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便在众人注视之下。
嬴政缓缓来到殿中。
众人皆是顿首,等待着宣布开朝。
然而。
让众人奇怪的是。
今天这一次的朝议,在嬴政到来之后,却并没有立即开始。
“宣陆仁上殿!”
一声呼喊。
殿上众卿,皆是抬起头来。
便见一人缓缓上得殿来。
今日的陆仁,早已经是褪去了那一身的囚服。
在嬴政的特意安排之下。
身着玄色朝服,更是显得意气风发。
“陆仁,拜见陛下。”
至得大殿正中央。
陆仁拱手,朝着嬴政施礼。
见得陆仁上殿,嬴政一直平静的脸上,嘴角终是带上一丝笑意,当即便是摆了摆手:“赐座。”
而后。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陆仁便是做坐到了那个特别设立的中央的桌案之旁。
很明显。
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桌案,便是专为陆仁而设的。
随着这一幕。
现场众卿,都是静静的见得面前的一切。
特别是以王绾为首的众人,那目光一直是紧紧的放到了陆仁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很明显。
对于陆仁,他们根本是一无所知。
也不明白。
他们的始皇陛下此举,到底是有何用意。
这个明显看着年纪和长公子扶苏一般大的年轻人,又到底是有什么资格,坐在此位?
唯独在一旁。
身为中车府令的赵高,见得陆仁上殿。
仅仅是瞬间,便是神色一凝。
一直是低头的他。
却是用余光,在嬴政和陆仁的身上,不住的逡巡着。
眼神中,已经是带上了一丝明悟。
却并不表态。
依旧是静静的立于众卿之列。
就在陆仁落座之后,不过片刻。
一直是未曾言语的嬴政,终于是开口了:“众卿列座。”
轻轻的一句。
众人自然也再顾不得打量陆仁了。
纷纷是拱手:“谢陛下!”
而后,各以其位,一一落座。
刚刚一落座,嬴政高居皇座之上。
目光在殿下群臣之上,一一扫国,不过片刻,便是沉声道:“诸位爱卿,今日有何事要奏?”
这边王绾和冯劫皆是相视一眼。
见得嬴政竟然并没有丝毫解释此事的意思。
微微皱眉。
而后,仅仅一个眼神。
便有麾下大臣起身,径直拱手道:“陛下,敢问此位先生,乃何许人也?因何而居此座?”
毕竟。
在这朝议之上。
一切的落座顺序,都依照规矩的。
似陆仁这般。
无名无号,身上更无任何爵位和官职傍身,却位居殿下中央。
很明显,是坏了规矩。
嬴政挑眉,冷淡的目光在此人身上扫过。
而后,却是径直的放到了那位居右侧首位和此位的王绾、冯劫两人身上。
“陆仁先生,有治国经野之才,乃大贤也。朕故而特许先生居此座。”
顿了顿。
那锐利的目光,便是直刺而去:“尔等有得异议?”
在嬴政的注视之下。
不过片刻。
那先前进言之大臣手持玉芴,额头见汗。
哪里还敢得进言,只是低头:“臣不敢。”
而后。
那边的冯劫深呼一口气。
身为御史大夫的他,有监察百官之职。
当下便道:“陛下,先生虽有大才,然眼下无官无职,若居此位,却是有悖于礼,怕是……”
仅仅是一句之后。
殿上一侧。
扶苏神色一变。
身为长公子,扶苏对于官场之事,自然是熟稔。
冯劫此言,看似是在说得位次之事。
然而实际用意,却并不在此。
首先,无官无职,自然是没资格坐得此位。
便是嬴政有意授于陆仁官职。
却也成了个老大的难题。
官职小了,依旧是无资格列得此席。
官职大了。
陆仁一介白丁,于秦国未立下寸功,贸然授予高官厚禄,则是更加不妥。
可以说。
嬴政这专门为陆仁所设的座次,却反而是让陆仁成了众矢之的。
此刻,扶苏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父皇此举的用意何在。
片刻。
嬴政目光一凝。
静静的在冯劫的身上扫过。
不过片刻,便只是一拜手。
并未曾说些什么。
那边在嬴政身旁早有准备的年轻长史,便是直接出列:“陆仁上前听封!”
