝看着面如死灰的王子腾,挥手命锦衣府军将他拖下去。
王子腾早知今日难以善了,又亲眼看见贾琮在天玺帝耳边说话。
天玺帝便当场发作。
哪里还不知道是贾琮说了什么。
心内早已破口大骂!
贱种就是贱种!
老子是挖了这小妇养的贱种的祖坟吗?!
先是将多哲之死那口乌漆嘛黑的大锅扣在他头上!
好容易天玺帝不追究。
如今还直接挑唆着天玺帝将他打入天牢!
简直岂有此理!
贾琮将王子腾那道冲霄直上的滔天怨念,感应的清清楚楚。
满脸皆是冷笑。
若不是这白痴心内恶意怨念,宛若明灯。
他未必不会再如这三四年一般,将王子腾继续当空气。
既然是王子腾一次接一次释放恶念。
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王氏那毒妇对大房血债累累,他跟王子腾早已没有半分能和平共处的可能。
不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还等什么?
天玺帝三言两语打发掉王子腾,转头望向义勇亲王。
义勇被他看得直发毛,心内愈加忐忑不安。
刚刚三哥六弟七弟倒是说了不杀他……
可这皇帝弟弟却还没说话……
天玺帝叹了口气:“算了,四哥的亲王也不用降了,省得还害了徒墨……”
“回府闭门读三个月的书去吧……”
徒墨,义勇亲王世子。
算是整个义勇亲王府中难得的清醒人。
哪怕资质平庸些,性子高傲些,却半点不蠢。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不会碍了皇帝九叔眼。
而义勇亲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棒槌。
他会读的哪门子书?
天玺帝不过是关他三个月,不让他窜出来刷存在感而已。
义勇亲王跪下,连连磕头。
“臣,徒灿谢主隆恩!”
“起来!”天玺帝轻轻一脚将他踢起身。
笑了笑。
“你我是手足兄弟,要你说什么谢主隆恩!”
“以后想起了什么,记得跟朕说。”
“可别再听底下人挑唆,自作主张!”
“是,是,是,臣告退……”
义勇亲王抹了一把冷汗,唯唯诺诺退出帅帐。
他还生怕贾赦今日会亲手挖个大坑埋了他。
哪里想得到轻轻松松便过去了。
心内暗道侥幸。
等义勇亲王离开。
忠顺登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传膳,传膳,等用了膳,我且得睡个回笼觉!”
贾赦白了他一眼:“事情还没完呢!”
“门口那些武备军需就这么堆着?”
天玺帝笑道:“平分跟京营京卫就是。”
“这算什么大事。”
先挥手命人出去安排,便叫太监传膳。
贾赦边吃边问:“琮儿,王子腾那白痴直接杀了不更好?”
“为什么还要下天牢,多此一举?”
“浪费粮食!”
贾琮喝了口御田胭脂米粥。
这才笑道:“爹,我怀疑王子腾藏了当年邵能的人!”
永泰帝昔年的部署,绝对不止江南跟铁网山两处。
一定还有其他的地方。
只是这些地方如今掌握在戴权手中。
他要留作保命筹码,等永泰帝龙驭宾天才会交出来。
这也是戴权当日为什么要贾赦亲口承诺的原因。
忠顺问道:“琮儿,你怎么知道的?”
贾琮笑了笑:“开始在铁网山的时候。”
“我不是问四叔,帮他打造武备的人是谁?”
“王子腾的脸色有些不对。”
其实当时王子腾是背对着贾赦一干人的。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留意。
贾琮接着道:“那白痴先扔进天牢。”
“等回京后,有禄哥,小福子,你们过去审审。”
忠勤问道:“现在不好审?”
贾琮笑嘻嘻地道:“难道让他整日哀嚎,连天叫唤,惊扰爷爷圣驾?”
正说着,永泰帝小翠儿牵着煤球进入帅账。
戴权则是跟在他们身后数步之远的地方。
面上神情一派风轻云淡。
永泰帝问道:“琮儿,谁会惊扰到爷爷?”
