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中,酣睡的楼毅吧唧了两下嘴,如同个酒足饭饱的痴汉。
此时,殿门外正传来叩门的声响,楼毅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醒转过来,然后佝着身子,瘫坐在蒲垫上。
哈哈。
自己本是个在终南山道教协会讨生活的小道士,不过是修订文献的时候打了个盹儿,竟然来到这仙道大昌之世。
楼毅一个没忍住,嘴角笑出了声。
前身的过往他大致捋了一遍。
此人与他同名,是一只有两百年修行的白狈异种,自家老巢名叫清风坳,便落在云襄国旁边的荒蛮山脉中,是一处狐狼混居之地。
由于是狐狼交合所出,狈在异种之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不仅生来就前肢短小畸形,行动不便,而且面容奇丑,在狐狼两族之中,都会遭受挤兑,这也让前身养成了阴狠乖戾的性子。
不过既然是异种,总有得天独厚的地方,这白狈之妙,便在生有慧根,尤其这胎生的神识,在他年幼之时,便已近乎于妖。
如同智者混迹在一群蒙昧畜生中,不过数载功夫,白狈便已统摄狐狼二族,将清风坳纳入股掌。
后来,他于游方道士那听来了仙道之说,于是蒙骗了山中虎精,驮着它往大虞青崖山求仙修行,在中土之地访道百余载后,才修成归来。
如今已经化神有成,距离证得顶上三花,只剩下半步之遥。
大约二十年前,云襄国老皇帝病重,前身便入朝为老皇帝吊命,得了个国师封号。
老皇帝过世后,他便倚仗着法术神通,将百官玩弄于鼓掌,所图无非是一国气运和民众愿力,想借此突破最后的修行瓶颈。
今年这奉天法会,便是前身第一次收割百姓香火,尝试迈出最后一步,但显然是失败了。
一想到这,楼毅突然心有所感。
只见他眉目一皱,视野中顿时浮现一片光幕。
【宿主:楼毅】
【肉身:白夜枝(白狈异种)、楼毅(人族)】
【境界:炼神返虚后期】
【天赋:长生不老、广妙道根】
【功法:《分合诀》、《月蟾吞吐法》...】
【神通:《分神道身》、《三千道术》】
【道器:无】
怎么两具肉身?
看着光幕上的信息,楼毅一下回想起许多往事来。
这白狈从幼年开始,便患有头疾,自打它听了仙道之说,便羡慕人族才是万物灵长,所以总是痴心妄想,自己能蜕去兽类残躯,不与畜生为伍。
久而久之,它这头疾是越发严重了,每逢月圆时候更是痛得撕心裂肺。
后来,这白狈在大虞青崖山修有所成,终于能幻化人身,至此他这头痛症倒是好了,可每每犯病之时,却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摒弃了自身过往一切,还给自己杜撰了个人族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人族的修仙者。
楼毅一时颇感戏谑,这不就是严重的精神分裂么?
那百年访道里,白狈对自身的情况丝毫不曾察觉,一直以两种身份混迹在大虞修仙界。
直到他炼气化神大成,证得顶上双花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元神竟分出了一半,并将山中一位病故的过路先生同化,结茧数年,成就了一具人族肉身。
这段经历甚是离奇,可在前身看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于是后来的岁月里,前身将个中感悟进行打磨,一心想悟出一门新的神通来。
楼毅心头一怔,这就是《分神道身》么?
这门神通在前身心里只有个大致的雏形,可如今却清清楚楚写在了光幕上,还放在了《三千道术》的前面。
所以,这路子是走对了?
难怪前身敢这般明目张胆地祸乱朝纲,也不怕哪天跳出个佛道行走来替天行道。
原来是个真道士在此,那些方外之人可就管不着了。
至于那白狈之身,此刻还隐匿在大虞市井之中,贪图着人间烟火。
再看这天赋一栏,这广妙道根应该是白狈从娘胎就有的,可这长生不老又是怎么回事?
楼毅细想了一番,在前身的记忆里,可没有这等得天独厚的优待。
毕竟长生大道,乃是无数修行人一生所求,自己初到贵宝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长生了?
楼毅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但也只能先按下疑惑,一切日后再看。
至于光幕后面的功法神通,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前身倚仗着广妙道根,在修行一途上,一直是博采众家之长。
像狐族的《分合诀》,桂宫山的《月蟾吞吐法》,这些他都有借鉴一二,所以这功法一栏上,才会出现一长串的名字。
这厮仗着有些手段,百年来搜罗来的术法神通更是不少,还被他修编成集,称作《三千道术》。
这三千只是虚数,却也足以瞧见他那吞象之心。
“国师垂赐,您已于殿内诵经五日,可千万要保重法体。”
殿门外,突然传来女官的通秉,打断了楼毅的思绪。
见殿内没有动静,那女官一咬银牙,再次斗胆进言。
“秉明国师,今夜已是中秋,宫内国宴还需陛下与百官操持,我们万不可怠慢了过路的大虞使臣,落了云襄国的礼数。”
那女官浑身颤栗,显然已是豁出去了,正要再开口,身前的殿门却呜悠一声被打开了。
楼毅神色淡漠,摆出了前身往日的威仪。
那女官只是暼了他一眼,就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在门槛边。
“国师?”
