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既定的计划,船将靠在淮安补给。
再往南走个五六天的功夫,便到了苏州,从苏州换河道往东,便到江宁。
“明日,船在淮安停靠,我让人带你去淮安逛逛,喜欢买什么就买点什么。”
一起用过晚饭后,贾琮与黛玉坐在窗边喝茶。
黛玉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贾琮,“三哥哥,你不知道女孩子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吗?”
“你是女孩子吗?你年纪这么小,才七岁,分明是女娃娃。”贾琮笑道。
见黛玉又鼓起了腮帮子,如同一只小仓鼠般,贾琮正色道,“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知道是为什么吗?”
黛玉摇摇头,她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每每,三哥哥总是有新解,是以,她知道三哥哥这般问,必然是有深意的。
“你读万卷书的时候,局限于你的书房内,虽然书中有万千世界,可入了你的眼,也只是一些理性认识,但你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世界的时候,是感性认识,两种认识于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黛玉略有所思,她并不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因为她这辈子,出过的最远的门便是二门。
她从苏州到京都,走水路也有几千里远,可一直在船上,便是看到了大千世界,也只是从船窗往外看,眼界何其小。
“三哥哥会和我一块儿去看吗?”黛玉难免胆怯。
贾琮守孝,若是公然去逛街,落入人的眼不合适,他在诸般事情上虽然很大胆,却也知道,若他果真肆意妄为,不遵任何礼法,必然会被这个社会排挤,抛弃。
而黛玉,只是从未出过门,才会胆怯,害怕,一旦她跨出了门槛,走入外面的世界,她的胆子也必然会大起来。
古代的女人,之所以头发长,见识短,是因为,她们的世界局限于后院,从未见识过,何来的见识?
而贾琮,之所以愿意要让黛玉去见识一些,是因为从血缘来说,黛玉是他的表妹,从感情来说,在读《红楼梦》的时候,贾琮便一直被黛玉深深吸引。
她何其可怜,在贾家后院里头,无所依靠,熬了十年之久,唯一见过的男人只有宝玉。
因为太新奇了,又太害怕了,明知三哥哥不能去逛街,黛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
“别怕!”贾琮知道,走出第一步很艰难,但走出了第一步后,后面的步步都非常精彩,“我会让奎叔陪你去,他是個年迈的老人,让他带着亲兵们在一旁看顾你,你带上紫鹃和两位嬷嬷,必不会有事。“
夏进这次假公济私,派了京卫的人跟着,领头的是百户穆斌,贾琮也派了他领几个人跟在黛玉的身后。
黛玉既兴奋又紧张,一夜里头,翻来覆去,直到了夜半三更才睡着。
早上起得晚了一些,贾琮已经练好了拳,正在练习射箭了。
黛玉用过了早膳,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奎叔领了人前后左右地散在她的周围,她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岸,
淮安府也是一座大府城,辖六县,领两州,经济发达,商贸繁荣、文教鼎盛。
进了城门,便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街道两边,除了鳞次栉比的商铺,担货的,玩杂耍的,卖糖葫芦的……林林总总,令黛玉应接不暇。
马车在一处银楼前停下,王嬷嬷扶着黛玉下了马车,她望着眼前高耸的银楼,有些茫然。
“二爷说了,先带姑娘去银楼逛逛,姑娘若是看中了什么首饰,先买下来。姑娘如今虽未出孝,暂时先攒着,将来总能用得上。”
王嬷嬷想着二爷对姑娘的安排,满眼里都是笑意,“等逛过了银楼,再去淮安最大的酒楼吃一次淮扬菜,说姑娘是南边人,定是想了好久这边的味道了。”
“之后,让奴婢们再带姑娘去瞧瞧布铺子,若有喜欢的花色布料,也买一些,再就是去瞧瞧书店,姑娘最喜欢看书,也要买一些在船上看,或是将来看。”
黛玉轻抿唇瓣,心头的喜悦与甜蜜如泉涌一般,“都听嬷嬷的安排!”
