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
赖尚荣、贾琏、薛蟠三人围坐八仙桌。
相对于贾府精致的膳食,粗粝了许多。
一盆雪白粘稠的麋鹿炖、一条肥美的红烧大河鲤、一只金黄流油的烤山鸡、一盘清爽的青笋紫菜,蒸汽升腾,鲜香四溢。
盛着红亮的米醋和黄亮的卵蒜泥,外加一坛陈年女儿红黄酒。
赖尚荣的喉结快速的起伏耸动,这可是绿色无污染的食物啊?!
全都是大补!
夹起一坨麋鹿肉,撕咬一口,露出里面一丝丝热气腾腾的白肉,热气还没完全散开,油汁就四溢横流。
不知是热乎劲儿,还是对肉香的满足,他一边鼓着嘴大嚼,一边翻着白眼直哆嗦,恰到好处的肉筋弹性和奇特的野香,刺激着味蕾,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咕咕咕再灌几口醇香肥厚的酒,爽!
人生当如是啊!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几人饕餮一刻钟后才开始放缓速度,微阖双眼,慢嚼细咽。
牛嚼牡丹岂非暴殄天物?
生活,还是要细细品味!
“两位哥哥,我们一家子来京投奔,还要你们多多照顾。今个咱们神京三傻煮酒论英雄!”
薛蟠十五、六岁的样子,言语粗鲁却是个憨直之人。
“噗……”贾琏一口酒喷出,“我也是三傻之一?”
“三傻排名不按年龄。”薛蟠大刺刺道,“荣大哥为大傻,我是二傻,琏大哥是三傻。
你说你一贾府皇太子,处处被凤姐儿压一头,不算三傻?!”
“你懂个球,媳妇是用来疼的!”
贾琏一脸尴尬,随即岔开话题,“蟠兄弟才来京城,需要跑腿斡旋之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说实话,整个贾府,要论外事打点折腾,我就佩服琏二哥,那是一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
薛蟠端起酒盅,“咱们海一个!”滋溜一声放下酒盅,用手擦擦嘴,道,“有件事我就搞不明白。”
“你问!”贾琏道。
“大老爷袭了爵,琏二哥又是大老爷的嫡长子。
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按皇家的规矩,大老爷就是皇上,琏二哥就是皇太子。
可,这荣国府为何是二房政老爷当家?”
这薛大傻子,傻得够憨直。
王夫人是他姨娘,贾政是他亲姨夫,他却贾赦打抱不平。
贾琏一脸尴尬,举起筷子指点着:“蟠兄弟,你真是大傻,这事是你能打听的?!
再说,这不是给二哥我添堵吗?”
随后轻叹道,“唉……贾府的规矩,都是根据老太太的喜好而定。
在老太太的布局下,三颗棋子确保贾府无虞。
政老爷的妻兄王子腾推上了京营节度使,马上升职九边巡检。
姑父林如海兰台寺大夫,钦点为巡盐御史,这可是实权肥缺。
大姐姐元春,在宫中做女官,如果能成贵妃,贾府又能升格。
所以,老太太才是贾府的定海神针,她的意见谁人又能忤逆?”
随后面色一黯,轻叹道,“老太太不喜我爹,就算世袭了爵位,却不当家。
我都不知,自己算不算嫡长子……”
赖尚荣听此,心中极为不屑,这三枚棋子都靠不住啊?!
再有,嫡长子继承制,规矩大过天。
不能说,因为偏爱就能废长立幼吧?!
此间,定有大秘密。
……
“就算老太太宠政老爷二房,老人隔代亲,这不还有嫡重长孙贾兰吗?!”
薛蟠如同好奇宝宝,再次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又独宠衔玉而生的宝玉?!”
贾兰,正是宝玉的哥哥贾珠的遗腹子,就算放在二房,也该是贾兰继承。
“唉!或许就是因为衔玉而生吧?!”贾琏叹息道。
薛蟠小心的乜了贾琏一眼道:“听闻,老太太不喜大老爷,骂他整日不是喝酒,就是娶小老婆。”
随即撇着嘴,一双鼓眼闪烁着兴奋,“我观察这宝二爷,既不爱读书,又不爱经济,更不喜世事,整日厮混在内帷脂粉堆,怕连我都不如……
老太太骂大老爷,整日喝酒娶小老婆。
宝玉的未来,不就是大老爷的今天吗?!”
“轰隆隆……”
薛蟠戏虐的话语,如平地惊雷般在几人耳边炸响。
赖尚荣、贾琏赫然抬头,震惊的看向薛蟠。
“你们为何这样看我?!”薛蟠一脸懵逼。
“蟠兄弟,你这是大智若愚啊?!”
赖尚荣震惊之余,垂下眼眸轻叹道,“经你这么一说,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按此下去,这宝玉还真就是活脱脱的大老爷。
他的未来,不就是大老爷的今天吗?!”
赖尚荣还真有些佩服薛大傻子偶尔的大智慧。
……
“不一样的,宝玉毕竟是个懂情调的……”
贾琏抿着极品玉液,一脸揶揄,嘴角却弯起一道淡淡的讥讽,“比如会做诗,还有,会调胭脂!”
搜肠刮肚,还真想不出宝玉能干啥!
“噗……”
薛蟠一口酒喷出,咳了几声,翻着牛眼一脸不屑,“我还以为他作诗能卖钱呢?!
琏二爷的意思,就是艹的时候,宝玉说些个滢词艳赋,我等只会说下流段子,目的不都是艹嘛?!”
“噗……哈哈哈……”
“话糙理不糙……”
“蟠兄弟一针见血……”
说罢,几人放声大笑。
“蟠兄弟直抵本质,孔子曰:食色,性也。”
赖尚荣摇曳着茶盏,目光深邃起来,“吃食和繁衍,皆为人之本能。
如同动物发情相互吸引,人却装出风月的样子,目的还是为了操。”
“哈哈哈……看表情,我还以为要说多高深的道理……”
薛蟠笑得捧着肚子道,“最后一句是点晴天之笔。”
“点睛之笔!”赖尚荣促狭道。
薛大傻子大字不识几个,却偏爱咬文弄字。
“想起一个小故事……”
贾琏桃花眼绽放着笑意,“东汉末,曹操帅兵攻打周瑜军,周瑜派鲁肃打头阵,对峙十多天,粮草不足,鲁肃问周瑜有几分把握拿下?
周曰:给草10分,不给草0分。”
见二人目露疑惑,贾琏笑道:“总结起来,给不给草,和是否作诗无关!”
三人又是一阵荡笑。
……
“这位宝二爷还有一些惊世言语……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他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
这得多脑残才能说出如此惊世之语!”
薛蟠晃着大脑袋继续道,“都说我呆,我浑,最起码我还知道银子的重要,薛家要是没了银子,啥都不是。
挣银子,还真得靠浊臭男人。
再有,贾府乃武荫之家,没有浊臭的男人御敌,再来一次靖康之耻,他未必敞开后门迎客?!”
“噗……”
“哈哈哈……”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酒酣耳热,几人越聊越投机。
“在老太太的庇护下,他得偿所愿,他成了贾府的皇上,可以想象,他的生活就是妻妾成群,整日赏花顽柳,骚诗滢曲……”
薛大脑袋谈兴大发,故作惆怅继续道,“他又不经济、又不世事,他这个皇上和一干嫔妃锦衣玉食又从何而来?”
赖尚荣不禁高看薛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