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月黑风高,官道上不知何时,有一伙人马拦住了去路。
“文…文师爷?”
彭茂昌望着那为首之人,面色一顿,愣道。
他常和那严县令打交道,对于其身边的师爷自然认得。
只不过,让彭茂昌有些不解的是,如此月黑风高之夜,这文师爷怎会率人来此?
目光微移,彭茂昌瞧见了他身后一群衙差,全然无了昔日和善之容,而是眼下犀利,手握长刀。
不由得,彭茂昌心头一跳。
心中已是戒备万分。
“文师爷,那严县令既让本公子逃出城去,眼下你却拦我去路,此事县令大人可曾知晓?”
彭茂昌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直视那文师爷问道。
对面文师爷闻言,森然一笑:
“大人自然明白。”
“还是……他让我来取你们的性命!”
说到此处,文师爷面容陡然一狠:
“动手!”
话音落下。
其身后那群衙差,一蹬马肚,便高举长刀,冲了过来。
咻!
正在这时,一只箭矢从夜色之下,忽得射了过来,正中那彭茂昌左臂!
彭茂昌吃痛,忙惨叫了声,视线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灌木林里,居然有人在此埋伏!
“好个严文兆!”
“巧言诓本公子出城,没想到又设下这瓮中之鳖的计来!”
一瞬间,彭茂昌豁然想透了全盘。
他神情一狞,对那严县令怒骂道。
“镇宅除魔圣君与崔侍郎马上要来蓝田县,总得有个替死鬼不是?”
文师爷阴笑了声,脸上神色愈加奸邪不已。
要知道。
那杜平已被人救走,一旦镇宅除魔圣君与崔侍郎问责此事,严县令可不好交待。
眼下,只有彭茂昌死了,大家才能好过。
“哼!”
“那严文兆想杀死本公子,我临死之前,也要咬他一块肉下来!”
彭茂昌冷哼一声,脸上恨意难消。
他当即从车厢里,拿出一柄长剑来,随即一脚踹开马夫,驾着马车,怒吼了一声,向那文师爷冲去。
“放箭!”
文师爷面不改色,只是冷眼旁观,命道。
下一刻,一只箭矢飞来,快如闪电般射在那彭茂昌的小腹上,顿时鲜血涌出,彭茂昌哀嚎了声,面色惨白,险些疼晕过去了。
车厢之中,他的妻妾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不已。
“给我一把火烧了这马车!”
见彭茂昌身受重伤,难以对其构不成什么威胁,文师爷就对一旁的衙差吩咐道。
话落,当即有人朝那车里丢了一火把。
眼看那火把要落在车厢里时,却兀自一颤,眨眼间化作一地碎屑,落在地上。
“这……?”
瞧见这一幕,文师爷眼睛一瞪。
四周衙差见状,也呆住了。
如此情形,大家好像见过?
“真是好一出杀人灭口的好戏……”
就在大家愣神的功夫,夜空之上,却传来一道笑声。
大家定眼一瞧,只见一仙风道骨,昳丽出尘的道人,脚踩一白云,立在云端。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韩湘子。
如今,韩湘子已成真人,神念一笼,整個蓝田县也能囊括进去。
先前有人出得城去,他自然得以发觉了。
值此深夜,还有人要出城,这不得不让韩湘子警觉。
为此,他才驾云而来,要看个究竟。
没想到,一来此,就见到了那文师爷要杀这彭茂昌。
这彭茂昌,可是双尾玉佩一案的关键人物。
若是死了,杜平一案想要翻案,就没那般容易了。
故而,韩湘子才会出手救下这彭茂昌。
“你…你是谁?!”
随着韩湘子一现身,那文师爷等人,无不脸色大变,一脸诧异望向他,脸上写满了恐惧。
“贫道身份,尔等无需多问。”
韩湘子望向众人,淡然道。
话落,他心念一动,腰上那紫金玉箫忽得被一阵晚风吹动,不多时一道淡翠轻垂之音就在黑夜之中响了起来。
此曲一响,文师爷等一众衙差,当即就从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场上,唯有那彭茂昌似不受影响,依旧清醒着。
“敢问是仙师救走的杜平?”
那彭茂昌忍着腹痛,疼得满头大汗,牙齿在打着颤,不禁对韩湘子问道。
“不错。”
韩湘子说道。
“他人怎么样?”