听得此言。
陆仁起身,拱手而立。
便见得那边,长史正着声色,朗声呼喊道:“天下大定,赖得有贤。今天下一统,百废待兴,值此之际,当广纳贤才。
今有贤士陆仁,博学多才,有治国定邦之能,特任职客卿。”
而后。
那年轻的长史,缓缓而至得陆仁身旁。
同样好奇的目光,在陆仁身上上下打量着。
片刻之后,才双手将帛书,递于陆仁:“客卿,还请接令。”
陆仁低头,重重一拜:“陆仁领命!”
而后。
同样双手自长史手中接过了帛书。
而后。
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再一次施施然的坐在那为他所专设的位置。
经此之后。
扶苏眼前一亮,嘴角是带上了一丝笑意。
反观那一旁的冯劫、王绾等人,却已是皱眉,再也说不出一言。
不是因为别的。
正是因为嬴政为陆仁所设之职。
客卿之职。
在此前,其位为卿。
位在大夫之列。
然而在此后。
随着先孝公广布招贤令之后。
那些自外国而来秦之人,却皆为客卿。
从此,客卿便成了一个虚职。
并无实权实职。
说白了,就相当于秦王本人的幕僚。
此职可大可小。
若不受王在意,便就相当于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吏。
然而,若受重视。
其位甚至比之丞相、三公还要更加显赫。
昔日卫鞅至秦,孝公首先赐予卫鞅的,便是这客卿之职。
而也正是因为客卿这一职位的特殊性。
眼下陆仁居于此位。
便是再挑剔的御史,却也再不能说出半点不妥了。
而王绾、冯劫等人,自然也不能对着陆仁发难。
一段小风波过后。
整个朝议,也是正式的进入了正题。
嬴政眯着眼睛,神色平静:“众卿,今天下初定。值此百废待兴之际,诸事废驰,亟待解决。”
“今日之朝议,皆谈六国故地之事。”
“诸位,可有要事启奏?”
仅仅是一句之后。
一个身材魁梧,年至花甲须发皆白的老将,便是起身:“启禀陛下,今六国虽定,然六国宵小,蠢蠢欲动。”
“近日楚地来报,南郡迁陵县,有盗贼作乱,袭我大营。”
“平楚数年以来,仅楚地一地,每年所引之乱,多达百起。叛乱之贼,少则数十,多则千人,盘踞山野,时有动乱,为祸一方。驻楚之将士,不甚其扰,还请陛下定夺。”
随着这一句之后。
嬴政缓缓的点了点头,神色也满是郑重之色:“王翦将军所言甚是,今天下虽定,然六国人心未复,余孽宵小野心复国覆秦之心昭然若揭。”
“何止楚国一地?凡六国之地,叛乱之事,皆是数不胜数。虽前番,委得重兵而镇六国之地,然此亦为权宜之计。”
说着这话的时候。
不管是嬴政还是殿下群臣,脸上的表情,都是极为的郑重。
因为他们深知嬴政所说之事的严重性。
当下。
又是一人起身:“陛下所言甚是,六国之地,数十万我军将士连年镇守于此。不事生产,人吃马嚼,所耗之钱粮甚巨!如今天下十年混战,百废待兴之际,府库亦是吃尽。”
“若不有得新策,府库皆空,诚为难也。”
当这位治栗内史说得此言后。
殿下。
王绾等人嘴角都是带上了笑意。
而后。
上朝之后一直为进一言的丞相王绾,终于是起身:“陛下,王老将军和内史之言甚是。”
“昔日尧舜时,九河不治,洪水泛滥。尧用鲧治水,以堵截之法,徒劳而无功也。及禹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疏通河道,因势利导,终治水患。”
“大禹治水,疏而不堵,故而大治。今以臣之见,治国之道,亦如治水。堵则溢,疏则顺,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导之。”
一番言语之后。
王绾终于是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