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司空府。
当朝司空袁逢正在书房临窗赏雪,忽见人影一闪,身为虎贲中郎将的儿子袁术冒雪而入。
袁逢一愣,又瞅了瞅窗外,大雪飘舞,又一脸诧异地将目光转向袁术。
“公路不在房里煮酒取暖,跑来阿爹这里,可是有事?”
十月的洛阳,虽然尚未进入三九天,却比往年隆冬时节还寒冷。
“阿爹,孩儿刚从大将军那里过来,朝廷打算派遣中郎将孟益、骑都尉公孙瓒,前往冀、青、幽三州讨伐张纯等叛军。”
袁术没有直接回答袁逢的问话,搓搓手,行至火盘边坐下,一边烤火,一边说起今日所闻。
“唉!”
袁逢在火盘边坐下,叹息一声,这大汉的天下,各处叛乱不断,已是千疮百孔,朝廷也是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奔命。
“原泰山太守张举与中山相张纯、乌桓人丘力居联合作乱,聚兵十万,抄略青、幽、冀、徐,危害四州,声势浩大,影响甚重,四州大族怨声载道,纷纷上言天子,要求尽快出兵平叛。”
袁逢提及四州士族、豪强的怨声袁术不关心,这与他袁氏无关,或者说与他袁术无关。
“朝廷已任命宗正刘伯安为幽州牧,前往幽州平叛,以刘伯安在北方积攒的威信,加之孟益、公孙瓒之勇,应能很快平息张举等人叛乱。”
刘虞已启程前往幽州,袁术相信以刘虞在北方的影响,搞定幽州没有问题。
“阿爹,如今青、徐二州黄巾复起,济南黄巾徐和、乐安黄巾司马俱、北海黄巾管亥、管承、齐国黄巾张饶四处危祸青州,若不加以剪除,恐青州难安啊!”
袁逢摇头苦笑,这青、徐二州张纯等叛乱之灾尚未抚平,如今黄巾之祸又起,还真是祸不单行,多灾多难。
“幸好这些事情与我袁氏无干,就让徐州刺史陶谦,青州刺史赵琰忧心去吧。”
无论陶谦,还是赵琰,皆不是袁氏利益属臣;自己的老家汝南也不在二州,袁逢不太担忧二州之事。
“阿爹,现在青、徐黄巾流寇的确与我袁氏无干,不过,很快就与我袁氏有干系了。”
袁术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望向袁逢。
“嗯?我儿何意?”
袁逢一愣,满腹疑惑地望向袁术。
“原济南相曹操,来了洛阳,做了典军校尉!”
袁术话音刚落,袁逢瞅着袁术露出的一缕奸笑,知子莫若父,顿时心有所悟,继而一怔。
“我儿中意济南相位?”
自曹操被平调东郡太守不受,眼下又来了洛阳,济南国相已空缺很长时间了。
“正是,还请阿爹偕叔父上奏天子,玉成此事。”
袁术直言不讳自己的意图。
“徐州刺史陶恭祖能趁机给他儿子陶应谋一个泰山太守之位,区区一个济南相,对为父来说,更不在话下。”
袁逢缓缓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又徐徐坐下。
“只是,青州黄巾不仅人数众多,且已为祸数年,已成百足之虫,吾儿若为济南相,恐一时难以应付啊!”
袁术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抹轻蔑。
“黄巾贼寇,皆一帮乌合之众,旦夕可灭之。”
“青州剿匪不利,皆因不得其法,孩儿自有灭贼之策。”
“再说,废物如陶应,他都能在黄巾流寇、泰山贼肆虐的泰山郡立足,我堂堂袁氏嫡子,朝廷虎贲中郎将,难不成守不住一个小小的济南国?”
陶应的风评,袁术有所耳闻,他不相信自己不如陶应。
“即便是青州,也不在孩儿话下。”
袁术的一番表态,听得袁逢暗暗摇头。
“我儿想简单了啊!”
