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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物脸上绽开酷似人类的生动微笑,用稚童般的可爱声音开口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勇敢的少女,就让我们去清理这座城市角落中的污秽吧!”

“好,我要怎么办,先变身吗?”

少女平静回问。如她所言,陈雨行已经做好准备,那便不会因自己的选择而感到惊慌。

“当然!准备万全方能安然无忧!别担心,种子早已种下,就和上次一样,聆听你心的声音,你自然而然就会明白的!”

兽物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是如此欢欣轻快,陈雨行也只好依言行事。她眼帘低垂,努力将意识集中在心灵深处,寻找那所谓“心的声音”。

突然,她听到了生命与梦想交织的声音,现在这个平凡的自己与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理想中的那个自己重叠的声音,同时属于她的三重之我的声音,心的声音。

于是恍如春笋萌芽,抑或日升月落,从她口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澄澈而坚定的声音,宛如清泉潺响,玉石交磬。

“灵心剑舞,绛紫升华!”

伴随着口诵话语,紫红色的光芒陡然自陈雨行体表迸发,少女的主观体验上消耗了十余秒,但现实中仅仅过去一瞬间,她的形象便与先前截然不同。

脸庞与躯壳仍旧是原来的她,但发色已从遗传至父母的漆黑变为言语中的绛紫,本呈现出浅淡茶色的虹膜亦然。原本受限于学校要求堪堪过颈的中发暴涨至及腰,脑侧顶着一朵怒放的蓝色玫瑰,那身哪怕恭维也难称好看的校服也被略显浮夸的华丽服装取而代之。

她的躯干被无袖连衣裙包裹在内,这连衣裙较为修身,上身部分同是绛紫,高耸翻领紧贴纤长脖颈,领口正中缀有一块边缘镶嵌着铂金的正紫色心形宝石,约有婴儿拳头大小,白色蕾丝层叠而成的扇形胸饰自宝石下方垂落。两肩并非光秃,具备形同白色羽翼的保护,只是构成羽翼的“飞羽”形状略显古怪,那轮廓比起鸟类的羽毛,反倒更像是甲虫的膜翅。

她右手佩戴着紧贴肌肤的半指手套,令染成绛紫的圆润指甲展露在外,这手套向上蔓延直至大臂,质感如同薄纱,表面却瑰丽且迷幻,仿佛摘取一朵幽紫星云织就。左手手套则是纯白,于小臂一半处便收拢截断,套筒末端造型与护肩相仿,只在手腕上系着深紫色的蝴蝶结充当护腕。

将少女挺拔身姿完美展现的连衣裙从腰线开始便换了色彩,仿佛被系在腰间的深紫蝴蝶结所分割,自它往下的绛紫先是变淡少许成为绯红,又随坠落渐变化作靛蓝,这身衣裙下摆极为繁复,且前短后长,以至于当前摆以绯红结束时,后摆的末端却涂满了靛蓝。

除去裙摆及隐藏在裙摆内部的南瓜裤外,陈雨行便再感觉不到任何腿部保护,虽说她穿着的纯白高跟靴笼罩了大半小腿。这双靴子的靴底与靴口都具备深紫横纹,靴口在胫骨前方斜切成“V”字,小腿后侧亦是伸展出蝴蝶翅膀般的缎带结。

“振响月华——魔法少女·绛铃!”

她极有气势地将左手横向平挥,像是撕开了看不见的帷幕,并高声呼喊自己的名号。

“啪啪啪啪!”

白色兽物在旁用力鼓掌,把手心肉垫拍得啪啪直响。陈雨行则僵立片刻,继而故作平静,却脸蛋通红地放下左手。

从变身台词到最终唱名,这一整套动作都没有她的主观意愿参与,而是下意识就全部完成了。那当然也可以说是她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但冷静之后回头去看,少女还是难免觉得太过羞耻,哪怕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变身了。

而尽管是第二次变身,陈雨行依旧为体内涌动的全能感所沉迷。

看似没有变化的身体无比轻快,如此单薄的衣物在早秋夜晚中却丝毫不觉寒冷,磅礴的力量流淌于每一根血管、涌动在每一缕肌肉之间,心脏在高鸣,大脑在狂啸,她甚至感觉自己能飞起来!对现在的她来说,即便是父亲那样健壮的成年男性也不过是用一根小指就能击倒的弱者,力量,力量,力量!

