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杀良冒功(1 / 1)启文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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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在白水县兵败,本人也被洪承畴取了首级。

按照原计划,洪承畴等人应该在白水县修整几日,再行动身,然而如此一帆风顺的战斗激起了边军的嗜血本能,洪承畴认为军心可用,当即便谢绝了白水县令的邀请,敦促三军直扑澄城县而去。

可惜的是,等李昌龄、洪承畴赶到澄城县的时候却是扑了个空。

原因也很简单,郑彦夫不是莽夫,李乾兵败的消息传来,郑彦夫便已然清楚自己绝非洪部的对手。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李乾阻击洪承畴,若是能阻击,则郑彦夫再作为生力军加入战斗。

或许还能依靠缴获的火药勉强一战,毕竟就郑彦夫的判断,明军边军不会超过两千人。

然而令郑彦夫大失所望的是,李乾居然三天都没守住便兵败身亡了,这让郑彦夫直接放弃了跟洪部正面交锋的打算。

于是八月中旬,郑彦夫便率领所部精锐和一部分愿意随他一起离去的百姓,撤离了澄城,让踌躇满志的洪承畴很是失望了一把。

郑彦夫在澄城颇得民心,杀官后,郑彦夫并为自傲,反而待人平和,也没有以官长自居,饮食用度都和百姓无疑。

要知道郑彦夫本人也算是富户出身,如此作为自然让民心归顺。

等到李乾兵败,郑彦夫欲走之时,澄城百姓无不阻拦,不少人在城门口拉住他的缰绳,流泪不舍,郑彦夫虽然心有不忍,但清楚若是不走,必为洪承畴所败,也只能率众遁走。

值得称道的是,郑彦夫虽然走,却没有拿走府库的粮食,而是分给百姓,钱财也散发一空,后来洪承畴随行的文官记载:“澄城屋舍,俱无一毁,贼之所图令人心惊。”

郑彦夫跑了,麻烦就来到了洪承畴这里。

一方面他心心念念的军功飞了,另外一方面便是士卒方面的问题。

边卒一路急行军来到澄城县,结果却发现贼已逃散,倒是澄城县的乡绅自发的组织起来迎接王师。

虚头巴脑的东西对于士卒来说可一点意义都没有,什么箪食壶浆,那是扯淡。

南下剿贼就是图个军功,求个发财,如今叛贼走了,倒是轻巧,一句话说打就不用打了,那军爷们从何发财?

于是李昌龄部自入澄城起,军纪极度败坏,起先还是小规模的抄掠乡野,屠戮一些没有土地的流民,拿他们的首级来充抵军功。

此事杨兆得知后,自告奋勇上书弹劾,请求李昌龄、洪承畴等人正明军纪,不可使军人祸害百姓。

洪承畴接到上书,象征性的招来李昌龄商议。

李昌龄对于杨兆的上书嗤之以鼻,直接对着洪承畴说道:“将士们久在边关,如今南下为朝廷卖命,流血流汗,所求不过一些金银财帛,取了便取了,至于野地流民,本就贼民难分,安知其日后不从贼乎?”

这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日后从贼的概念简直比莫须有还有强上三分,然而作为文官的洪承畴也没有很以为然。

只是警告李昌龄道:“杀贼立功自无不可,所缴财帛亦当赏赐士卒,然,若是危害乡贤,以失朝廷二百年养士之名,则本官断不许也!”

这话就更有意思了,洪承畴并不反对士卒抄掠百姓,这是明末的常态。

他反对的是针对士绅进行抄掠,他本就是士绅出身,无论如何都是要捍卫自己本家的利益的。

李昌龄虽然看不起这些文人,却也清楚这些豪绅在地方上的关系错综复杂,自己开罪不起,于是也再三下军令,勒令士卒不得侵扰“乡贤”,违者论死。

至于杨兆,李昌龄则是以“军机大事,非所宜言”为由,断了他十军棍,并且还警告他,若是胆敢再妖言惑众,定以军法论死!

于是在洪承畴跟李昌龄的纵容下,边军的军汉们彻底放飞了自我。

八月十六,李昌龄率部抵达澄城县,边卒入城时尚且还能约束军纪,然而等正式交接完毕后便原形毕露。

八月十六日下午,官军开始有组织,有计划的在澄城“索贼”,索贼很快在没有丝毫军纪约束下变成了赤裸裸的屠杀......