若是真如袁术说的那么简单,青州的黄巾早就被剿灭了,怎会为祸这么多年。
“陶应能在泰山郡立足,背后靠的是徐州,我儿可当泰山郡为徐州一郡;但我儿若去了济南国,四面皆贼,缺少支援,难以腾挪,作为有限。”
袁逢提示袁术,不要蹚青州的浑水。
“天下之大,州郡之多,可供我儿伸展手脚之地多矣,我儿何独选择如济南这般凶险之地?”
以袁氏的权力,若想去地方任职,袁术完全可选个好去处,没必要与悍贼徐和去拼生死。
“不知阿爹对当今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袁术眸子里掠过一丝狡诈之色,不答反问袁逢。
“黄巾虽灭,匪患愈烈,大厦将倾,力不能扶也。”
袁逢叹息一声,对眼下的大汉忧心不已。
“宗正卿刘焉上奏天子,请复州牧,以节制一州军、政,倾力剿贼,朝堂之上皆鼠目寸光之辈,又有阉宦张让、赵忠等贪婪之辈居中掀风鼓浪,天子竟然应允。岂不知此例一开,则藩镇割据、皇权旁落,国将不国矣!”
袁逢的担忧,袁术不以为然,他还想着做青州牧呢。
“今帝室衰微,党锢横行,各地门阀并起,复州牧,据藩镇,此乃大势所趋,我袁氏若不能趁势而起,必为他人所替!”
“今青州一地,流寇横行,看似凶险万分,未尝就不是个机会,青州流寇就好比一股洪流,如若硬堵势必被其淹没,但若因势利导、善加利用,未必就不是一股助力。”
袁术盯着袁逢的眼睛,又说出自己的猜想。
“若孩儿所猜不错,徐州刺史陶谦,忽举自己的废物儿子陶应为泰山太守,正是看清了天下大势,先蚕食泰山,后谋兖州,若一旦兖、徐二州合为一体,北方的青州也定成陶氏囊中之物,三州在手,再想撼动,则难矣!”
“嘶!”
袁逢捋胡须的手猛地一顿,几根胡须被猝然揪了下来,他已顾不上疼惜,大脑快速转动,推敲袁术所说是否有可能。
袁术见袁逢神色阴晴不定,久久不语,便又循循善诱。
“若孩儿先以济南国为跳板,待时机成熟,父亲再表儿为青州牧,以青州谋取冀州、幽州、兖州,以我袁氏四世三公之家,据此四州之地,未来我袁氏将无人可取代。”
袁逢眼皮一挑,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
“我袁氏,后继有人矣!”
盯着袁术看了良久,袁逢方长叹一声。
“我儿成长矣。为父老朽,将不久于人世,袁氏能否长盛不衰,当在本初与你!”
见对大汉忠心耿耿的袁逢有了一丝动摇,袁术趁热打铁,猛地跪倒在地,语气变得更加恳切。
“请阿爹成全!”
袁逢微微颔首,眸子里掠过一丝欣慰。
“有子公路,夫复何求!”
主意已定的袁逢,扶起袁术,眸子里泛出一抹不屑。
“既然我儿有这般大志向,区区一个济南相位还不配我儿身份,难不成捡拾曹阿瞒剩下的!”
袁术先是一愣,继而心下狂喜。
“莫不是,阿爹要给我谋取青州实职?”
果然,袁逢没有让袁术失望,甚至给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表我儿为青州刺史现在有些难,但可举为青州别驾,兼领济南相,待过上一年半载,我儿在青州有了政绩,再表为刺史、州牧!”
袁术当然高兴,但也有些担忧。
“若阉宦从中作梗当如何?”
眼下的大汉朝堂,就三方势力,除了以袁氏为首的士族势力,还有外戚与宦官势力,袁术就担心与自家不对付的宦官坏他的好事。
“我儿放心便是。”
袁逢笑笑,有陶谦这个现成的借口在,阻挠不存在。
“既然徐州刺史陶谦有野心,我儿去青州,是为天子监督陶氏父子,谁敢反对?”
袁术眼前一亮,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