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回答他的，是转身递到他面前的一串烤的焦黑的肉。

样子虽然不济，可是肉香四溢，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他们一天都没进食了，干的还都是劳心劳力的事，看见食物才恍然发现自己饿了。

薛斐白吞着口水的同时眼眶里还湿湿热热的：老婆真的是太爱自己了……烤了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吃先给自己，自己真的是误会她太深！委实不该的！

薛斐白越发内疚，绞着手指头嗫嚅着说：“喂……那、那个……我刚才……”

杜蘅淡然一笑：“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有时太过执拗，没有考虑过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薛斐白张着嘴阿巴阿巴，被杜蘅直接塞进去一块烤肉：“你尝尝~”

薛斐白被塞了满嘴，下意识的咀嚼起来，囫囵咽下之后还舔了舔嘴角回味：“你烤的啥呀？没有油盐居然也能烤出这般好味道？”

吧唧吧唧嘴接着说：“有点像鸡肉，但又鲜甜很多……”

杜蘅扬了扬手中的棍子和黑漆漆的肉：“就是咬你的那大蛇啊！不然哪来的现成的肉？”说完，自己也撕下一块放到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薛斐白错了，真的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杜蘅这个死性不改的，怎么可能铁树开花……

他甚至觉得周围人看向他的眼光无不包含同情……

但是要是说杜蘅故意整他驳回面子，倒也不至于。她自己也毫不勉强的吃下了蛇肉，而且驳回面子这种事在杜蘅看来本身是很无聊的。

薛斐白皱着苦巴巴的脸，戳了戳杜蘅：“喂，再给我块……”

杜蘅递过后，认真的教育着他：“你别不高兴，蛇吃你、你吃蛇不是很公平的事吗？蛇肉本身就可以吃的，而且冬季特别滋补，对体质虚弱、气血两虚、风湿痹痛的人大有裨益……”

薛斐白：谢谢啊~

他一边吃一边问，“对了，那蛇的皮不是硬的很吗？你怎么剁下来的？”

“无他，因为它缠住你的时候是使出浑身解数的，全身骨肉自然绷的很紧，看似刀枪不入；可是再恐怖的东西，死了之后不还是照样任人宰割。”

薛斐白：你分明意有所指吧！……

杜蘅说这话的时候，用匕首又剁下一块蛇肉，继续上架烤着；还热情的招呼其他人：“大家也都来吃啊！”

“不不不，谢了谢了杜姑娘……”大家心有一致的默契摇手。

这杜姑娘，明明该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恐怖程度却比那大蛇不逞多让……

听了全部的吴有东坐到他们身旁，接过杜蘅递来的蛇肉：

“贤侄女也喜读《三国志》啊！书中说‘当人强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缩，人情万端’何尝不是一样的道理？

你心事太重且过于执拗，觉得自己是在独木支大厦；我丝毫不怀疑你有朝一日终会夙愿得偿。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焉知自己不会垮掉？

贤侄女，我虽不喜你父亲，可却是十分欣赏你；不要让自己活的太累……”

吴有东拍拍杜蘅的肩膀，进行着文化人的对话与开解。

杜蘅用手中枝杈乱画着地面，只强颜欢笑的点点头。此间道理她又何尝不明白？……

薛斐白耍宝似的逗着杜蘅说话：“老婆呀，你说真的有会飞的蛇吗？我只看过地上跑的和水里游的，还没见过可以飞的呢~”

“听说有种叫金花蛇的会飞；但是这般大的蟒蛇上树的都不多又谈何会飞呢？”

“会不会就是在树上然后跳下来了？”

“这种体型的蛇树上的动物也满足不了它的胃口吧？”

“也不一定是捕食啊！会不会是上去产卵的？”

“……”真有你的，蛇跑树上去产卵，嫌子孙后代多了？“《尔雅·释鱼》中就有提到一种会飞的螣蛇，想来世间多得是我们还不了解的东西，不该大惊小怪才是。”

薛斐白拿过杜蘅手中的树枝，替她烤着蛇肉，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劝慰她：

“《荀子·劝学》中有一句‘螣蛇无足而飞，鼯鼠五技而穷’，意思就是说啊：即使鼯鼠有比螣蛇再多的脚，可是会飞的也还是螣蛇，这说明啊普通人只要专心致志做事，定会有成功的一天……”

杜蘅噗嗤一笑：“我不是普通人。”

薛斐白：……这厮好不要脸。

许是看薛斐白脸色不太好，杜蘅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真有那一天，我到时候难道还不能跟着你吗？”

这番话把薛斐白哄的是喜笑颜开，丝毫没有意识到杜蘅方才不是还说她不是普通人嘛？怎么瞬间就能自比为鸡、狗了。

吴有东看着这小两口幼稚的互动也是觉得颇为好笑，他们这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分明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吧！

杜蘅吃着薛斐白递来的蛇肉，安心受用。

张衡所作《思玄赋》中，就有“玄武缩于壳中兮，螣蛇蜿而自纠”的诗句，所以螣蛇多与神龟并称，且多被视为玄武的化身。

可是曹操《龟虽寿》中也有“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的诗句，杜蘅丝毫不怀疑她大仇得报那一日的来临；

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让那一日更快的到来。

***

等他们一行人互相搀扶终于走出了树林时，头上月上中天，眼前炊烟袅袅。每一个人心中都浮现出了“家”的形象，只恨不得蒙头大睡，但愿长醉不复醒。

吴有东他们一行的大胜而归，给云南边境带来了少说数年的安稳；而抓到段彪一行乱窜为恶的土匪和得知鸟铳外流的线索，更是可以给他辉煌的政绩上记上一大笔。

而金花，在诸人的劝解下，也愿意跟着吴有东离开勐腊。他们寨子已然不再适合族人们居住，这里不仅牵扯了太多了朝廷争斗；就连那些安南人，说不定哪一日就有幸存的忽然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