贾琮只淡淡看了戴权一眼。
却没有说话。
次日,秋狝大典结束。
天玺帝论功行赏,放下赏赐。
当然以贾琮徒垚徒埩戚有禄这一队的赏赐最为耀目。
圣驾卤簿浩浩荡荡返回神京。
回紫禁城后。
永泰帝又跟小翠儿住进了大观园。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青面白发妖妃吓出的后遗症。
如今在宁寿宫住的日子越来越短。
大明宫更是去都不敢去。
除了非要祭祖或者什么重大节庆的日子,他坚决不回宫。
问他就理直气壮地道:“朕要跟孙女住!”
至于他还有十来个公主郡主孙女的事,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皇太后听了只是笑。
由得永泰帝在大观园里捞鱼种菜,无所不为。
只要他开心活着,病情不再加重就好。
永泰帝昔年勾心斗角,用了一辈子帝王心术,防这防那。
连个唯一嫡子都被他逼死。
如今暮年,糊涂昏聩后方能逍遥自在。
也是大庆幸。
回宫后。
皇太后当即派宫女将皇后并那些没有去铁网山秋狝的太妃,嫔妃,请去宁寿宫。
白昼时分,先欣赏过阳光汇聚在七宝长袍上的观音圣像。
至晚间,又命贾琮将风月宝鉴上的观音圣像放出来。
惹得一众信佛的太妃,嫔妃啧啧称奇。
顶礼膜拜。
祥瑞吉兆出世的消息,瞬间席卷整个神京!
一时间,天玺帝威望暴涨!
杨一鸣不等贾琮出宫,老早就蹲在义孝亲王府中等候。
贾赦知道自家老师这个孙子跟贾琮关系极好。
也不管他们少年之间的事。
等贾琮回府,杨一鸣便从西配殿中窜了出来!
拉着贾琮笑道:“子礼兄!”
“快,快,快,告诉我那个观音圣像是怎么弄出来的?”
今番去铁网山秋狝,他品级不够去不了。
杨浩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天子近臣,自然要随驾扈从前往。
他一回太师府,便告诉了杨一鸣当日贾琮做的事。
惹得杨一鸣不等贾琮回府,便打上门来纠缠。
贾琮笑道:“一鸣兄,西洋格物书中的小孔成像记得不?”
杨一鸣用力点头:“记得!”
“当然记得!”
贾琮道:“那观音圣像不过是在小孔成像基础上多加了两面镜子而已。”
说着挂上白屏。
将观音圣像投影放给杨一鸣看。
杨一鸣看后。
理所当然的将手朝贾琮一伸。
“子礼兄!”
“凸透镜,聚光灯给我弄一副出来!”
贾琮伸手拍他一下,笑道:
“我上辈子欠你的呀!”
贾琮被杨一鸣纠缠要凸透镜的时候。
隔壁诰命夫人府。
贾政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匆匆跑去荣庆堂!
“母亲,不好了!”
“不好了!”
贾母皱眉问道:“又什么事?要这么慌里慌张的?”
这蠢儿子自从丢了官后,便愈加沉不住气。
那些年宦海生涯,没学到半点养气功夫。
贾政叹了口气:
“母亲,刚刚王家派人送信。”
“大舅兄被革去九省统制一职,下入大理寺天牢大狱……”
“交由三司会审,再经阁议……”
“家产也被内府跟锦衣府军看管了……”
他是经过革职的人。
知道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贾母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是什么原因革职?”
“为什么还要被打入天牢?”
贾政道:“听说是私藏武备军需,居心险恶……”
贾母心内“咯噔”一响。
这跟直言王子腾造反,没多大区别。
只不过是糊了层窗户纸而已。
这几日在铁网山秋狝,究竟出了什么事?
殃及王子腾?
贾政接着又道:“母亲,难道咱们眼睁睁什么都不做?”
“无论如何,那还是元丫头跟宝玉的嫡亲娘舅……”
他虽然凉薄,总算还记得这些年沾了王子腾不少光。
王氏那毒妇死了,王子腾跟薛姨妈是大脸宝跟元春最亲近的人。
贾母想了半日。
才沉声道:
“政儿,你想想救你大舅兄,只能去求一个人……”
贾政脱口而出:“去求大哥?”
贾母心中暗骂了一句白痴!
贾赦要是肯理会贾政才是见了活鬼!
不然王子腾今次也不会下天牢!
贾母一字一顿地道:
“你想要救王子腾,只能去求巧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