临死之际,彭茂昌后悔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愧色来,问道。
“已安然无恙。早知如此,你又何必为了一念之差,害人性命……”
见状,韩湘子叹了口气道。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彭茂昌虚弱开口,苦涩道。
“那倒未必,你还有些用处,贫道姑且留你一命。”
韩湘子谓然一笑。
话落,他手掌一挥,一道绵和金光,就落在那彭茂昌身上。
只是须臾,他左臂与小腹处的两支箭矢,直接化作灰烬,身上伤痕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起来。
伴随身上疼痛渐消,彭茂昌一脸不可思议望向韩湘子。
将彭茂昌救过来后,韩湘子只是手上紫金玉箫一抬,后者顿时晕了下去。
随即,他道袍一扬,法力催动之下,在场之人,包括马车也好,全部被他收入袖中。
一切忙完后,韩湘子就驾云离开了这里。
之前,韩湘子本想溜到县衙,去寻找一些证据来为杜平翻案。
但今夜这场收获,却让他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钟馗与崔侍郎一到,杜平一案终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
另一边。
蓝田县,县衙。
那严县令在内堂,茶已喝了几壶,眼见三更天快要过完了,可文师爷等人还是没有返回县衙。
不由得,他心中略感一丝不妙。
哪怕文师爷等人没有蹲到人,算一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过去了这大半夜,一人未到,肯定出了事。
想到这里,严县令坐不住了。
立马唤来几位心腹,分两拨人。
一拨人去往那彭家,看彭茂昌究竟有没有走?
另一拨人赶到城门,问些那守城的士兵们,今夜可有人出去过?
……
翌日一早,天亮了。
那严县令在四更天,便熬不住了。
不知不觉间,坐在内堂睡着了。
辰时时分。
他那几位心腹,赶回来的县衙,带来了消息。
“怎么样,那彭茂昌离城了没有?”
严县令刚醒,还没有来得及洗漱,见几位心腹回来了,忙问道。
“回禀大人,彭茂昌离城了。”
有心腹答道。
“文师爷等人呢?”
“守城的士兵说,比彭茂昌早一刻出城。”
“那文师爷等人怎还没有回来?”
闻言,严县令眉头一皱。
“这……这就不知道了。”
“小的们,出城搜了几十里地,未曾发现文师爷与彭茂昌等人的踪迹。”
那心腹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
“这就奇了怪了?”
“文师爷与彭茂昌既已出城了,怎么会不见?”
“难道他二人离开了蓝田县?”
听到这里,严县令眼神一眯,有些古怪自忖起来。
文师爷此人,据他所知,虽说爱贪些便宜,还会见利忘义。
但审时度势方面,还是十分独到。
眼下,蓝田县的情形,他再清楚不过。
彭茂昌若不死,那钟馗必定会全力追捕。
一旦,和他一道被逮回来。
到时说不定还会加个同党之罪!
这笔买卖,严县令不相信,那文师爷会去做。
可他若真的按照自己的吩咐,杀了彭茂昌,又岂会不回来?
难道他私吞那彭茂昌的家产?
思虑间,严县令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可能。
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彭茂昌带走的钱财,能有多少?
放着偌大的家产不顾,为了一些小钱,冒着风险,逃将出去,无异于舍本逐末……
若不是这般,那文师爷又去了哪里?
严县令坐在堂前,苦思了半响。
忽得,他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禁豁然起身:
“莫不是救走杜平之人,带走了那文师爷与彭茂昌?”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能让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唯有那般仙家手段才能办到。
想到此处,那严县令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这样一来的话,他就彻底完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一旁心腹,见严县令脸色一下子差了起来,忙道。
“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
严县令无力挥了挥手。
见状,几位心腹对视了眼,只得离开了内堂。
此刻,他心中满是绝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旦那文师爷与彭茂昌未死,这二人必定反水指控自己,到时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连命也会丢。
想到这里,严县令感到一阵后怕。
他开始沉思这应对之策?
在内堂,严县令呆坐了半个时辰,终于想到了办法。
如今之计,也只有求那钟藜了。
只要她,才能保住自己。
若后者不愿意,严县令只得拿她来威胁钟馗,放自己一马。
有了求生之法后,这严县令二话没说,就直奔大牢而去。
只是他刚到牢里,就听到狱卒说昨夜那钟藜,平白无故的消失在牢房里?
听到这里,严县令脸色大变。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为何可早先他一步,将钟藜给救走?