这一日,自是格外顺利,到了天色将晚,黛玉才回来,她的身后,马车上装了满满一车东西,都是她逛街的时候,随手买下来的。
贾琮来到船边迎接,见她虽眉眼间难掩疲倦,却是满面笑容,走路的时候,脚步也极为轻快,眼见得心情也很好。
“如何?”贾琮伸出手,接过了她的手,将她拉上了船。
“真好!”黛玉松了手,上下打量贾琮一遍,“三哥哥今日不能跟我一块儿去,会不会遗憾了?”
贾琮笑起来,“自是遗憾了,不过,还有来日呢,等将来我们再路过这里的时候,就请林妹妹做向导,带我转一转这淮安府城。”
“几条街我都逛过了,有一个摊子上的杂耍是真好看,玩杂耍的是个姑娘家,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本事真好……“
黛玉边说,边与贾琮一起往船舱里走去,灯火与星光交织,映在她如玉般的脸上,眉眼间淡淡的轻愁似已被这人间烟火消融,那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似已在这凡尘生根,前尘往事已如云烟,她也最终只是这尘世中,一个普通的女儿家。
不过是比寻常女儿生得越发聪慧清秀罢了。
贾琮早在启程前,便已经派人往扬州巡盐衙门送信,船只在扬州码头停靠的时候,扬州知府钟况派了一名佐官前来接待,要请贾琮吃一顿饭。
贾琮自是不会去吃他这一顿饭,便派了贾平前去应酬两句,那佐官也觉得省事,两下相安。
船只在扬州码头等了约有半天时间,林家并没有派人前来,贾琮也有些担心,便让贾平带了人前去扬州巡盐衙门,一打听,原来林如海早在三天前便公办去了。
“去了哪里公办?”贾琮问道。
“先前送信的人留在了衙门那边,怕林老爷回来了有话要问。听衙门里的人说,盐场那边出现了叛乱,林老爷和两淮盐运使赵大人都去了那边,扬州总兵也带兵前去,想必事儿不小。”
贾琮只好让船只再次起航,他自己去与黛玉好好说。
黛玉坐在窗前落泪,她这一路来,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既担心没有留在贾家,令父亲失望;又担心她回来了,父亲不好安置她,令父亲担忧;还担心贾家发生了那样的事,令父亲烦扰。
虽然九月里去京都,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回来了,可她无一日不想念父亲。
却没想到,回来了之后,竟然没有见到父亲。
“姑父是有事外出公干去了,先前派来送信的人没有遇上。家里既然没有长辈,依我的意思,林妹妹不如先与我一起前往江宁。”
贾琮道,“江宁离扬州很近,要来往也非常方便,不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所费时间都不多。妹妹与我在一起,我守孝期间,还有个伴。是妹妹不愿陪着我吗?”
黛玉忙收了泪,轻轻摇头,“先前我母亲过世,外祖母遣人来接,父亲怕我一个人在家里无人教诲,方才将我送去外祖母家中。如今,那边生了变故,一时匆忙,并未与父亲提前说好便回来,已是不孝。”
“事急从权,那时候也是没有办法!”贾琮安慰道,“姑父既然不在巡盐衙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必然是不放心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衙门。妹妹先与我一块儿去江宁,等姑父回来,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务,必然回去接妹妹。“
黛玉便是担心贾琮将她送到巡盐衙门后不管,家中只有父亲的几个姨娘,她怎可依靠姨娘过活。
三哥哥既然愿意带上她去江宁,她自是无不可。
这一路行来,两个人朝夕相处,已是比亲兄妹还要亲近,黛玉对贾琮的依赖与信任,已不亚于对林如海了。
次日午后,船只在江宁码头靠岸,贾琮站在船板上环视一圈,见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码头上。
莫非还有其他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到达?他心中疑惑。
长长的红色地毯从码头一直铺向街道,场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一个中年男子,身穿儒袍,快步走来。
他面色略白,一身儒雅气质,颌下留须,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朝贾琮道,“小师弟,我是熊家大师兄,前来接你!”
