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的杆被击中“眼”后,开裂得工工整整,一分为二且极其丝滑平整,看上去就有问题。
李长生索性将其再度破坏一二,这才糊弄过去,重新换了把新的。
昨夜大火实在凶猛。
官府见出事地点乃是帮派场所,确认不会波及开来也就暗喜着袖手旁观。
而黑帮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家干的这些阴私行当,虽说有上下打点,但官府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来主动查封。
黑白两道虽多有勾结,但终归不是一路人。
利益交换还好,真要通力合作,一个黑帮的分量还差得远!
一夜的走马灯,李长生还是第一次通宵看“小电影”。
奖励中最好的自然是马闯烧出来的《庖丁解牛法》,其次便是《龙文鞭影》这部典籍。
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倒也不少,只不过现在的李长生已经有“挑食”的资格了。
一些邪性太大的大补之物,李长生在犹豫之后还是“喂”了南明离火。
之前吃人心丹之类的奇物,是为了尽快拥有保命的资本。
眼下虽称不上天下无敌,但自己的修行资粮已十分充裕,不必再像之前死中求活般见啥吃啥。
今天的张麻子几兄弟,没像往常一样找个墙角一蹲,而是带着李长生往秋斩刑场的方向去。
人嘛,都是要看乐子的。
虽然这乐子有点血腥吧。
在全国各地,一年一度最大规模的合法杀人活动,终于要拉开序幕啦!
秋后问斩,午时行刑。
二者皆有说法。
典籍记载:“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
也有大儒提供了理论依据:“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春秋时节庆贺行赏,秋冬时节罚罪施刑。
自此秋后变成了有关部门集体冲业绩的时间段。
而死刑犯被判处秋后问斩,其实还得感谢一下律法与断案之人。
因为还有斩立决。
秋后问斩,生机虽然渺茫,但好歹也有时间也让变化出现。
若是斩立决。
人是上午抓的,头是中午砍的,尸体是下午缝的。
晚上,就得来李长生这里报到了。
而午时三刻也有讲究。
此时,乃是一天中阳光最为炽烈,也是阳气最为旺盛的时间点。
再加上刽子手煞气满满的鬼头刀。
死囚的尸体极难异变,风险降至最低。
挤在人堆里,李长生也是新奇地张望着,将不远处的刑场尽收眼底。
官差压着死囚跪倒一地。
待主官验明真身,以朱红笔墨钩录姓名后,整个秋斩的高潮环节也就来了。
只见一身粗麻赤红行头的刽子手们步入场中。
头上裹着红头巾,怀里抱着的鬼头刀,无鞘亦不见天日,全由一张赤红的蒙刀布罩着真容。
砍头这活计也不简单,不是上来拔刀就剁。
刽子手入场后,有人捧来红托盘,摆放着三只白瓷碗。
分别是清水、烈酒、浓茶。
清水清口,进嘴但不入肚,漱完口还得吐出去;烈酒也要一口干,不过同样不能吞了,得含在嘴中,屏气掀开罩刀红布后,须一口气喷吐均匀,请鬼头大刀饮足了;至于浓茶倒是能落肚为安的,这也是三碗中唯一刽子手能喝的。
待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宣判,“午时三刻!行刑!”
运足气力,一刀斩下!
管你冤屈或罪孽,阳间事务,凡尘因果,皆与你无瓜葛了。
咽下这口气,安心或违心,只要上路便好。
若是强顶着不散,便有造孽之嫌。
这也是推广斩首的原因之一。
原理简单,易于操作。
而且身首异处,胸中那口殃气难以堵塞凝聚,自然难成气候。
咔嚓!咔嚓!
周围喧闹不止,惊惧的、激动的、乐呵的、咬牙切齿的……
千人百态,各有不同。
至少李长生把喜怒哀乐等情绪全都看了个遍,说来很怪,但一想到是在这秋斩刑场,细想倒也正常。
胸腔里热腾腾的血,在心脏的泵动下还持续喷涌了一会儿。
挤在前排的人群里有人捧着碗,将手中攥着的铜子塞给一脸嫌弃的官爷,只求他们能稍微让让,好让自己能再近些,多接到一点人血。
成功者一脸狂喜地钻出人群,小心翼翼地护着碗,往家狂奔。
李长生默然地看着,隐约猜到了什么。
人血馒头,或许真有奇效?
他没资格嘲笑这些为家人或为自己,苦苦寻求一线生机的行为。
论“吃人”,他自己也干过,不是吗?
正常的法子治不好病,走投无路之下用这种偏门方子,也没害人害己,李长生并不觉得有什么愚昧可言。
病榻前的哀求与祷告,比神像前更多且更为真挚。
见李长生怔怔出神,张麻子有些意外地怼了怼他,问道,“老七,吓着啦?”
咧嘴傻笑,摇了摇头。
李长生直白地解释道:“这算啥,咱焚尸间里天天见的多了去了,也就是没血呼啦擦的而已!”
周围人闻言目光奇异地望来,随后拥挤的人潮硬是拉开点距离给这几位。
歧视还是存在的,哪怕焚尸匠这一日一结,绝不拖欠卖命钱的待遇好过了很多人,但照样得被异样的眼光照着。
眼色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再说李长生明面上本来就没脑子,倒也不用在乎这些。
丢掉不必要的包袱与自我束缚后,人生果然快活多了。
“大哥,我看你一脸苦相,咋咧?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听闻李长生的疑问,张麻子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老七你他娘的别咒自己啊!我认识的人,不就是你们几个么?哪有这么咒自己的啊!”
一番打趣也是引来郭谝子几人的掺和。
待热闹散去,几人踱回花记酒楼蹲下后,张麻子微微正色,叮嘱道:“哥儿几个,其实刚才老七倒也没说错,那里面,还真有我见过的人。”
这下倒是李长生惊讶了,自己随口一说,难不成真是乌鸦嘴?
神色晦暗不明,张麻子长出口气,望了眼四周最后还是说道:“官府宣告说,今日那些死囚大多是行凶的歹人与大盗,可我认得其中一人。”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那是我一个同乡,当初一起逃难,他觉得太原城是熬不到了,最后咬咬牙,去投了流贼。”
“今日斩首的,是流贼的探子,太原城,真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