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未央卫尉不只肩负着保护未央宫安危的责任,还要负责接百姓上书、四方进献,甚至是派车接送天子征召之人。
职责重要又繁杂,所以卫尉管辖的属吏和兵卫也不少。
零零总总加起来,属吏有数百人,兵卫有数千人。
所以天子就算给了王吉半年的时间,仍然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
卫尉寺也处于未央宫内,与少府其实相距不远。
一大早,王吉就单枪匹马地来到了卫尉寺的正堂,留任的卫尉丞带着一众属官前来参拜。
来的都是卫尉寺中重要的属官,大约有十几人。
除了尉卫丞这卫尉寺的佐贰官之外,还有掌四方迎送的公车司马令,掌南北兵卫的两个卫士令,掌巡查宫中的左右都侯和掌宫门查问的七個宫门司马。
这些属官品秩在比千石到六百石之间不等,放在各地的郡国之中,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人物,但是在未央宫里,却都只是掌管一项庶务的普通属吏罢了。
当上下官员相互见过礼之后,卫尉丞贺吉利就恭恭敬敬地把属官和属吏的名册,恭恭敬敬地呈送到了王吉的面前。
王吉仔细看着名册,不禁在心中暗暗皱起了眉头。
上面这些人的名字,他没有见过,甚至连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纠葛。
但是,王吉却也看出了一个端倪。
那就是这名册上面的人也太齐整了一些。
由于长乐宫空置了很多年,所以自然没有设置长乐卫尉一职,属官多有空缺。
如今,上官太后移驾到了长乐宫,需要重置长乐卫尉一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未央卫尉抽掉一些属官过去。
但是,王吉匆匆一眼看下来,这卫尉寺几乎没有一个位置是空缺的。
刚刚离任的范明友是霍光的女婿,从二十多岁开始,就担任未央卫尉一职,如今人是走了,但是却把自己的亲信都留下来了。
人走茶凉,有时候也不一定。
难怪霍光会如此痛快地同意把未央卫尉一职给自己,原来所有的自信都是出自于此。
如果不用一些手段,自己这个新任的未央卫尉,恐怕永远只是空架子罢了。
“鄙人王吉,初至长安,添列九卿,深感惶恐,以后未央宫之事,还要请诸公多多襄助。”
堂下的属官自然是连连称是。
“诸公公务繁忙,我就不多留各位了,大家先请回各自的署衙,贺公留下即可。”
“诺。”
属官们鱼贯而出,最后就只剩下年过半百的卫尉丞——贺吉利留在了堂下。
在五十岁才当上卫尉丞,拔擢的速度肯定是慢了一些的,估计是从底层属吏一步一步地升上来的。
他恐怕就是范明友在这卫尉寺里安排的最大的一颗钉子。
“贺公年长鄙人十余岁,又是卫尉寺的老人,以后无需多礼,快快请坐。”
王吉热情地说着,贺吉利推迟一番之后,也就坐下了。
“鄙人初到卫尉寺,要熟悉的事务千头万绪,一时恐怕难以理清,日后还需要贺公多赐教。”
“府君言重了,下官定当效劳,绝无旁心。”
“卫尉寺职责颇多,其中护卫未央宫自然是重中之重,贺公能否大致与我讲一讲,具体可分为哪些事情?”
贺吉利确实是这卫尉寺里的老手,所以哪怕范明友离开的时候,确实让他盯住新上任的卫尉。
但是此刻他表面上仍然对王吉非常尊重,又是谦虚一番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我卫尉寺的兵卫值守之地分别是七个宫门、宫墙内外、各殿间甬道这几处,至于各殿之内则由光禄勋下辖的郎卫驻守。”
“除了这些固定值守的兵卫之外,左右都侯分别会统领一批剑戟士,在宫中巡查,替县官拘捕贼人罪员。”
“而这之中,最为重要的地方,当属七个城门司马把守的宫门,那里的兵卫要仔细核验所有进出宫禁的人,以免放入歹人。”
……
贺吉利摇头晃脑地将未央卫尉所要承担的职责一一说完,王吉在侧耳静听之中,也逐渐找到了可以入手的地方。
“每日近出未央宫的人,起码有上千人,宫门司马又是如何一一查验的呢?”
“府君有所不知,凡住在未央宫的人,都配有专门的铁符,符上刻有姓名和所属府衙,而在宫门处则另有一份名册,进出的时候,宫门司马或者宫门兵卫会查验铁符和名册,一一对应之后,方可入内。”
“如果外朝官吏因事需要进入未央宫,必须手持本府衙开具的密封的符信;内朝官吏出入宫门,则也要出示自己的铁符。”
“也就是说,卫尉寺存有所有能进宫的人的名册?”
“正是。”
王吉点了点头,感叹道:“未央宫真是戒备森严,看来鄙人要通晓的事情很多。”
“府君深受天子信任,又果断干练、刚毅能干,假以时日,定能够行好卫尉的职责。”
王吉听着贺吉利的奉承,仿佛十分受用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说的却是“只要你不从中作梗,确实可以快一点行好县官交付的职责”。
又是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贺吉利就退出了正堂。
王吉看着案上那名册,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当下,想要直接撤换范明友留下的属官属吏是不可能的。
一来是会引起范明友等人的怀疑,二来也是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替换他们。
王吉决定先从城门司马手里的名册入手,上面不只有姓名,恐怕还有官职、长相和籍贯等信息。
他先要细细地看上几遍,用自己读经背经练出来的过目不忘的本事,把这名单先记在脑中,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再从这卫尉寺里找到那些不如意的人,将他们笼络到一起,以备不时之需。
不如意的人,总是最容易投靠新主的。
最后,才是要想出各种办法,将这名册上的人调出卫尉寺去,把位置空出来,将原来不如意的官吏拔擢上来。
等那些处于最底层的兵卫换上一轮,这整个卫尉寺也就干净了。
这一番手段,不能着急,三个月不成,就用六个月,六个月不成就用十二个月。
天子已经对他们明说了,他会朝堂上拖住大将军的时间,并且把大将军的目光移开。
剩下的其他事情,就要由自己来慢慢做了。
昨日,离开宣室的时候,陛下送给了王吉四句诗。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望王卿能用自己的书生气做遮掩物,就像朕用言行无状做遮掩物一样。”
“从此世人开耳目,始知名将出书生,不只要守拙,更要进取,唯有如此,儒生才会成名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诗,就寄托了陛下对自己的厚望,自己又怎可不尽心呢?
这卫尉寺就算是龙潭虎穴,王吉也要留下来,好好地清理干净。
……
天子的棋子也开始缓缓地移动了起来,虽然尚未冲过那寂静的楚河汉界,但是刀已经出鞘,箭已经上弦了,刀光剑影已经初露锋芒。
而当昌邑旧人们在暗中步步紧逼的时候,天子刘贺走到了自己的战场——宣室的小朝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