贾琮忙上前行礼,不解地朝岸上望了一圈,“不知今日还有谁在此靠岸?”
“并无,只有小师弟!”熊廷言也在打量这小师弟,见他年岁不足,却沉稳有余,才放下心来,“小师弟一手好字,文采裴然,江南这边的学子们多有仰慕,听闻师弟今日到达,前来相迎!”
贾琮一下子便明白了,笑了一声,“怕是考校我的吧?”
“他们如此,虽有些无礼,但法不责众,人数占多,师弟能忍则忍吧!”
熊廷言与贾琮第一次见面,此言,所谓交浅言深了,但他也是真没把贾琮见外,如此教导,也是因看小师弟比他儿子年岁还小的缘故。
贾琮也并不见外,心中对这些学子们却是不以为然。
余庆堂孟季希也过来了,他与熊廷言均是江南人士,也有几分交情,提点贾琮道,“老弟,这里头江南世家子弟不少呢!”
贾琮却也并不放在心上,“我只是来守孝,难不成我得罪了这些人,他们会掘了我的祖坟不成?”
熊廷言与孟季希均是愕然。
贾琮虽只是从八品的翰林典籍,但他本身是宁国府的承爵人,母亲是皇上敕封的三品诰命,又是皇子的伴读,还有幸为太上皇的寿宴抄写《道德经》绣经的蓝本,于南边这些远离京城的官员来说,不亚于天使了。
江宁府的官员们均是等候在码头上,学子们浩浩荡荡,看到贾琮过来,均是指指点点,显然是没把他放在心上。
贾琮依旧穿一身素衣,快步从船上下来,面对巍巍赫赫的人群,他也并没有胆怯,而是稳步走上前去,与江宁府一干官员见礼,落落大方,款款大度,不见一丝怯色,众人无不惊讶。
江宁知府马岩道,“贾小大人算得我半个江宁人,这一次也是荣归故里,本官略备素宴,为贾小大人接风,还请贾小大人赏脸。”
贾琮本是扶灵而归,照理,他是不用惊动地方官,但因捐献了那十三万两银子,皇帝不但下旨安排了官船,还责令了沿途的驿站官员提供便利。
虽贾琮并没有多打扰沿途的驿站和州县,但天底下人,都知道,贾琮身上的圣眷之隆。
“照理,马大人设宴,琮当不该推辞,只这一次情况实在特殊,琮何敢将外祖与母亲灵柩放置一边,前往赴宴。此举实乃不孝,还请马大人并一众大人们见谅!”
说着,贾琮一揖到底,态度之诚恳,面容之凄哀,实令人动容。
马岩也知,若贾琮果真有点本事,这一顿素宴,贾琮必定要拒绝,他也只是客气而已。
马岩却没想到,贾琮果真是拒绝了,以为是熊廷言指点,笑道,“想必,熊大公子是早就安排好了,本官倒是显得多余了。”
不等熊廷言说话,贾琮笑道,“便是莪大师兄准备了,原也是应当了。今日,琮前来,为的是私事,非为公事,怎好叨唠马大人?”
马岩点头,摸着颌下长须,对贾琮已是赏识了,小子名不虚传。
一名当地的学子上前来,“元泽兄,吾乃江宁书院学子李正,字介中,一直听闻元泽兄大名,诗书双绝,前日从余庆堂买到了元泽兄最新出的诗集,读来满口余香,余韵缭绕。今日元泽兄扶灵南归,本不该前来打扰,只是,吾等敬佩元泽兄之才气,不知日后,可否登门拜访?“
李正的身后,还有诸多学子,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贾琮深知这些人的心思,文人相轻,谁也不愿自己的才华被一个八岁的孩童压得死死的。
“我母亲西去,我无一日报恩,心中对亡母唯有愧疚与思念。三年孝期易过,我不想耽误一刻功夫。诸位师兄若欲与琮谈论诗书之道,还请给琮一些时间,三年之后,再约佳期!”