……
……
说崔侍郎与韩湘子、钟馗约定好时间,要与第二日启程,赶赴蓝田县。
结果到了这一日,他来韩府,却被韩愈告知那洞箫广济天师有事,提前去了蓝田县。
不得已,崔侍郎只得与钟馗一道同去蓝田县。
此行,崔侍郎带了不少人。
除却礼部的人马外,便是他自个的家仆门人。
至于钟馗,则孤家寡人一个。
一行人出了长安,行了两日多,终在第三日傍晚,到了蓝田县。
重新回到故里,钟馗感慨颇多。
风景依旧秀美,只是这人却物是人非了。
来到县碑处,那崔侍郎骑着马,与钟馗言道:
“钟状元,本官此前已通知了那蓝田县令严文兆,想来他得知我等前来,已率人前来迎接了。”
“临来时陛下吩咐过了,钟状元此行当以状元之礼待之,故而一些铺张之风,还望钟状元体谅。”
崔侍郎出自清河崔家,吃穿用度大有讲究。
他之前派礼部的差官到此,一方面是告知那严县令要帮钟馗寻亲人,另一方面就是让他提前弄好招待。
“崔侍郎,言重了。”
闻言,钟馗对官场之道也有所耳闻。
听到这里,他当下并未在意。
古来状元,哪个回乡不是春风得意,光宗耀祖。
规格隆重些也好……
一行人,过了界碑,走了不到三里,就遥遥望见那蓝田县令,率着一应差吏,以及当地乡绅豪户,名门大族前来迎接。
见着人来了,老远便放起炮竹来,以示迎接。
“哪个是陛下封的镇宅除魔圣君?”
“不会是哪个穿大红袍的恶汉吧?”
“这…这就是昔日考取状元的钟馗吗?怎如此铁面虬髯之貌?”
“……”
一些蓝田县的百姓们,望到远处走来的队伍,不由得小声议论道。
很快有人发现队伍之中,那身穿大红袍的钟馗。
一见此人豹头环眼之貌,无不议论开来。
“大胆!”
“钟状元也是你等可以非议的?”
一旁官差听了,登时脸色一般,呵斥道。
对此,那些人才乖乖闭嘴,没再言语。
……
这边。
蓝田县令,严文兆见到钟馗那副样貌时,也被吓了一跳。
但还是硬着头皮,领着县衙之人,快步走上前,跪拜道:
“下官严文兆,乃蓝田县令,今率蓝田县乡亲父老前来迎接钟状元以及崔侍郎!”
同一时间。
四周还响起了敲锣打鼓之声,又是一串鞭炮响起。
“严县令,不必多礼,快请起。”
钟馗见状,手掌一抬,示意道。
“钟状元说的不错,严县令,用不着拘谨。”
崔侍郎望着如此排场,十分满意,附和了声。
话落,严县令这才站了起来。
待钟馗与崔侍郎等人下马后,他便主动开口介绍,前来的乡绅大族。
钟馗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倒是崔侍郎闻了,时不时微微点头。
“怎不见我那钟藜妹子?”
钟馗环顾左右,没有发现钟藜,不由得对严县令问道。
话落,那崔侍郎便眉头微皱,不满道:
“严县令,你是怎么办事的?”
“本官在信中不是说了,让你找来钟状元的亲眷吗?”
听到这问责之语,严县令赶紧跪了下来,忙解释道:
“这……”
“钟状元、崔侍郎,容下官陈禀,那钟藜姑娘早些年去了外地,眼下不知到了何处,几日时间,下官压根找不出人来,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哦,钟藜姑娘离开了蓝田县?”
闻言,崔侍郎轻咦了声,一脸古怪望向严县令。
若后者真的离开了,严县令一时半会寻不到她,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这大唐如此辽阔,州池颇多,谁知道那钟藜去了哪里?
“下官不敢欺瞒,那钟藜姑娘的确离开了蓝田县。”
严县令面不改色道。
“既如此,你先起来吧。”
崔侍郎言道。
“某家不会相信我那妹子离开了蓝田县。”
“崔侍郎,不妨先与严县令去往县衙,让大家安顿下来,至于某家,先回南山镇一趟。”
听到此话,钟馗摇了摇头。
接着,便对崔侍郎提议道。
“如此也好。”
崔侍郎不疑有他,就答应下来。
话落,那钟馗就身形一纵,跃入云霄,往那南山镇去了。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比一脸惊讶之色。
顿觉这圣上所封的镇宅除魔圣君,果真有些本事。
见钟馗一走,那严县令这才松了口气。
先前他说那钟藜离开了蓝田县,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崔侍郎,请!”
