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小玉心事重重，饭也只吃了一碗。

“小玉，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菜不合胃口，怎么吃这么少，一碗饭都没吃完。”芸娘关心地问。

小玉看看芸娘，看看大玉，把碗筷放在桌子上。晚上张珮之有应酬，只有娘三个在一桌上吃饭。小玉还没说话先示好地笑了起来，“就是，我今天看见宇文秋水…额~不是，是宇文老师，嘿嘿，老师！”

大玉感到莫名其妙，问小玉：“秋水哥哥怎么了？”

“他没事，我有事。他骑着洋车子，大玉你是不是也看见了，那洋车子跑得可快了，两个轮子跑得真快！人在上面也不会倒！”小玉小心翼翼地说，但也没说明白。

“你想要洋车子？”芸娘问。

小玉点点头。

“哎呀！你早说啊，饶了那么大一圈！”大玉和芸娘相视而笑，大玉接着说：“我有一辆洋车子，学了几次，摔了几次，就收起来了。你想骑，找出来就是了，闲着也是闲着！”

“真的，那我能随便骑吗？”小玉惊喜地问：“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想什么时候骑就什么时候骑？”

“当然，姐姐的就是你的，你们要是都想骑，妈妈再买一辆给你们！”芸娘说，她见小玉开心的样子，自己脸上也乐出了花。

“谢谢妈……”小玉跟着芸娘的话尾差点也脱口而出‘妈妈’两个字，“谢谢舅娘。”

芸娘笑着点头，如果小玉能把‘妈妈’两个字叫出来，她会笑得更自然开怀些。“但是不能耽误功课，还有最近大玉帮你补习的功课，听说你很不认真，要是这样，我就不能让你‘想什么时候骑车就什么时候骑车’了。”

“好吧”小玉下定了决心说：“我会好好学习功课的，但是我只能争取跟上，你不能要求我和姐姐一样好。”小玉有些撒娇地说。

芸娘说：“还没让你做什么呢，你就开始讲条件了，快吃饭吧。”

小玉端起自己的碗狼吞虎咽起来，对身边伺候的老妈子说：“再添一碗饭！”

大玉看着小玉吃饭的样子，被她逗笑。大玉自从小玉来了后整个人也开朗了许多，但是也孤独了许多。虽然大玉在父母面前露出个更多的笑容，但实际上为了多和妹妹培养感情，她牺牲了很多和自己好朋友一起玩闹的时光，因为那些所谓的好朋友见了小玉总是憋着笑，要笑不笑的样子，让大玉很难受。

课间活动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风筝挂在了树枝上，一群女孩在树下叽叽喳喳。小玉脱掉皮鞋和袜子想上树捡风筝，大玉拉着小玉问：“你又想干什么？别乱来！”

小玉挣开大玉的手，赤着脚跑到树下，她抱住树干就往上爬，爬树对小玉来说不是难事，但是穿着裙子爬树实在是不雅观。宇文秋水站在二楼看着小玉像一个大马猴似的往树顶上爬时，他抱着他的书本就往楼下跑。树下的人都在屏息，似乎一大声说话小玉就会从树上掉下来似的。小玉终于爬到风筝的旁边，她拿着风筝高呼：“拿到了！大玉你接着！”风筝被扔到地上后，大玉并没有去捡那只让她丢尽脸的风筝，她最担心的是小玉能不能从树上全身而退。小玉一步一步地退到了主树干上，只要她慢慢下来就好了，但她想一步蹬地。小玉赤着脚从差不多还剩一米多高的树的主干上跳了下来，大玉跟着尖叫了起来：“啊~！”小玉跳到了地上后脸上还带着笑，她站起来走向她胜利的果实——风筝，“啊~！”这一声是小玉叫了，她的脚腕子崴了。

崴了脚的小玉被送进了医院，芸娘和张珮之赶来时，小玉用被子把脸蒙了起来，她不敢面对他们。

芸娘轻声地问：“疼吗？”

小玉蒙在被子里摇头。

芸娘拽住被子拿开，小玉不敢跟芸娘对视，她弱弱地说：“我错了，你打我吧。”

芸娘问：“你知道错了？”