其中一名学子嚷嚷道,“贾琮,你三尺孩童,便有大名,实不相瞒,我是不信的。我等前来,便是欲与你论诗书之道,你母亲新丧,我们也很抱歉,难道说你连半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吗?”
“便有,我也不愿耗在你这样的人身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有何资格论学问之道?看在你今日前来迎我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做学问易,做人难,你还是先学会做人吧!”
太过狂妄!
“你……”此人也是江宁书院的学生,家中也是地方望族,不然,他绝没有这样的底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贾琮。
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徐芥申已是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果然京城中人,勋贵子弟就有这等好机会,吾乃举子都不曾妄想能够位列翰林,你一个三尺孩童,仗着祖上的功勋,得了这等殊荣,便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吗?”
贾琮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见约莫二十来岁,身形高大,一身儒生服,衣袂飘飘,学子气息迎面而来,他淡然地问道,“兄台何人?”
“吾……吾乃江宁徐家人。”徐学子胸口一挺,很是孤傲。
“不认识!”
贾琮也不顾这人被气得怒发冲冠,道,“没听说过!我得翰林典籍之殊荣,乃是皇上钦赐,兄台若是不满,觉得不公平,可上言皇上,与吾何干?
我贾家祖上之功勋也是实打实,谁让徐家祖上不曾有功勋呢?兄台何必如三岁孩童一般,看着别人吃糖,自己吃不到糖,就满地打滚耍泼胡闹呢?”
文人之间打嘴仗,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留的那一半让对方体会,从未有人如贾琮这般如此直接。
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很有道理,围观的学子们竟是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芥申被损得怒气冲冲,偏又奈他莫何。
“贾兄说话还真是直接,也不怕失了风度。”徐芥申被气得发抖,“谁是三岁的小孩,吃不到糖就耍泼?今日贾兄可得把话说清楚!”
“就是你!”贾琮越发直接,不耐烦地道,“谁家无高堂父母?谁家的高堂父母是得道成仙的,不会有驾鹤西去的一天?若哪一天,诸位家中也遇到了琮这样不幸之事,琮也拦在半路上,让诸位作诗写文章,诸位设身处地想一想,又是何等心境?”
“琮一直听说,江南乃文盛之地。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读书所谓何事?难道只为出仕?在琮看来,读书的第一要义是明理,若诸位连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将来又如何出仕,如何为民请命,如何牧守一方,如何上不负皇恩,下不愧己心?”
贾琮一声嗤笑,令所有学子脸颊一红,只觉得今日此举,拦在这路上,只为了质疑对方的学问,实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熊廷言第一日和师弟打交道,见他举止虽从容,言辞却锋利,寥寥数语,将这些人骂得都抬不起头来,虽一口气得罪了江宁学子们,树敌于江南文坛,却又觉得胸臆尽抒,格外畅快淋漓。
马岩也是绝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贾琮的诗词不停地从南边传来,任何一首都是绝唱,偏偏,贾琮还是一位七八岁的孩童,如何不令人嫉妒?
