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全绪这一脚极重,径直将这小厮踢得趴在地上难以起身。
街上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本不归巡防营管,可奈何巡防营权利小,大的事插不了手,便是这等小事,可以偶尔管一管。
“姑娘你莫慌,我是巡防营的管事,你有什么冤情大可说出来,这厮心术不正,正是收拾的好时候。”
乐山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可谁知这受了欺负的良家子还是说不出什么,被乐山逼问了两句,生生急红了眼,“没事,不报官!”她擦了擦眼泪,明明模样是惧怕的,“是我的错,这个事你们不要再管了,求您了,我知道您是好人,但我真的不报官。”
这是个什么道理啊?
“姑娘,天子脚下,这般恶人是要得到惩治的,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没,没怕。”
话也说不完全,扯了扯衣裳,谢过了乐山,便跑走了。
奇了。
受害的人已跑,地上躺着的那个哼着气,“快些放了我,巡防营就了不起喽”
躺在地上还嘴硬,被长孙全绪一脚踩下去,再说不出旁的话。
乐山示意长孙全绪松脚,从地上拎起了他,“嘴巴怂,行了,跟我走一遭。”
路上遇见了正在游街的巡防营一行队伍,乐山将人交了过去,嘱咐打头的,“这厮看着不一般,你亲自送去府衙。”
“是,营头。”
“你敢抓我,你这臭婆娘”
长孙全绪逮着他的屁股一脚下去,他彻底息了声。
市井之气尚且如此,更遑论上层之流呢。
“乐山。”
长孙全绪跟在她身后,从人流中穿回去,顾忌着她的情绪,默默跟着她。
“哦,”乐山回了神,“我无事。”
他也跟了一路了,乐山与他道,“不必跟着我了,齐深还在楼里醉着,我去接她,你自个儿回去吧。”
“我,我同你一道去。”
“你去干什么?”
“我,与你同去接她。”
傻小子,“别跟了,乖乖的,回去,听话。”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低着头,闷不做声。
“怎么了,不听话了是不是?”
“不是……”他小声嘀咕。
怪道那荣安县主把他当个宝了,长孙全绪有他的好,乖的让人舒心,生了气也不舍得骂他,要不是有这层身份在,她是真的想好好待他的。
“小长孙,”乐山拿他没有办法,他黏人,动不动又爱哭鼻子,说不得骂不得,偶尔狠着心说了他两句,心里还要掂量着,转头拔脚就走,都不敢去看他的神情,“我知你在旁人面前不是这副样子的,你只是在我面前才这样。”
他抬起头,不明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又是在怪他,当下答也不是,不答心里又惴惴不安,抿着嘴,眼眸里的光黯淡了不少。
还能问他什么,他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丢不得,捧在手里却又为难自己。
况且有些话她不说,他总也会明白的。
乐山告诉他,“我不是在怪你,不是怪你。”重复了两遍,然后哄他,“你不用跟着我,齐深晚些再去接,我先送你回府吧。”
“你,果真不怪我?”
“嗯,走吧。”
于是牵了马来,换了个头,送他回程。
今日人多,走到堵塞的地方,她与他下了马来,慢悠悠走着,彼此无话,气氛却甚是融洽。
送他至了深巷,前头的地界她便不宜踏进,来来往往都是官道,他又不似上回那般烂醉的醒不过来,乐山与他道,“就到这里吧。”
“我”我还想让你再送一会儿。
“就到这里了,”乐山用笃定的语气打断他的话,不容他拒绝,“将军,清安。”
长孙全绪立在原地,望着她的面色,隐隐有了猜测,不想答,不愿去承认,默默僵着,哪里僵得过她,终还是颤了音开了口,“清安。”
前程万里,且止步到这里,一路清安,愿你日日如今夜,天明月圆。
长孙全绪,我可不再欠你了。
像了了一桩心事,乐山牵着马,前头的路通畅,她反倒不愿去骑马,只想这样静静走一会儿。
走出了几条巷道,在拐弯处,被不远处高楼里的灯晃了一下眼,她遮了遮眼,正要上马,手摸到缰绳,视线看得太远,不小心便见着了前头的马车。
马车边站着的正是东宫太子,乐山无心去看他,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帘子被挑,又下来了个人。
沈璞在京里有个相好,是待那个小相见极其温柔的,给他银子花,花重金捧他,不惜名声也要养他在身边,嘴里甚至唤他一声,乐儿。
他还说,乐儿身段妖娆,不但会唱曲,还能跳得一场好舞,回回但凡见了她,总有一句是在劝告她,叫她不要同他去计较。
如今好了,这名沈璞心尖上的小清官倒真坐实了她日日夜夜嘴里念叨的话了,红杏并蒂发,他何止是翻过了一座墙头,简直是越过了泰山,竟翻去了东宫!
这捉奸,反不如不要叫她撞见,直至那头的马车连带着人都不见了,乐山也没有回过神来。
何其严峻的一个场面,待沈璞回京,她该怎么同他去交代。
东宫的人,小清官啊小清官,焉知是不懂事出了沈七郎的墙头根,还本就是东宫院里的一根家养草。
也不知怎么的,乐山今日明明休了假,回来可以好安歇,躺在床上,这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忽的又想起沈璞临别时同她说的话,没说什么太要紧的话,只嘱她不要乱插手,他那人,一向讳莫如深,旁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她每日只与他计较这些个儿女情长,却真不知他暗里过的都是什么尔虞我诈的生活,这样想来,心里一下子生出了酸意。
那爬了墙的小清官好歹还会唱曲子,时时也能与他温情写个意,可她会什么呀,她什么也不会。
“唉……”
“小姐,”问兰在床前伺候着,听见她唉声,忙近来问候,“可是热着睡不着觉,我同你扇扇子。”
“不用了。”这个天扇什么扇子。
到了下半夜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