小玉点头。“比着更高的树和墙我都爬过，跳过，谁知道怎么就……对了！哎！我想起来了，我们葛家村的墙边和树边都有柴火堆，这个地上滑溜溜的太硬了！”小玉说起她在葛家村的事一脸得意，但芸娘的脸上依然很死板，她生气地说：“真不知道你亲爹是怎么教育你的，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上树呢！”

“行了！这不是没事儿！你以后别上树了，你又不是猴！”张珮之向小玉递眼色。

小玉立马乖巧地对芸娘再次认错：“我保证以后不上树了！”

脚腕轻微的骨折给了小玉可以不用去上学的借口了，她每天躺在床上开心的吃吃喝喝，虽然脚腕子时而会疼，但比起上无聊的课在学校一待就是一天来的好。葛家庄的秦先生总喜欢在教书时说些故事来听听，不想这个学校一节课接一节课像是在坐牢。在葛家庄听半天的课剩下半天就去田里野去了，只有忙完了秋收后秦先生才给上一天的课。

小玉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大玉每天放学回家就开始帮小玉补习功课。小玉的好日子算是熬到头了。小玉回到学校上了没几天学，周末宇文秋水竟然也来张家帮大玉和小玉补课，其实是芸娘拜托了秋水帮小玉补习。学校快进行结业考试了，小玉四年的课程只读了一年而且还读的磕磕绊绊，芸娘担心小玉拿不到毕业证。如果大玉毕业了，小玉没了人作伴怕是也不会乖乖地念书了。芸娘原本想着小玉从头另读课程，但张珮之说小玉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也就半信半疑地让小玉跟着大玉一起上课。但让芸娘都没想到的是小玉的心思总不是不在书本上，上课不是看窗外就是睡觉，或者看些杂书，虽然她的成绩还过得去，但远远没有达到芸娘的要求，况且结业考试是最后的检验，考不过就得再来一年，到时候没有大玉陪着她，她一定不会乖乖地回学校了。

小玉和大玉在房间里念了半天的书，小玉一直抓耳挠腮打呵欠心思一点也没在书本上。“秋水哥哥这个地方我不太懂。”大玉拿着课本对着秋水虚心好问，小玉托着腮看着门外的自行车手脚痒痒的。

“哎！”秋水拍了拍桌子，“想什么呢你！看书！不是我听张伯父说你过目不忘，怎么以前的成绩单才考这么点分数，除了国文其他的都刚刚及格！”

“过目不忘。就是因为过目不忘我才能考及格，那些上了四年的同学都还有不及格的，我已经很不错了！”小玉自夸。

秋水讽刺，“过目不忘就该考一百分那才是真本事！”

小玉并不接招，“我又不是书呆子为什么要考一百分！”小玉看了大玉一眼说：“我不是说大玉是书呆子，大玉是‘黄金屋颜如玉’，可我就是葛小玉！也不对！嗯，现在我是张知玉当不成颜如玉，那就让大玉当吧。”

大玉嗔怪：“小玉，你又胡说！我也不是颜如玉，我是张念玉。”

“奥~，看来我又说错了。”小玉托着腮帮子眼神放空地说。

秋水把手在小玉眼前挥了挥说：“我不管你当什么，当什么你都得把结业的考试考过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哼！要你管！”小玉跑了出去，她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座上，骑着车子在院子里转起圈来，小玉骑了几圈后扔掉车子跑回了房间，拿起课本挡住脸。

芸娘端着水果盘进来厉声问：“小玉儿，你刚才在干什么？你的考试要是不过，洋车子我可要收起来啦！”芸娘把果盘放在桌子上转身交代秋水：“那儿有鸡毛掸子，她要是不听你的指挥你就拿着打她的手心。”芸娘转脸看小玉时，她一只手扶住课本挡住脸，一只手偷偷地拿水果，芸娘管教她：“你要是吃就好好地吃，要是读书就好好地读书，还有洋车子等你过了考试再骑，我先让管家锁起来！”

小玉眼巴巴地看着芸娘走出门去不敢多说一句话，她是第一次看芸娘生这么大的气，她还以为芸娘不会生气呢！芸娘生起气来比李嫚让小玉害怕。小玉咬着水果发着呆，另一边秋水和大玉反而学的认真，小玉托着脸看他们两个嘁嘁地说着话看得愣了神。

“哎呀！小玉儿，你看什么呢？我们俩都被你看得发毛了！”大玉尖起了嗓子说话吓醒了小玉。

小玉回过神来说：“你们俩真好看。”

