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仪凤连忙上前,一脸谄媚地问好:“见过和都统。”
“不敢。”和珅浅浅回礼,“二爷乃老侯爷之子,虽然无爵位,身份却也尊贵。”
朱凤仪脸上肌肉一抖。
这话听起来是奉承,实际却暗含警告。
潜台词:你只是草民一个,身份再高,也无缘爵位。
朱凤仪心中喝骂:这厮如此辱我!
我……忍了!
眼前这人虽然爵位不高,甚至连男爵都算不上,却是实打实的八旗副都统。
更要命的是:这娘们儿叽叽的副都统,是奉皇命而来!
朱凤仪不敢招惹和珅,只得看了朱秀一眼:妈的,这小子怎么还不毒发身亡?!
朱秀不动声色,正色问道:“和都统说的差事是?”
和珅向上一拱手:“奉上谕!”
三字刚出口。
在场众人齐齐跪下。
朱秀借口接旨需要摆香案,闪身避开。
篡了原主的身子,替他跪一跪死去的爷爷、老爹也就罢了。
现在让他跪皇帝的一道旨意……
那乾隆怎么不去死?
“世子爷不用张罗。”和珅立即说道,“卑职来时,皇上特意嘱咐:朱爱卿疲于家事,毋需多礼。”
“待得斩衰期满,再上朝谢恩不迟。”
朱秀点头。
这当然不是皇帝多平易近人。
只因为此时的朱秀身穿两层重孝。
这身打扮给活人磕头,皇帝也怕自己会折寿。
大清律有规定:子为父母皆斩衰三年。
“斩衰”就是守孝。
让他守孝三年再见面,挺好。
三年后,谁给谁磕头还不一定呐!
和珅请出一卷黄绸,缓缓展开,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一等延恩侯朱绍美奉职无愆,懋著勤劳之绩。”
“自乾隆十一年袭一等侯、十四年改袭一等延恩侯,距今已二十九年……”
“期间勤勉奉公、清正廉洁……实乃大清勋贵之楷模……”
“今有嫡孙朱秀,品学兼优、德才兼备……依例准袭一等延恩侯爵。”
“钦此!”
朱秀接旨:“谢陛下隆恩!”
凭心而论,他是真不想要这顶恶心人的侯爵帽子。
可此事由不得他。
不接旨,就得死。
戴帽子总比丢脑袋好一些。
和珅拍两下袖口,单膝跪地:“恭喜侯爷。”
其他侍卫也纷纷下跪恭贺。
朱仪凤看得眼珠子直冒火:皇帝的旨意居然这么快就下来了?
可恨这小儿还没死!
难道是给他下药的量还不够大?!
无所谓,待会儿再下一次毒就是!
反正他爹是“自缢而亡”,他服毒自杀也说的过去。
后续谁当延恩侯,皇帝自然不会理会。
想到这里,朱仪凤心中稍稍平静。
朱秀将和珅扶起,还礼道谢,只是脸上表情却没有半点喜意。
这倒也不算破绽。
毕竟他爷爷、他爹刚死,哪怕心里乐癫了,这时候也应该表现地含蓄一些。
实际上,此时的朱秀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想的是以后的出路。
从原身记忆得知,清朝勋贵的俸禄不低。
一等侯每年得白银600两,柴米肉面另算。
听起来不多。
但此时一个七品知县的年薪为60两白银,而京城里普通民宅每套约为80两白银。
也就是说,朱秀一年的工资,能在后世京城的黄金地段买7套小四合院。
一套四合院按2亿算……这么想可就太逆天了。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不说别的,朱仪凤这会儿眼珠子已经开始嫉恨地滴血了!
这婢养的亡我之心不死啊。
朱秀略一盘算,旋即就有了计较。
在场的侍卫面色都有些不自然——道了半天喜,一文钱的赏钱都没拿到。
朱秀回过味儿来,看着朱仪凤:“劳烦二叔去账房支些银子。”
朱仪凤被点名,看着虎视眈眈的御前侍卫,不情不愿地答应:“是,家……家主。”
朱秀吩咐下人看茶。
“辛苦和都统来寒舍宣旨,本侯感激不尽。且请略坐,稍事休息。”
和珅谦辞几句,笑着说道:“世子……侯爷,据卑职所知,老侯爷享寿75吧?也算得上寿终正寝。”
“只是令尊……”
朱秀黯然垂泪。
虽然这“令尊”跟他没多大关系,但有人说“你爹死了”的时候,总得表示表示。
和珅刻意压低声音:“令尊之事,可是另有隐情?”
朱秀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势:“此事……哎!我与和都统虽是初识,却有一见如故之感。”
“有些心里话,我便冒昧说了。”
“家父之事……无论真相如何,最后也只能是这个说法。”
朱仪麟就算再孝顺,也没孝顺到陪他爹一起死的道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偏偏都睁着眼说瞎话。
只因为“延恩侯”的身份过于特殊。
说白了,“延恩侯府”就是清廷捧起来的一个吉祥物。
吉祥物里住着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表面要干净漂亮。
就算朱仪凤弑兄杀侄,只要不留下把柄,他非但不会遭到惩罚,还会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
朱秀委屈吧啦:“若哪一天惨遭不幸……为祖上名声,为朝廷颜面,我也只能认下了。”
“哎!”和珅叹息一声,站起身,“侯爷深明大义,卑职佩服。”
“旨意宣读已毕,卑职想去灵堂祭拜老侯爷。”
朱秀眉头微皱。
好家伙。
我都这么卖惨了,你居然也不开口应承一下?
看和珅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这滑不溜丢的性格,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人家不接他这茬,朱秀只好站起身来领路:“和都统这边请。”
和珅再次歉让:“小侯爷这几日辛劳,不如在此多休息片刻。”
“卑职自去灵堂即可。”
说完便带着一众侍卫离开。
他今日除了来宣读圣旨,还需要暗中调查侯府大爷的死因。
在这件事上,乾隆皇帝可以装糊涂,但绝对不能真糊涂。
先宣旨,再调查,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多时,朱仪凤带着一叠“四大恒”的银票进来。
朱秀坐在主位,手里拿起茶杯仔细端详,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求人不如求己。
他缓缓开口:“敢问二叔,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朱仪凤捏银票的手一抖:“自缢而死……此时全家上下都清楚。贤侄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是吗?”朱秀冷声,“那我之前喝的毒药,也是打算自尽?!”
朱仪凤浑身一震,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朱秀继续说道:“二叔可能不知道,我假装喝水,实际把水洒在衣服袖口上。”
“二叔不服,不如把我这袖口用水浸泡,喂给狗喝一喝。”
“若狗安然无恙,你便相安无事;若狗一命呜呼,你……”
朱仪凤咬牙,目光死死盯着朱秀:“血口喷人!”
朱秀叹息一声:“按《大清律》:凡应合袭荫者,并令嫡长子孙袭荫。承袭之人无嫡,由庶长子孙承袭。”
“二叔是庶子,想必对这个‘延恩侯’垂涎不已吧?”
“一个人憎狗嫌的‘延恩侯’,你若当真想要,我乐得丢弃与你。”
“但你用如此手段……”
“今日,我顾念朱家脸面,没在御前侍卫面前把事情揭穿。”
“但若当真饶了你,我父亲的公道,又该从哪里讨还?!”
朱秀暴喝一声:“来人!把这弑兄杀主的恶徒抓起来!”
……
过了好半晌,厅外没半点动静。
朱秀心中“咯噔”一下。
不好!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