力量,没错,力量,美好的力量,带来希望的力量,她正是为了获得力量才接受了这只可疑兽物的可疑邀请,才会在这份鱼腥味很重的请柬被递到面前时毫不犹豫地抓住它。

因为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想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就必须拥有力量,拥有力量就能拥有选择,就不会让自己的生存与死亡、家人的生存与死亡被他者左右。

“少女,你平静下来了吗?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兽物挂着期待又欣快的笑容开口询问,陈雨行此时已经压下了力量膨胀所带来的全能感——这并不困难,只要想想仍在茂达市活动的靛姬就行——对兽物点了点头。

“可以了,我们走吧。”

“很好!爱与和平的大冒险,现在开始啦!”

兽物拍打着翅膀,十分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一圈,挥洒下彩虹般的光粉,继而挥动前爪,在面前抓挠出空间的涟漪。

身着奇装异服的陈雨行跟着它走进那道涟漪,继而跟着它堂而皇之地走出这无人小巷。她心中其实略有些没底,尽管此时变身完毕,理论上已经启用了魔法少女的认知屏蔽,可单单是穿着这身衣服在街上行走就已经很令人害羞了。

她不由得在心中回忆起白天和挚友谈论认知屏蔽时的话语,柳小暖一无所觉,她自己倒是一清二楚:她当时其实也是在用前辈们的经历来说服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进一步巩固“肯定不会被老爹发现”这个支撑她私下里胡作非为的必要猜想。

但出乎陈雨行意料的是,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茂达市变作了空城。

“哎呀,这是很经典的幻梦镜啦,幻梦镜,创造出与现实重叠的无人空间,方便魔法少女们放开手脚战斗!在这里就不用担心造成伤亡了!只要幻梦镜没被打破,脆弱的现界就始终都是安全的!”

这个名词唤起了陈雨行某些不好的记忆,女孩略显阴沉地说道“我知道。”,随后便不再开口,而是跟随着兽物以世界短跑冠军看了会当场掩面而泣的速度长途奔袭。

沐浴着迎面而来,或者说她主动撞上的疾风,陈雨行的心情舒缓少许,在马路正中拔足狂奔,这毕竟是她在现实中永远都体会不到的畅快感。所以她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我只是想要成为魔法少女,拥有必要时能够保护家人的力量,我不觉得自己能比靛姬更擅长守护城市。既然我已经成了魔法少女,那么去铲除堕鬼真的还有必要吗?况且靛姬都未曾察觉的堕鬼,你又为什么能够找到呢?”

那漂浮的兽物听闻此言立即转过身来,以脊背朝前的姿态继续飞行,以便同时完成“引路”和“对话”两样工作。

从陈雨行见到它为止,布偶猫脸上的笑容就从未隐没,这不禁让她怀疑是所有精灵都这样还是只有尼蔻如此,可她毕竟也只见过这一只精灵,没法收集数据,只好将这疑惑搁置。

“可是不铲除堕鬼的魔法少女哪里还算的上是魔法少女呢?况且魔法少女就是要在战斗中变强才行啊!不够强的话,你的目的也达不到吧?至于堕鬼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有独家法门能够感应到它们啦!毕竟魔法少女是战斗人员,我们精灵是支援人员,分工不同嘛!”

像是担心陈雨行被危险劝退或是心里打起退堂鼓,兽物连忙补充道:

“你也不用担心对手的实力,能躲过魔法少女感知的堕鬼往往都是‘罪人’,往上的‘邪魔’、‘祸妖’难以隐藏,往下的‘恶兽’又没有隐藏的智力,就算具备相关天赋实力也太过孱弱,而一般的罪人级是不可能胜过魔法少女的,恶兽级更是纯粹的垃圾杂鱼,你就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如果情况不对,我可是会第一时间呼唤靛姬的。”

就算以新人魔法少女身份在靛姬那里出道也比暴露给老爹好,虽说这位前辈可能会要求自己加入超自然灾害及有关犯罪对策部门,但陈雨行记得这并非强制,许多城市都有“在野魔法少女”,部分在野魔法少女甚至会像佣兵一样在不同城市间移动,接受不同城市有关部门的雇佣,许多加入了有关部门的魔法少女也没有提交现实身份,只使用魔法少女身份工作。

总之陈雨行既想成为强大的魔法少女,又不想冒生命危险和被老爹发现。她自己也觉得这实在是过于贪婪,但勇敢追梦不正是年轻人的特权?反正追不到的时候她就当场摆烂!

更何况这世上拥有成为魔法少女的素质、能够诞生魔力之种的人实在算不上多,如果没有也就罢了,既然她有素质也有机会,又怎么可能把它放跑?