是以,人人质疑,包括他自己。
江宁的学子们近水楼台,第一时间赶来这里围观,并挑衅,便不可避免。
谁知,这孩子的口舌如刀,刀刀见血,竟无一人敢掠其锋芒。
固然,贾琮有身份的优势,也有处境的优势,身上有爵位,又是官身,母亲新丧,可他也有年龄,学识的劣势。
而这些劣势,马岩是半点都没看出来,他一身气势,不输于任何人,立场的优势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眼看江宁学子落败,再说下去,这边越发不堪,马岩忙前来打圆场,“本官等人虽不曾见过贾小大人的字,却是对小大人的每一首诗都能朗朗上口,无一句不绝妙。贾小大人,这些学子们乃是慕名而来。求诗之心切,还请大人见谅!“
贾琮也心知,面对质疑,最好的办法便是与这些人比试一番,但如此一来,落了下乘。
他更加不愿被人裹挟。
他今日之所以如此不给人面子,便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未来三年,换一份清净。
他一路行来,看到民生凋敝,在这样一个世道,若没有真本事,连立足都难,未来三年,他打算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本事上。
与人争一时之意气,没有必要。
贾琮不语,马岩便显得格外尴尬。
熊廷言上前道,“马大人,在下知道,这么多人都是在质疑我师弟的才情。这一点,在下能够体谅,毕竟,在下这师弟年岁太小,若非家父之故,连在下都要质疑了。但今日实在不是好日子。”
他顿了顿,道,“三年后,在下这师弟的孝期满,届时,我熊家做东,邀请诸位在我熊家庄园,曲斛流觞,诸位一睹师弟的文才,也为天下人做个见证,如何?”
徐芥申却不乐意,高声道,“熊大爷此言差矣,三年后,贾兄可不再是八岁光景了!”
熊廷言一哽。
贾琮却笑道,“徐兄这话说得真是稀奇,三年后,琮年满十一岁,固然长了三岁,难道这三岁,徐兄的年纪是活在狗身上不成?”
徐芥申臊得满脸通红,心中兀自气闷,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让他方才一时冲动,质疑出这等愚蠢的问题呢?
贾琮朝前走,学子们纷纷让出道来,见他一身素服,脚步沉稳,气质融达,人人心中不甘,却想到他狂也有狂的本事,人人都不敢再与之争锋。
换乘车辆之后,贾琮一行便往句容县去。
贾琮先前便派人来到句容县,原本打算买地盖房子,那些地也作为祭田,三年后,他离开,便安排管事和租户在这里,一来打理田地,二来维护他外祖母亲的坟地墓穴。
恰好遇到了有官员升迁,将这边的两百亩地和一座庄园卖出,贾琮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他外祖和母亲虽安葬故里,并不需要惊动钟家的人,也不会占用钟家祖坟。
但到了这一日,钟家村的里正和族长带了十来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前来帮忙。
那族长本是钟允执的堂兄,名叫钟允会,年近六旬,面容清矍,长须飘飘,穿一身道袍,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在钟允执的坟墓前行礼之后,钟允会再次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番,“说起来,你是我的侄外孙,当年,五堂弟出了那样的事,我钟家远在这南边,朝中又无人,虽派人进京,却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他看向钟氏的墓地,“我也派人想将你母亲救出来,无奈,她已经……后来又怀有身孕,只得作罢。这一次,你扶灵而归,怎地不将你外祖葬入钟家祖坟?”
贾琮再次感谢钟家人的帮忙,“我外祖二人亡故之后,在外也是漂泊近十年,一直不得魂归故里。我既然不肯让我母亲葬入贾家祖坟,也是想母亲能够得偿所愿,与外祖团聚。如此这般,也是极好,想我外祖二人也必定愿意。”
他外祖二人倒是可以葬入钟家祖坟,但他母亲却不能够,他如何肯让母亲孤苦一人?
钟允会也明知是这个道理,感念他的孝道,指着不远处的村落,“你这里离钟家村不远,若有什么需要,派人去说一声,村里都是钟家的人,你既是钟家的外孙,就不必见外!”
原本,贾琮只是八岁的孩童,但钟允会与他说话,却全然不敢轻视,甚至还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些巴结的意思。
这点好意,贾琮自然要领,且不必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要在这里住上两三年,远亲不如近邻,他必然要与钟家村的人搞好关系。
庄园是一座五进的院子,背后靠山,前面有河,长河蜿蜒,从钟家村的西面绕过,一路向前。
院子外面是高高的围墙,一晃三月过去,贾琮与黛玉便在这院子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