“什么啊？”大玉没听懂小玉的意思又问了一遍。

小玉蒙着脑袋说：“没事儿啊！就是好看嘛，男才女貌。我有点困，我先睡了。”小玉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大玉推推了小玉，但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随便你，一会儿爸妈进来有你好看的！”大玉对赖在桌上睡觉的小玉说。

张珮之和芸娘中午吃饭前来大玉的房间看两个女儿学习，进房间就看到小玉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大玉伸着手想要把小玉摇醒，张珮之摆手说：“算了让她睡吧，难为她了。”

芸娘满脸的怒气道：“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要多读书才可以，怎么能让她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她从小就自在惯了，要不是为了和大玉做个伴，去不去学校读不读书也不重要，她脑瓜灵着呢！要不咱们请个先生来家里教？”张珮之十分理解小玉的处境，野惯了丫头一时间做不了小姐。

芸娘气得更急了，嚷嚷了起来：“现在是什么光景了，民国了，是要进学校大家一起学习的！大玉儿以后要读大学的，小玉儿也不能差太多！”

张珮之安慰：“夫人你别急啊！两个女儿都是咱们的孩子，你不能要求她们都一样，差不多就可以了！”

“差不多！差不多！我看是差太多了！”芸娘气得走开。

小玉在睡梦中从桌子上爬起来喊：“我饿了！”

张珮之站在门口说：“行了！吃饭吧。秋水，大玉走，小玉醒醒盹儿，吃饭了。”

几天来芸娘脸上都没大有笑容，小玉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学习的事情。小玉拉着大玉陪着自己通宵了几个晚上，结业考试总算是考完了，小玉求着芸娘要来自行车好好耍了几天。

过了一段时间管家拿着两个信封交给芸娘，“夫人，女子学校来的信。”

芸娘接过来没打开又给了管家：“你帮我看看。”

“是，夫人。”管家两个都打开，一封是大玉的上面写着‘优秀’，另一封是小玉的写着‘良好’。

芸娘看了乐得合不拢嘴，接过两张的成绩单拿着去西院找两个女儿。“成绩单子到了，大玉儿，小玉儿！”

“娘！”大玉兴奋地结过成绩单，看了自己的也看了小玉的跑到小玉身边抱住小玉说：“过了！过了！”

“真的！”小玉也很开心，她也为芸娘开心，芸娘今天是最近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小玉看了成绩单惊喜地说：“我还考了个良好呢！以前都只是个合格。”

芸娘摸着小玉的头说：“这就说明你还是有读书的天分的，你看看你才读了多久的书就能考这么好的成绩！所以我决定把你们都送到北平读书，这样你们俩也有个照应，再说了我北平的娘家人也会关照你们的！”

“怎么还读啊？”小玉一脸的彷徨地表示拒绝：“不是已经读完了！”

芸娘回答：“你们读的是中学，以后要读大学的。你们的成绩单就是敲门砖，我和你爹商量……”

小玉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去。”

“什么？”芸娘又问了一遍，她不是没听清，她是想确认：“你是不是说不去？”

小玉回答：“我是为了让你高兴才好好准备考试的，我不想再每天呆在房间里对着书本发呆了。”

芸娘失望地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女人时兴念书的，大玉儿和你作伴，你们一起，你怎么能不想去呢？”

张珮之乐呵呵地走过来，“听管家说出来成绩了，考得都不错，奖励！今晚聚萃楼开宴！怎么夫人还不满意？”

芸娘失落地说：“小玉儿说不想跟大玉儿去北平接着念书了。”

张珮之说：“本来不是也没打算让她去北平念书嘛！”芸娘听了直拉张珮之的衣服，张珮之不理会接着说：“不念就不念跟我去厂里开开眼界！就两个女儿哪能都送出去，就剩下咱们老两口大眼瞪小眼？”芸娘听了也是个理，她还没想到这一层。

