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派的名头,清源道人当然知晓。
他不仅知晓,还明白作为道家正统的丹鼎派与地处偏远的小门小户清源派有着天渊之别。
更明白为了一个先天道体得罪丹鼎派无疑于是自寻死路。
但是他时日无多了。
清源道人自前朝时偶得际遇开始炼气修行,无奈天赋不佳,耗费了六十余年光阴,也不过才炼气二层的修为境界,那时战火纷乱,只能四处躲灾,坐等寿终正寝。
他心中不甘,在乱世里颠沛流离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个凡人,如何能跳出轮回?
直到一日,两军交战后,他在战场拾荒,在一具人仙尸首上捡得了一篇旁门之术,名为《阴阳采补造化术》,这才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般旁门之术,是以他人为丹炉,采补阴阳二气,吸尽寿命,反哺自身,端的是凶险恶毒,极损阴德人寿。
他一时鬼迷心窍,可怜自己时日无多,路过一户村庄时,恶向胆边生,当日便以六十三口老少妇孺为丹炉,修行了《阴阳采补造化术》,只花了一夜时间,修为大涨,凭空得了几百年修为道行。
也是这般的甜头,让他在战乱中渐渐步入了邪道,靠着《阴阳采补造化术》的奇妙,遇人吸人,遇村屠村,就这样过了一百多年,战乱结束,大唐开国,他顿感不妙,今后恐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杀人害命了。
于是计上心头,为了不引人注目,便寻得边界宕州,在此开宗立派,改头换面,不再做那害人的勾当,而是以招收门人弟子为由,吸人二气,点到即止,不再贪图冒进,得以平稳度过了数百年。
若是当真就此高枕无忧也就罢了,可惜害人终害己,那《阴阳采补造化术》既为旁门之道,损害阴德,也存在极大的弊端隐患,那便是每逢百年就要遭受一次自身反噬。
扛得过,那自然是延年益寿,万事无忧,扛不过,就叫一身修为道行付诸东流,前功尽弃。
清源道人如今已然扛过了六次反噬,那第七次反噬已迫在眉睫。
这反噬之力,一次比一次强,早在第五次时,他便已经力不从心了,第六次险之又险,折损了大半寿命,总算是勉强度过,眼下这第七次,他已是心力交瘁,没了信心。
直到数月前,他偶见先天道体,这才寻到一线生机。
这先天道体乃是一切生灵修道的最好基础,自出生起便有一股先天之气藏于胎中,不受后天污染,也借着这口先天之气,炼气修行的速度堪称是一日千里,若是一生平顺,无灾无难,可直指纯阳,有着胎中仙的美誉。
而那先天道体的小姑娘,不知是何缘故,至今还没能修行,那口先天之气仍藏于体中,若是他能使《阴阳采补造化术》将那口气抢过来,休说是这第七次反噬,再过千年,也可高枕无忧。
与这相比,就算丹鼎派事后降罪又如何?清源宗本就是一个空壳子,他位处边疆,只管一路向南,去到南部百国藏身匿迹即可,假以时日,潜心修行,未尝不能得道成仙,到那时,又何惧丹鼎派。
打定了主意的清源道人观那日的金坛商会向南而去,料想不日后还会重归宕州,在此苦等了数月,总算是如期而赴。
此时,既已露面,就凭那炼气十层的小丫头哪能挡得住他。
眼看那小丫头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从袖中祭出了一柄短小的符剑,瞬间刺死了自己随从带来的大弟子,又唤那符剑向自己飞来。
清源道人不敢小觑,心知丹鼎派威名远扬,门人弟子保命手段极多,自己那大弟子,就是叫来试探送命的,急忙化为一团雾气,也不与那符剑硬碰硬,仗着多年吸人阴阳二气得来的修为道行,绕过符剑,扑向了那先天道体的小姑娘。
再挥手一掌,将那炼气十层的小丫头打飞极远,清源道人化为一团黑烟雾气,裹挟着先天道体,转瞬即逝。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
羽衣受了那一掌后,笔直撞入了身后的商铺。
眼看苏怀柔被掳走,她心急要去追赶,但无奈于勉强使出那保命符剑已经法力见底,再一起身,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已无力施法。
羽衣眼见如此,只能一咬牙,勉强往商途酒楼走去,再另寻救援。
那商铺的店家此时正瑟瑟发抖地躲在桌底,看着被砸坏的瓷器家具,也不敢出面索赔,眼睁睁看着那头戴帷帽的道袍女子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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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溜达了一会儿,又返回了商途酒楼。
其实他本该到了大唐境内就与金坛商会的一行人别分,但徐三言听闻他是要前往金山寺后,哈哈笑着说金坛商会所在的常州与金山寺相隔不远,正好顺道,他大可一同前往,到了常州后略作休息再出发。
江宁一听,琢磨着这样也不是不行,便欣然同意了。
此时他刚一进酒楼,正打算回房间,就发现了面露焦急的徐三言和宁叙在门前等候着。
还没等他开口,宁叙就已经急道:
“江大哥不好了,小姐被清源宗的人抓走了。”
江宁闻言大惊,清源宗?抓苏怀柔做什么?他不由看向了徐三言。
徐三言面露沉痛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羽衣仙师方才与清源宗的人交过了手,回来与我们说了一声后,又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去,江兄弟,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现在我们已经别无它法,只能求江兄弟救一救我家小姐了。”
徐三言说罢,拉着宁叙当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江宁见状赶紧将这二人扶起,忙说道:
“徐武头不必如此,既然有缘相遇同行,苏小姐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你快将那清源宗所在位置告知于我,也方便我立刻出发前去救人。”
只是萍水相逢,徐三言一听江宁愿意出手相救,内心顿时感激不已,那清源宗的位置他早就打探清楚了,急忙告诉了江宁后,又说道:
“江兄弟,楼下已经备好了两匹快马,我与你一同出发,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江宁摇头道:
“骑马太慢了,那清源宗的龌龊之事,我刚才也听闻了一些,此事迫在眉睫,我一人出发更快些,你们就在此安心等候便可。”
说着江宁一挥袖推开了楼道的窗户,使起呼风之术拖住身体,霎时间长衣飘飘,化为了一团强风飞将而去。
徐三言望着江宁这般手段,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了一些,叹道:
“这江兄弟仙法高明,看来所托非人,小姐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