缓下了心神,这严县令就领着崔侍郎等人,赶去县衙。
大约小半时辰之后,众人便到了县衙。
严县令吩咐主簿等人,去安排随行的人员后,独自请崔侍郎到了后堂一叙。
这一到后堂,关上门后,那严县令就命人搬来一大箱子。
“严县令,你……”
崔侍郎见状,有些不解。
待严县令将那箱子打开,崔侍郎就发现,这一箱全是金银珠宝,一瞬间整个屋子亮堂了许多。
“严县令,你这是何意?难道想贿赂本官不成?”
崔侍郎面色一正,问道。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想请崔侍郎帮一个小忙罢了。”
“不瞒崔侍郎,那钟馗之妹钟藜,惹下了一桩人命官司,前日被人劫了去。”
严县令忽得朝崔侍郎跪了下来,解释道。
“你说什么?!”
“钟藜犯了人命官司,这怎么可能?”
“严县令,你话可不能胡说,那是钟状元之妹!”
“如今,钟状元可被陛下封为镇宅除魔圣君,与洞箫真人、罗浮真人等人交好,便是本官出自清河崔家,也不敢拿他如何?”
此话一出,崔侍郎面色一骇,他惊呼了声,一脸难以置信望向那严县令。
“确有此事。”
“说起来,也是本官治县不严,那钟藜因生的俏丽貌美,在县中薄有名声。但她毕竟是一女子,家无旁人,无依无靠,自然难免遭人欺负。”
“这蓝田县里,一位名叫权勇之人,欲轻薄欲她,不料被钟藜一把推倒在地,以头跄地而亡。”
严县令点了点头,无奈与崔侍郎解释道。
“这……?”
“怎么会这样……”
闻言,崔侍郎一愣。
这也太巧了?
思虑间,他不由得狐疑看了严县令一眼。
“下官不满欺瞒崔侍郎,当时案发现场,有不少百姓可以作证!”
严县令赶紧说道。
却说。
那日,自从钟藜走后,严县令就在屋里,苦思对策。
终于想到了栽赃一法,来陷害这钟藜。
只要钟藜牵扯到人命一案,那钟馗再有能耐,也无济于事。
为此,他这几日一直谋划此案。
先是派人找到权勇,将其摔死,又花钱买通了一些百姓,来当个证人。
至于这权勇,只不过是蓝田县一地痞头子罢了。
“严县令,你可真让本官难办。”
见严文兆不像说假,一时之间,这崔侍郎也迟疑了。
他有些犹豫不决开口。
半响过后,他才对严县令问道:
“此事,依你看,该怎么办?”
“崔侍郎,此事那权勇虽犯罪在先,但他罪不至死,被钟藜这一推,白白丢了性命,若秉公处理的话,那钟藜恐怕难逃干系。”
严县令语气颇为凝重道。
“钟藜是钟状元的妹子,她不能死!”
闻言,崔侍郎断然道。
他清楚知道,钟状元是何等人物?
也明白那韩湘子、罗浮真人与纯阳真人是何等人物?
来的路上,钟馗屡次与崔侍郎提起他这个妹妹,说自己欠他太多。
如果得知钟藜犯下此案,钟馗说什么也会救下钟藜。
那钟馗,有法力在身,若与他打斗起来,谁能胜之?
一旦事情闹大,崔侍郎自知也免不了受到牵连!
故而,此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也就只有……”
说到这里,严县令话锋一转,眸光一下子阴沉了许多。
崔侍郎是官场老人,自然明白这其中意思。
“就按这个去办!”
崔侍郎不假思索答应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
只有找个替死鬼才行。
“下官遵旨!”
有了崔侍郎的许可,严县令心中一喜,忙道。
“崔侍郎,若权勇家人闹腾起来怎么办?”
“毕竟,眼下钟状元到了蓝田县,权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先许以重金,若是不行,就发配出去!”
崔侍郎沉声道。
“下官明白!”
闻言,严县令低头应道。
见自己托崔侍郎下水成功,他心中可谓是畅快多了。
只要背地里将权家人杀死,事后把责任推给崔侍郎。
到时自己哪怕提及代珩一案,这崔侍郎顾忌自己的名声,也得答应他的请求。
“对了,之前崔侍郎曾在信中说,此来蓝田县之人,还有那陛下亲封的洞箫广济天师?”
“却是不知道,这位洞箫广济天师眼下人在哪里?”
似想到了什么,严县令不禁开口问道。
“洞箫广济天师比我们早出发,若是以他腾云驾雾之能,保不齐早到了蓝田县几日。”
崔侍郎不疑有他,笑道。
话音落下。
严县令忽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起来。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