陈雨行正是这么想的。

“我们快到了。少女,由于你是还不会幻梦镜的新人,所以稍后我会调整幻梦镜将目标抓进这个空间,你要做好攻击准备,偷袭和突袭都是战斗的一部分,魔法少女追求的只有胜利!”

陈雨行对此并无异议,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于是便按照脑海中自然而然得到的知识将右手置于胸前,那块正紫色的心形宝石下方顿时照射出一道浅色光华,光华凝实固定,化作一根恰好足以单手握持的短杖。

短杖握柄有着白玉般的质感,白玉内飘散着丝缕紫云,末端为一颗嵌入杖身的球形银铃。随着陈雨行握住杖身将其从领口扯下,心形宝石两侧顿时舒展开与护肩造型相同的白色羽翼,继而宝石上端也迸发光芒,凝聚为剑身上布满箭镞状平行刻纹的亮银剑刃,将短杖化作一柄单手剑。

蕾丝胸饰上少了宝石的少女提着长剑继续奔跑,可能是因为手持武器,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和怪物战斗、要夺去怪物的生命这件事突然有了实感,那种隔着厚重玻璃似的隔阂被打破了,雾里看花般的朦胧陡然转为清晰,不禁让她激动起来。

杀死堕鬼不会令陈雨行于心不忍,众所周知,堕鬼乃是生命主动或被动、有意或无意被噩梦界力量浸染后形成的怪物,怪物的前身、那真正的生命已在此过程中崩溃扭曲,徒留浸满恶意的残渣徘徊于人世。

心智堕渊,身死为鬼,此即“堕鬼”。

将它们击杀可能是铲除恶意与威胁,也可能是给予受害者平静和解脱,无论如何,“杀死堕鬼”都是仁慈且正当的、无可辩驳的义举。任何人只要拥有杀死堕鬼的能力,就都应该这么做。

所以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份激动并非“恐惧”或“厌恶”,而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

“期待”。

为什么呢?陈雨行自己也不明白,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与人产生争端,就算有人因为成绩或容貌对她心生嫉妒恶意中伤,她也只是依靠朋友、老师的帮助,利用学校里的规则和社会上的舆论迫使他们改邪归正,除去完全不懂事的幼儿园时期,她甚至一次都没有动过手,少女确信自己不是那种以伤害他人为乐的性格。

难道是因为她获得了力量,而力量总要有一个用武之地?可父亲始终都在教她习武,她也未曾恃强凌弱。

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眼下有比思考这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兽物将她引领至一个小区,一片稍显老旧的居住地,在这里居住的往往都是老年人或住房预算不高的租客,一想到这里竟然潜藏着堕鬼,陈雨行的心立刻揪了起来,老人家们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不足够,如果堕鬼发难,他们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

她希望她们只是路过此地,然而事与愿违,兽物目的明确地带着她前往某扇亮着灯的窗户,那是间位于一楼的房间,一名身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人正坐在正对窗口的桌前提笔书写,他似乎很久没有出过门了,皮肤苍白,黑发略长,垂下的刘海几能遮住双眼。

“做好战斗准备,身处现界的个体是看不到幻梦镜内部的,它肯定没想过自己会暴露,你得抓住它惊愕的瞬间,最好一剑就刺死它!加油加油!”

兽物双爪握拳对着她加油打气,陈雨行亦是对它点头。父亲所教导的武艺从血髓中涌现,校正着她的身姿,少女双腿微叉原地站稳,向左侧过身子,以右手将长剑举至与颧骨平齐,左手掌心抵住剑柄末端的银铃,这样她稍后就能爆发出全部的力道把长剑推刺出去。

长剑被她稳稳拿在手里,没有丝毫颤抖,银亮的剑刃反射着初升月光向前延伸,剑尖笔直地对准了那颗黑色的脑袋。

“准备好咯?一,二……”

突然间,那低头书写的青年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她。他有着一张圆滚滚的娃娃脸,样貌端正而温和,看起来颇为亲善,脸上也的确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夸张且恐怖,双眼与嘴巴全都弯如新月,最大程度地暴露出满口白牙,又好似面具般僵硬呆板,将样貌带来的气质尽数破坏。

浑身上下仅有黑白二色、似人而非人的东西显然看穿了幻梦镜,察觉到对方目光的陈雨行悚然而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尼蔻,等——”“三!”

