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做了个梦，梦里有很多妖怪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要夺走宝贝。

然后被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全部定住，挥一挥袖袍，那些妖怪就全都粉身碎骨了。

少年的身形，怎么越看越像恩公呢。

书生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程止正慢条斯理地烤肉。

“恩公，您又饿了？”

“嗯，吃点夜宵。你的笔。”程止给肉刷了佐料，拿出毛笔递给书生。

“您用完了？”

“用完了。”

毕竟收集宝物只要碰一下便可以了。

“今夜不曾有妖怪来叨扰么。”书生打了个呵欠。

“也许有过吧，但被你逢凶化吉了。”程止笑了笑，想起什么又道，“你这毛笔是来报恩的，好生对它。”

书生：“？？”

毛笔报恩？

恩公在开玩笑吧。

“一支笔怎么报恩——”

书生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翌日，书生作别程止，独自踏上了寻觅不死药的路途。

其实程止想邀请书生一起的，但书生执拗的很，程老板只能耸耸肩：“好吧，离开后若逢半夜或者大雾，有人在背后喊你名字，莫要应答。等到三声过后可以回应。”

“为何？”

“因为你所遇，不一定为人。”

“某谨记，多谢恩公提点！”

书生抖了抖身子，作揖后背上箱笼扭头离开。

（既然救他一命，为何不在那支笔上设禁制，防止其他妖怪再近身？）

书生背影远去后，似蚊子哼哼般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你觉得当世之下，人和妖能共处吗。”程止望着那慢慢不见的身影，问。

（人妖二族数代恩怨，不死不休，怎可能共——你是想让他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那声音顿了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嗯。”

（那他若是记不起来怎么办？他连你都记不起来了诶。）

“他会的。”

程止说罢，便抬脚一步跨出，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

山中多雨，雨多带雾。

尤其是到了半夜，雨虽消去——

但这雾大的嘞，点了盏灯都不咋能看清前面的路。

书生披着蓑笠一路前行，当发现自己第三次经过同一个水塘的时候，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正准备走另一条路，忽的听闻身后有人喊道——

“乔生，乔生——”

乔生，他的名讳。

书生刚想应答，脑中忽的想起今早程止对自己说过的话，滚到喉咙口的诶噎了噎，又生生咽回去。

他紧了紧胸口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的蓑笠，往前走了一段路。

“乔生，乔生——”

温温柔柔的声音穿过白雾，又一次飘入书生的耳畔。

也许是听岔了，书生竟觉得这声音像极了卧病家中的老母亲。

不，阿母卧病在家，这不是他。

书生捂着耳朵继续朝前走去。

“乔生，乔生，我是阿母，你要把阿母一个人丢在山里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带了几丝明显的哀怨。

乔生瞳孔一震，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闪了过去。

不是的，他没想过要把她丢下。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从未……

阿母。

“阿母……阿母，儿在这！”乔生放下双手，红着眼睛扭头大喊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头应话的这一刹，书生感觉身遭忽然有冷风刮过，身子越发地冷起来。

眼见后方无人，书生失魂落魄地转身，低着头朝前走了几步，面前忽然多了一双白哒哒的玉足。

书生抬头，顺着这双玉足往上看。

被雾润湿的白裙，劈在面前遮住脸的满头乌发。

书生骤然瞪圆了眼睛——

“女，女女女女女……”

鬼！

女鬼揭开面前长发，露出一张铁青的脸，没有眼白的双目直勾勾盯着书生，吓得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激起一片泥水花。

“乔生，你得了什么宝贝，拿出来给阿母瞧瞧——”

女鬼温温润润地说完，直挺挺往前倾去，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在书生胸前。

书生慌慌张张地朝后退去，仓惶间箱笼从肩膀上滑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那支笔也跟着滚了出来。

“这位鬼……姑娘，小生两袖清贫，并无绝世珍宝在身上，烦请您高抬贵手，放小生——”

书生的话还没说完，女鬼忽然掠过他，伸出长长的手，一把抓起了……

那本写满字的故事簿。

见女鬼对着簿子闻来闻去，书生面色一滞，一把抓起身边的木笔，爬起来朝着远处跑去。

不是这个。

女鬼皱了皱眉，丢掉手中簿子，鼻翼翕动，嗅着书生的味道，往前方缓缓飘去，身形很快消失在雨雾中。

书生不知道跑了多久，很快便跌倒在一片泥潭之中。

那穷追不舍的女鬼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伸手夺过书生手中木笔扭头欲走。

她那铁青的脸看得书生害怕得不行，可见到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他咬了咬牙，一把扑过去，抱住女鬼盈盈一握的腰肢，闭着眼睛大喊——

“不成不成！这是阿母留给我的唯一物什，不能给你！”

话音落下，女鬼冷着脸将之一把挥开。

书生摔出一丈远，咳出一口血来，注意到自己抽出了那支木笔，起身捂着胸口朝远处跑去。

只是未跑多远，便被莫名定在了原地。

书生奋力挣扎，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鬼从他手里抽出木笔，扭头离开。

与此同时，禁锢解开。

“还给我！”

在禁锢解除的那一刹，书生再次扑上去，紧紧抱住女鬼，却被女鬼拖行数丈远。

女鬼见甩不掉这人族书生，眼底闪过一分诧异，随后伸出右手，以手肘狠狠撞上书生的额头。

第一下，蓑笠被打散，书生并未松手；

第二下，额头中间深深凹陷，书生眼瞳充血，仍未松手；

第三下，额头中间裂开一条缝隙，汩汩鲜血从中流出。

剧烈的痛楚袭来，书生眼睛猩红一片，下意识低吼一声，猛地抓过木笔，顺带推搡了一把女鬼。

女鬼暴怒，尖叫着朝书生扑来。

书生看到那片白衣像风般飞到脸前，下意识伸手挡住了自己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