小玉雀跃：“真的爹！我可以去厂里吗？我跟你去了几次我觉得很喜欢！”小玉一开心急得爹都叫出口来。

张珮之被一声爹叫得乐呵起来，芸娘也被叫得心软了，她知道小玉叫了爹就离叫娘的日子也不远了，她也不想再逼小玉了。

聚萃楼的包厢里，掌柜的亲自伺候张家用餐，因为这儿大半条街的店铺都是张家的包括这聚萃楼。宇文秋水也被请来做陪客，当然张家也要感谢秋水给大玉和小玉补课。一餐饭吃得快结束时，小玉举着茶杯杯站起来说：“我要谢谢爹，也谢谢娘，还有姐姐大玉和那个，嗯~！老师宇文先生！谢谢你们包容我，我什么都不会来的，野惯了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今天想说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有家的感觉了！我，我要喝酒，给我倒上！”掌柜看了一眼张珮之得到他的同意后给小玉的杯子里倒上酒，小玉接着说：“我干了！你们随意！”

小玉喝完辣得直呵气吸溜嘴，芸娘给小玉夹了一口菜喂她吃，小玉嘴甜地说：“谢谢娘！”芸娘“哎”了一声如获至宝。秋水看出来大玉的脸上笑得有点伤感，毕竟小玉的到来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许多的爱和关注。秋水给大玉夹了她喜欢吃的菜，大玉笑着看了看秋水，秋水笑着注视大玉。

秋水在大玉的房间里给大玉讲去北平上学该整理的事情，大玉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总走神。

秋水问：“玉儿你是不是病了？”

大玉摇头，“以前我是玉儿现在我是大玉儿，我不再是爸爸妈妈的玉儿了，他们已经有了小玉儿了。”

秋水安慰大玉：“不会的，伯父伯母还是一样的喜欢你疼爱你的。”

大玉说：“一份爱劈成了两半就不能再说是一样的爱了。还好我读的是新学，以后嫁的丈夫也希望是新式的不会纳妾，要不然真要生不如死了！”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秋水不知道该怎么接住这个话题，“你放心吧，一定不会的。”

大玉问：“不会什么？不会纳妾？”

秋水点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小玉不合时宜的闯进来，“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大玉反问：“我开心不好吗？”

小玉说：“当然好了！”小玉察觉到大玉脸上的不欢迎：“我打扰到你们了吧，那我先出去了。”

“来都来了还问这些做什么，进来坐呗！我们又不是说什么不能被人听的话。”大玉回小玉的话，语气生冷。

小玉尴尬地笑了：“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们的那些东西，我还得练洋车子呢，我……”

大玉打断：“我明天也要学骑车了，去了北平以后出门方便，你把车还给我吧！”

“那我明天不骑了，你骑吧。”小玉灰溜溜地走了。

秋水问大玉：“玉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小玉呢？”

大玉趴在桌子上说：“你也讨厌我，你们都讨厌我，喜欢她去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最喜欢你了，别气了！”秋水哄着大玉。

接连几天小玉都没碰洋车子，秋水扶着大玉在院子里学车，小玉只远远地看着，没有去打扰他们。小玉也没跟大玉挣，她跟着张珮之每天去玉成染织厂看热闹，厂里的大锅饭她吃得特别的香，厂里的伙计都奇怪董事长家的二千金竟然喜欢和工人一起吃大锅饭。

坐在黑色轿车赶回家的路上，张珮之问小玉：“你和大玉相处的好吗？”

“怎么会不好，我们从娘胎里就待在一起！”小玉回答。

张珮之问：“我再给你买辆自行车，你想要吗？”

小玉开心地咧开嘴笑着问：“真的吗？我也可以有一辆自己的洋车子吗？”看见张珮之点了点头，小玉开心地继续笑，再转过头来说：“爹，你别骗我，我知道一辆洋车子很贵。”

“别说一辆，十辆爹也买得起！”

小玉听了这句话心才放了下来，她小心翼翼试探着说：“爹，你能买得起十辆，我不要十辆你给我买两辆好不好？”

张珮之反问：“大玉不是有一辆吗？”

小玉解释：“我都把她车给摔坏了，如果只有我有新的，我怕她心里不舒服。”

“买！”张珮之干脆地回答。

大玉看着新买的两辆自行车心里不是滋味，嘴上还是不领情，“买那么多车子干什么？浪费！”

“那就先把旧的骑坏了再骑新的！你先骑新的，旧的我来骑！”小玉回答。

大玉说：“这儿不是葛家村，我们俩要骑就都骑新的，我有的你也会有，你有的我也会有。是我不好这几天跟你置气，我们过几天一起骑新车拍照好不好？秋水哥说他借相机来！”

小玉开心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