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离京,那自然是顶好的,就怕他不会轻易离京吧?”
便是离了京又能怎样,难道藕断丝连的情意,也会因分居两地而彻底撇干净了。
信她不信她,没有多大的意义。
即便她说了这样的话,乐山瞅着,她家小侯爷也没多大的反应,模样看上去,像是很不屑她说的话。
乐山暗自思索了一番,问,“你这是话里有话?”
“看出来了?”他轻挑着眉眼,淡淡地问。
是反话。
她都做了承诺,他怎么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乐山黏着他,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哎,别不高兴了,看你的脸蛋,冷冰冰的,比车外飘的雪还要冻人。我马上就要到家了,你有什么话,赶紧着就同我说了吧,别让我猜,你知道的,我哪里猜得到。”
她知他心里不高兴,却不知他到底是在为什么不高兴。
明明该说的话都已说尽,难道说,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么。
一年又过去,长了一岁,年岁越大的沈云舒,是越难让人琢磨得透。
沈璞气什么,说来说去,也不过一直是这一桩事罢了。
他气她不肯给他个名分。
没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声,做的事名不正言不顺,她只拖着他,可即便是这样,他却甘之如饴。
苦中盼点甜头,他待她,始终是实心实意的。
“季能为难于你,本不是件多大的事,你何不跟我说一声,干干净净解决,也可保你后顾无忧,你倒是很有本事,不惜牺牲名节,遭世人诽谤议论,是觉得妥善处理好事情了,你做的好,你不注重这些,流言蜚语,身家名声算个什么,外人拿你津津乐道,我听着,可算是羡煞元三了,至少他,就是苟且,也能与你有些瓜葛,我怕是算不得什么,你做这桩事情前,有想过我?必是没有,乐山,我小看了你的心思,到了如今,连我也琢磨不透你,你待我,又是个什么心意?”
怎么会这样问。
“我那夜与你说的,”那就是我的心意啊,“你是不是,不想等我了?”
三年,三年能做多少事,他的时间何其宝贵,青山盖忠骨,绿水长流流,他等不起了吗?
“……”沈璞气笑了自己,这算个什么事,“没有!”
“那怎么?”
她很是聪慧,是在装傻还是真不懂,探究已无意义。
沈璞心血上涌不少,额头渐渐犯疼。
没有再答她的话,话说到这个份上,多说无用。
他合上眼,默默去着心头的火气,以缓解头疼的症状。
一言不合就撂脸色,他闭眼不再看她,气氛一时冷却了不少,乐山坐在他身边,谈不上局促,没来由的,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沉默了小半截路,恰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风铃声晃得轻缓,外头答话,“爷,到了。”
到她家附近了。
沈璞慢慢睁开眼,看见在他身边堵着一张脸,正含着气的她。
“下去吧。”他道。
静默这半路,乐山有细细品味他方才说的那一段话,他说他会等他,山不改水不改,他不弃她。
那是在气什么?
他又说她不顾及名声,与元三苟且,呀,原不是不顾及她的名声,乐山瞬间抬起了头,他赶她下车,她急忙问,“你是不是,是不是吃味了?”
沈璞泄了一身气。
乐山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越想越兴奋,“沈璞,你果真吃味了是不是,你嫌我与长孙全绪交好,与元三这个无关的人也能牵扯到一处,你不高兴了,你是为这个不高兴的,”哎,“你明说呀,我哪里知你这个年纪,也会计较这些个事。”
三十岁的沈璞,有的只是家国军政,何时计较过这些。
“我这个年纪?”沈璞蹙了眉。
“哎,不是……”说错话了。
“我这个年纪计较不得?”他忽而认真起来,“我有没有明说,你回去且仔细想想吧,下车。”
“哦。”
虽是被他凶了一顿,乐山却是一路笑着回的院子的。
进了内院,问兰见她脸上终有了一丝笑意,连带着也心生喜悦了一些,“小姐,身上可淋透了?”
乐山拍了拍肩头,“并未。”
进屋换了一身衣裳,乐山召闻铃进来问话,“姚嘉可说了什么时候回京?”
托姚嘉的福,她给他通关的便利,他替她运转,今年家里的盈利定翻上几番。
“没有仔细说,”闻铃暗藏担心,“漕帮一带鱼龙混杂,姚嘉不像是个能撑得住的,小姐,就怕会出事。”
“你不懂,”姚嘉此前干的一向是粮商方面的事,只是现下朝中动荡,不另辟一条道路,只怕不日便祸连此身,“你也太小看他了,我用他自有我的用意,不去别的地方闯一闯,永远不会知道眼界有多大。”
况且,她的手里有姚嘉的把柄。
自古情关难过,姚嘉是,她家沉芫也是,若是真有缘分,家世不匹及也好,外人议论也好,该成的总会成。
她慢慢等着。
“不说他了,”乐山问,“怎么没看见流光,他回来了没?”
“流光?”闻铃诧异,“他回京了?”
“没回来?”
“没有。”
奇怪了,那能去哪了,不是叫他在家里等她吗。
流光心中有事,行事去了。
元府。
元季能夜夜买醉,这都几个月过去了,浑浑噩噩,问也问不出什么。
家里人为他操心,一向为父亲疼爱的三弟如今混成这个模样,委实叫他这个做哥哥的意外。
元仲武过来看他,下人禀报,“三公子正醉着呢。”
没出息的。
元仲武懒得管他,只是觉得他也忒没用了些,“起来,起来!像个什么样子,我说你,好歹同是父亲的儿子,兄弟三个,哪一个混得像你这样,为一个女人整日哭哭啼啼,简直是丢我元家的脸。”
元三被他拉起,迷迷糊糊看见是他,使力便推了他一把,“你懂什么?”
说着换了个方向,埋头仍是趴在了桌面上。
元仲武气笑了,“我说弟弟,就陈家那个女人,当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样,啊?”
元三不知在回想什么,笑了,“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还念起诗来了,元仲武一屁股摊开了衣衫,坐在了他身边,“既是喜欢,使些法子搞来不就行了,不过一个女人,喜欢就去下手啊,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经了,像谁,可不像父亲,也不像你哥哥我,弟弟莫惧,你窝囊,为兄可不惧,且看哥哥的手段,说到底,这女人啊”
元三是醉酒了,但没有傻,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容忍心上人这样遭他人诽谤,他歪着脑袋,坐正了起来,威胁,“哥哥,你胆敢试试?”
这个弟弟。
他也毕竟是太子那头的,没些本事,父亲也不会这样器重他。
“你这样护着……为兄也就说说,说说而已。”
劝是劝不好他了,元仲武从院子里出去,常随为他引路,他意兴阑珊,念起了适才元季能念的诗,“芙蓉不及美人妆……”
回味一下,“嘁,三弟这是什么眼光,那陈大哪里好,她家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倒是那行二的,才称得上一朵芙蓉花嘛。”
“爷?”常随回过头来,见他许久没动,问了一声。
元二动了歹心,正心生意动,顾不上这小厮,自言自语道,“旁人动不得,该给的教训难道就不给了,呵呵,真当我们元家是好欺负的?”
月黑风高夜,元仲武正淫笑着,没注意到屋那头一闪而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