杨兆等人因为开罪了李昌龄,被禁止入城,跟一众伤兵老弱屯戍于澄城县外。

当日夜,澄城县火光大起,杨兆见状大为惊愕,还以为是城中生变,当即点令军队集合,并分遣人入城查看“敌情”。

提了队长后,杨兆麾下有兵四十八,比起满编制还少了两人,下瞎三个什长,分别由高保权、赵平戎跟王文耀充任,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等到派去的人飞马回来,杨兆才得知了澄城县发生了什么。

当日夜,官军彻底在澄城县失控,以街区为单位,逐一屠杀,遇到成年男子便以利刃割喉,然后闯入其家中抄掠财物,遇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便群起轮奸,完事后还放火焚屋,毁灭证据。

更为过分的是,澄城县的各级衙门都被闯入,这些乱兵直接冲入府库寻找财物,一些幸存下来的朝廷吏员想要阻拦,却被杀红了眼的士卒驱赶入一间屋舍,然后点火烧死。

等到天亮的时候,原本没被郑彦夫破坏多少的澄城县几乎化为了灰烬,死者遍地,流肠巷口.......

若是说军队的残暴让人发指的话,那主官的冷漠就更加令人齿寒了。

兵乱一发生,李昌龄跟洪承畴便相继得报,而二人的反应出奇一致。

李昌龄是以为此事不大,澄城之中,藏贼不少,宁肯错杀,亦不放过是为正理,直接就不管此事,只是叮嘱要派人巡夜四周,防止敌人的偷袭。

而洪承畴的反应也差不多,洪承畴得报,先是骂了一句:“武夫可鄙”。

然后摆了摆手说道:“当初,张斗耀被杀时,澄城县民俱多附贼,此首鼠两端之徒,本就应该论罪,如今要使士卒用命,岂能不赏?但不得惊扰乡贤士子,其余都不必问。”

于是比起李昌龄,洪承畴倒是象征性的发了一纸通文,要求士卒禁止对有功名的,以及有田产的地主进行洗劫,至于普通的黔首百姓,全部被充做了军汉们的犒赏。

杨兆次日才得知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他彻夜未眠,看着澄城县的火光,以及那隐隐可见的惨叫声,杨兆的内心直入谷底,他感觉似乎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击败李乾真的是在拯救百姓吗?驱逐郑彦夫,平定所谓的乱贼真的是在为国戡乱吗?为何不见贼人害民,反而见到官兵杀民呢?

杨兆感觉大脑一阵混沌,后世的网文,跟一些史料都告诉他,明末的农民军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都是流寇,不事生产,只知劫掠。

而官军都是力抗鞑虏,都是在剿灭这些“反人类恐怖分子”的农民军,但为何,代表正义的官军居然会对自己的百姓下手?!

更荒诞的还在后面,等到杨兆他们奉命入澄城县的时候,洪承畴居然还搞了一个盛大的“表功”仪式,即让士卒依次将所斩获的人头丢在街口,然后逐渐堆成小山,以这种酷烈的方式来震慑怀有异心的宵小之徒。

杨兆自然也莅临了这“盛大”的场景,无数人头都被丢在地上表功,不少创口都还是新鲜的,这其中不乏女子、老人、甚至幼童的首级,而这些边兵得意洋洋,仿佛丝毫不以为耻。

饶是高保权,赵平戎这些素来贪念军功的人,看到这如同修罗地狱的场景也不由得一阵默然,不敢直视堆积成山的“人头山”。

街口的血迹还没干涸,无头的尸体随处可见,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是乡绅们谄媚的歌功颂德之声,台上官吏们弹冠相庆庆贺平贼的笑声。

只有杨兆手紧紧抓住刀柄,看着遍地的尸骸,踏着一地的鲜血,浑身战栗着,自己究竟在为谁而战?自己究竟应该为谁而战?

李乾的首级被刺在长矛上,摆的最高,一双眼睛还是圆睁着的,只是早已失去了神采,然而当杨兆再次看向李乾首级的时候,却总是觉得那首级仿佛嘴角带上了讥诮的微笑。

那微笑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捍卫的朝廷!”

一瞬间,杨兆胃里翻江倒海,双眼猛的一黑,紧接着便听到高保权、赵平戎的惊呼声:“老大!”

只可惜,他浑然没有意识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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