大殿外,虚弱又欣喜的声音传来。
楼毅低头看了看那草包皇帝,一脸春风和煦地迎了出去。
“陛下请起,龙体为重啊。”
皇帝明显被楼毅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些年他也习惯了,眼前这位,可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楼毅与皇帝搀扶在一起,缓缓道:“我等跪拜五日,上天垂怜我朝信众,定然保我云襄国风调雨顺,陛下大可心安。”
皇帝一脸胸怀畅慰,又问道:“那...”
他刚想说摆驾回宫,可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位的脾性可催不得。
皇帝一琢磨,当即招来女官一番交代,让其领着两个黄巾力士,扛了一杆九轮金杖过来。
这金杖乃是开设法坛的法器,往年国师都是手持金杖,对着百官一通赐福后,这法会也就到头了。
皇帝一脸谄笑,自认为揣摩得当,然而下一秒,那女官突然一声惊呼。
“小心!”
只听哐哐当当一片声响,石阶上跪着的不少官员立刻蹦跶起来。
楼毅看过来时,那九轮金杖正歪歪扭扭向着长阶下滚去。
显然,两位力士用力不均,将金杖卸下时没有稳住。
满朝文武傻眼了!
等到金杖轰一声砸落到广场上,众人看了看龟裂的石板,一时间全场针落可闻。
只见百官们齐整整扶额下拜,连楼毅身前站着的皇帝和女官,也赶紧跪倒。
“国师息怒。”
声音起伏一片,回荡不绝。
不少本就体力耗尽的老官更是吓得直哆嗦。
直到这一刻,楼毅才切身体会到,何为天下人俯仰于我鼻息之下。
呵。
“法会今日就到这了,大家各自散了吧。”
楼毅拿捏着前身做派,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然后转身回返奉天殿中。
直到殿门重重合上,一众官员才总算松了口气。
有人扶墙靠着,有人坐倒在地,分明是一群惊弓之鸟。
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是在心头暗骂。
妖道!
国贼!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奉天殿里,楼毅依然盘坐在蒲垫上,感悟着前身的道法与修行。
虽说这五日以来,前身的意识已与他糅合地天衣无缝,但想要将那些术法神通做到信手拈来,终究要费些水磨工夫。
好在前身的底子在那,此刻的他,虽说不上气候已成,但多少有了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正当他行功走满一个周天,一位素衣老者从偏堂外推门进来。
“主人,今夜你可要去宫中赴宴?传话的宫人已经来过几回了。”
这老者名叫许忠,乃是国师府管家,府内大小事宜大都由他操持。
只见许忠从袖袍里抽出一张拜帖,继续道:“大虞人几日前就来府上投了拜帖,一心想面会主人,尤其那位大虞方士,说今夜国宴上,要拿出梭罗宝树这悟道灵根,与主人公参修行,请主人一定要赴宴。”
大虞方士啊?
楼毅有些犹豫,可想了想,自己早晚要和这些修行人打交道。
何况那深宫大院里,前身筹谋二十年,也是有所布局的,倒不怕他是什么鸿门宴。
至于那梭罗宝树,楼毅也确实想去见识一番,自己是生有道根的异种,遇到这类悟道灵根,往往会受用无穷。
那便去会会这些大虞人。
云襄皇宫。
栖月殿外有一处升月池,池边有座听波亭,连着周边回廊。
等楼毅乘坐的雕花大轿在听波亭外落定时,那栖月殿中的国宴已经入了尾声。
遥遥望去,殿门大敞,百官们已经开始纷纷散去。
正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身旁的回廊里,响起一片宫人的呼声。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
楼毅还没反应过来。
只闻远处一阵女子的嬉笑声,一个身着黑色宫裙的女人领着众人过来。
此女看着不过是豆蔻年纪,白玉般的脸上点有朱唇,无论是清秀眉目还是玉颈腰身,都称得上一声绝色。
只见她左右身后都有人拖着衣摆,此刻正扭着水蛇腰缓步前行,一脸媚态地看着自己。
“楼叔叔,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这国宴可都散了。”
话没说完,这太后酥胸一挺,便向着楼毅依附过来。
此女丝毫不避讳周围的宫人,两手从身后环在楼毅腰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
“不知叔叔近日,可有寻到那合欢秘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