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拳无敌与金甲不破正商议要事，却不见角落处有清瘦文士从过膝积雪中抽出一件宽大黑袍，稍稍扬起，直接披在身上。

“呔，那老叙给我站住。”

金甲不破武大壮怒斥道：“那条袍子包三个你都有余，能是你的？”

铁拳无敌刘大志默默往前走去，“果然是我的。”

“放肆，看看我金甲不破的本事。”

武大壮直接将手中桌脚掷去，没把人拦住，反倒因使错了力道，整个人往前扑去，摔入雪中。

那清风揽袖闻人叙趁此良机，自是快步往院外走去。

刘大志及武大壮更是气恼，但顾及费了不少银子裁制的黑袍，仍不能狠心，还得留在小店摸找。

良久，二人也终于揪出雪下黑袍，武大壮当时提着那如何也穿不上身的衣物朝院外跑去，叫道：“好你个老叙，快还我来。”

塞北三侠一走，如此荒野小店似也愈发清冷。

“好小子，救命之恩，改日再报。”

难得三人一去又回，顾渊便抱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刘大志披黑袍而藏脑袋，瓮声道：“那可不成，报个名来，等我塞北三侠扬名之后，定不亏待了你。”

“十里坡小木村，顾渊。”

“好，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三人齐齐抱拳，遂转身离去，等至无人处，那铁拳无敌刘大志便得意道：“一甲子后，等那小子老成王八，咱再闪亮登场，还是潇洒依旧，岂不让他吓掉脑袋？”

三人相视大笑，而后皆恶狠狠道：“不给那妖道好看，塞北三侠岂有颜面？”

顾渊至小店后厨一看，没甚吃食，好生翻了一遍，也只寻得半袋面粉，便挽起袖子和面。

不多时，一碗素面出锅，只撒几粒盐巴。

“顾公子，胃口不差嘛。”

荒野小店，满地血腥无人清洗，墙柱皆碎风雪灌入，还有个披着大氅的男子捧个土碗坐在废墟吃面，也真怪异。

顾渊转头，见云璐下楼，便道：“出门在外，也没太多穷讲究，后厨仍有面粉，姑娘有意，可自行和面。”

云璐却道：“我对这杀人黑店里的玩意决计生不出半点兴致，宁愿饿着去城里。”

顾渊不多说话。

云璐下楼，大风扑面，立时被冻得打个寒颤。

踩住破碎门板，环顾左右废墟，少女心有余悸，便抱拳道：“师兄都与我说了，云璐在此，多谢顾公子救命之恩，来日若需相助，尽管开口，但不违江湖道义，我绝不推辞半句。”

顾渊放下碗筷，亦起身道：“姑娘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大抵江湖儿女，真不拘小节，云璐左右一看无处落脚，索性也跟着顾渊坐到废墟上，但一想昨夜之事，又止不住好奇道：“师兄只与我说，昨夜有顾公子出手相助，所以能安然无恙，却不知道你们二人怎敌妖道？”

她却是亲眼见那道士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唤来一条雷龙，那岂是人力可及？

顾渊道：“那道人是白公子打走，我只应对女掌柜。”

“我师兄打走？他那武功强我也不过一丁半点，能成？”

顾渊有些意外，如此看来，莫非云璐不知白一青已成炼精化气之境，在凡俗江湖已可称绝顶？

但既白一青不说，顾渊更不点破，只道：“塞北三侠已先耗尽道人手段。”

云璐双手藏入怀中取暖，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那想来妖女武功也不怎的，是吧？”

顾渊道：“她那武功确实寻常了一些，不如道人远矣。”

不知为何，这姑娘双目便笑得弯如月牙，“我就说嘛，勤苦练功十年，哪可能下山以来却不如人多。”

她看着顾渊，信誓旦旦道：“若非妖女使了手段给我迷晕，我可不差。”

顾渊笑了笑道：“理当如此。”

“顾公子，你是个慧眼识人的。”

“此话怎讲？”

“昨夜见妖女遭戏不动，今识我这女中豪杰，由此二者看来，料定是眼光不差。”

不多时，白一青携同门下楼，见了顾渊，皆抱拳道：“救命之恩，正要谢过顾公子。”

顾渊又起身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白一青看看顾渊，只道：“江湖路远，只怕难有再见之日，顾公子请自珍重。”

“诸位保重。”

临别之际，明眸少女一拍顾渊肩膀，意气风发道：“公子也是江湖儿女，那便祝愿你我各自闪耀如星辰，等名扬时，再议今日事。”

顾渊道：“理当如此。”

等四人离去，顾渊又捧大碗吃面，想着，岁月荏苒，如今这满腔侠义的明媚少女，又不知会被世道雕琢成个什么模样。

想来，会有再见之日。

许久，碗中面汤皆尽，顾渊亦回身至房中背上书箱，负雪启程。

——

青竹门，三千大山。

俊俏青年仍着红袍煮茶，手持信件却难掩愁色，“万物生，养性篇，观山海章，好儿子，你爹筑基至今七年有余，仍只风不动的心境，去哪给你找来观山海章？”

明知修身只需养性成风不动的心境即可，顾衍却不愿回信点破。

父不如子，威严何在？

有那枚长生果在，料他蹉跎百年，亦足以筑基延寿。

纵不能，那有何惧？

既能得长生果一，自然有二，为父者不能替子遮风挡雨，岂不羞愧？

一念至此，顾衍已有决断，遂起身，往三千大山深处去。

煌煌剑光，如天威当头，顾衍面不改色，直入其中。

“筑基弟子顾衍，你要入荡魔塔为掌灯使？”

世道无光，我自掌灯而行。

顾衍早听荡魔塔掌灯使之名，当即点头，沉声应道：“是。”

“你可知掌灯使下山除魔，十有九伤，余则亦死？”

“知。”

“既如此，我不劝，只说与你知，古来掌灯者，常有出窍之资却十死其九，若遇事不可为，当以自保为先。”

“是。”

“点魂灯，铸命牌，命牌断裂，则有杀身之祸且去逃去，人死灯灭，宗门必替你报仇雪耻。”

“是。”

“长老，若我杀金丹大妖十，可得养性篇三重心境注解？”

“自然如此。”

“好，那便请长老备好，我去去就来。”

那长老看手中玉牌，朗声笑道：“只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