伴随着兽物欣快依旧的小小欢呼,那年轻人被涟漪卷入了幻梦镜中。

在这瞬间陈雨行顾不得其他,而是爆发出全身力量将长剑向前推去。这一记刺击比她以往练习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完美,更加漂亮,陈雨行甚至感觉自己对“武术”的理解更上一层楼!银亮剑身洞穿空气刺碎玻璃,这声炸响划破了幻梦镜死寂的夜空,宛如惊雷轰鸣。

但终究无济于事。

年轻人矫健若虎地向前扑去,陈雨行难以分辨究竟是自己的剑刺碎了玻璃,还是他主动撞破了玻璃。青年手脚微张形同特大号鼯鼠,整个人反常理地在空中轻盈且无声地滑过,仿佛他本就是夜幕的一角。

而且他没有趁机撕碎兽物。

陈雨行立刻转身确保自己面向敌人,并借助转身的力道反手用剑身将兽物抽飞。她对它本就没有太多信任,这年轻人展现出的异状更是消磨了她们之间那点少得可怜的信任,至少陈雨行不能允许敌我不明的兽物继续待在自己身后。

如果它真有问题,那这行为就是在保护自己。如果它没有问题,那也能算是在保护兽物,避免它被卷入战斗之中。

“啊,你别担心,它本身没有问题。”

年轻人双手自然垂落在身旁,好整以暇地望向陈雨行。在他落地之后那惊悚笑容便有所收敛,改换为正好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但异质感却没有减轻分毫。他的男中音温文尔雅,却像是毒蛇行过锦缎那样令听者毛骨耸然。

“我只是利用了它的预设程序,所以还请你不要迁怒于它,毕竟型号如此老旧的支援妖精实在难得,我还得接着用它。这是梦幻界还没有那么习惯与现界配合时创造的早期型号,因为不懂人心、不解人意等种种缺陷而被迅速淘汰,无论从实用角度出发还是从收藏角度出发都颇具价值。

“毕竟如果你们不变身的话,就连我等堕鬼也分辨不出普通女孩和魔法少女的区别,它可以当做一个绝对正确的完美筛选器兼诱饵……当然,我那些愚蠢的同胞们并不懂得如何使用它,大概只有我才明白它的实际价值吧。”

陈雨行戒备地望向年轻人,被她拍飞到远处的兽物仍在用可爱的稚童声音为她加油,“不要害怕!”、“快杀了它!”,语气中的欢欣雀跃没有半点磨损,少女也终于能体会到兽物身上那不逊色于面前青年的异质感。

可却有些晚了……吗?

少女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不只是双手,她整个人都在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她从对面那青年身上体会到了不可战胜的强大与邪恶,简直像是遇到天敌的动物,被猛虎窥视的小白兔,求生本能令每一颗细胞都在对她尖叫着“快逃!”,死亡的气息已将她笼罩。

“怎么,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吗?”

像是要以实际行动反驳对方的话语,陈雨行勉强将狂跳不止的心脏押送回胸腔,艰涩地开口说道:

“你绝对不是罪人级的堕鬼,你到底是什么?”

于是年轻人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加深几分,他看似在为陈雨行的勇气感到赞叹,可那双漆黑眼眸却是贪婪、饥饿、歹毒、杀意和食欲汇聚而成的渊薮,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啊,啊,很好,顽强不屈的心,我就是喜欢拥有这种目光的求道者,哪怕在我咀嚼他们骨肉的时候仍不肯对我屈服,只有这样的灵魂才足够馨香。”

他甚至笑得眯起了眼。

“如您所想,高洁的少女,在下‘猎手’左墨辉,于同族之间亦是有几分薄面,以你们现界对我族的评价乃是所谓的‘邪魔’级,距离成为‘祸妖’只差临门一脚,故而近来正四处游荡,稍显积极地觅食,还请见谅。”

陈雨行不清楚对方是否在虚张声势,但从她感受到的危机来看大概并不是,所以她的心开始往下沉。

“祸妖”是仅次于“灾害”级别的强大堕鬼,“邪魔”虽不如前者,却也是通常需要三至五人魔法少女小队才能安全清剿的中坚力量。魔法少女的实力下限远高于堕鬼,即便是刚刚成为魔法少女的姑娘也能独力干掉绝大多数“罪人”级,可从一定层次开始,双方的实力差距就不会受到身份影响了。

而无论是邪魔还是祸妖,都绝对不是陈雨行能够应付的敌人。

她意识到此刻究竟有多么危险,于是默默凝聚精神积蓄力量,等待机会释放自己唯一的杀手锏。

令人惊诧的是,这机会居然来得这么快。

似乎是对陈雨行的态度感到愉悦,抑或对己身的描述感到自满,藏在年轻皮囊里的邪魔以手抚胸,装模作样地弯腰行礼。

“请多——”“靛姬救我!!!”

在对方视线从自己身上离开的瞬间,陈雨行毫不犹豫地扯开嗓子拼命叫喊,甚至不惜喊到破音,她不知道尼蔻的这片幻梦镜和靛姬的幻梦镜是不是同一片幻梦镜,但这个时候也只有那位魔法少女能救她了,她除去孤注一掷的尝试外再无其它选择。

可那狡猾的堕鬼显然早有准备,两道黑影从他背后陡然展开,向着陈雨行飞速前进,甚至将声音也阻拦在影子的怀抱里。

像是两张漆黑的斗篷,如同裁下了夜幕的一角,陈雨行被绝对的黑暗所笼罩。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挥舞手中长剑也不能触及他者分毫,只有年轻人愈发粗粝狰狞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不,不不,这可不行,亲爱的小姐,别把那死神呼唤过来,我只对你送出了邀请函。”

陈雨行心中感到阵阵绝望,又有种微妙的意料之中:是了,这满身恶趣味的邪魔偷渡到茂达市狩猎,又怎么可能不去打探这里的守护神?自己一脚踩进陷阱之中,敌暗我明,敌方有备而来,我方闷头冒进,结局果然一目了然。

在这瞬间她心中涌现出了无尽的绝望,这绝望并非源自死亡,而是源自她对亲友们反应的幻想。小暖肯定会因为没能保护好她感到自责吧?老爹会因此责怪小暖吗?小暖可能会内疚一辈子,而老爸……老爸在失去妻子之后,又要失去女儿了。

这就是绯伶当初面对的绝境吗?

她突然与这位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魔法少女感同身受,也突然与她以及自己和解了。她现在只是觉得无比后悔,为她的贪婪,为她的自大,为她的鲁莽,可这些绝望、愧疚与后悔又在情感的漩涡中消失无踪,最后留下的只有焚山煮海的滔天怒火,令她脸颊苍白、双眸猩红、怒发冲冠的强烈怒火。

凭什么?凭什么只是好好生活的人们就一定要被敲骨吸髓掠夺性命?凭什么堕鬼就能蹂躏吞吃无辜的人类?凭什么魔法少女就要被填入与堕鬼之间无止境的战斗中去?凭什么被剥夺?凭什么被伤害!!

于是在或许是生命的最终,她明白了只想用力量保护家人的自己为何愿意前来斩杀堕鬼。

答案是“憎恨”。

尽管她在父亲与朋友面前总是表现得毫无阴霾,可在内心深处,她没有一刻不在憎恨杀害了母亲,伤害了父亲,令他们父女痛苦至今的堕鬼,只是这憎恨日久天长,已经成为了她精神的底色,让她意识不到自己居然满腔憎恨罢了。

所以无论这一切发生的多么可疑,无论她心中如何戒备,无论靛姬能否前来拯救,她都注定会在今夜提着长剑寻觅猎物刺杀,她无法放弃这样的机会。

哪怕如今猎物与猎人的身份逆转,自己就要被嚼碎吞吃——不,该说是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么无论如何,哪怕最终只是在做无用功,至少也要向堕鬼发泄出心中的怒火。

父亲传授给她的武术中持械动作单调且稀少,可以视作只有基础部分,无论是刀、剑还是短棍都能适用,她挑选出记忆中威力最大的招式双手持剑,沉默着瞪向记忆中堕鬼所在的正前方,眼眸灼热而明亮。

“哦?仍然没有放弃抵抗?很好,很好!我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只有这样的眼神才具备摧毁的价值!!哈哈哈哈哈!!”

堕鬼嚣狂的大笑吵闹刺耳,但陈雨行置若罔闻,只是专注且生疏地尝试调动魔力,妄图将凡人的武学进化成魔法少女的魔法。

尽管这招式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双手重劈,焚琴煮鹤般把剑当刀使的粗鄙之举。

陈雨行能感觉到自身魔力桀骜难驯,可在滔天怒火的粗暴驱赶下,它们竟也勉强沿着两臂向长剑汇聚,使得剑身上亮起些许光华。

刀筋要正,手腕要稳,两肩要平,下盘要固,两膝微曲,肌肉别僵,劲从腰出……陈雨行回忆着父亲的教诲不断微调站姿,受限于身体素质、魔力总量与控魔技巧,她无法长久维持现状。

而当她自认蓄力到巅峰时,少女便猛然前踏,在怒吼之中将手中长剑全力劈下。

“叮!”“哈!!!”

伴随着铃舌与铃壳相撞的清脆声响,一线闪耀刀光如破晓晨曦,摧枯拉朽地切裂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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