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没见,再见长孙全绪,他像长开了,棱角分明,下巴着蓄着青须,塞北风霜,他吃了不少苦。
乐山见到他,第一件事想到的不是他为何要返京,而是他无顾返京了,边关战事几何,可会有妨碍。
“小满……”
他摘下黑斗笠,露出脑袋,看见了她,眼圈当即就红了。
这副模样,叫乐山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压抑着情绪,半是神情低落,半是不可置信,是藏着怒气的,他委屈,“离京前,你说你一心想在京里谋事,可是一年不到的功夫,你就嫁人了。”
“是,”若不是时机不对,乐山真想摸摸他的头,“我嫁人了。”
离京前,该对他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
没想到年纪大了,他还是从前的模样,记不住她的话,也装作看不见她的心思。
他既返了京,乐山还怎么能再说狠绝的话,初时这般逼他离了京,他的心里,不知藏了多少怨怼。
“小满,我与沈璞的关系,从一而终,你都是知道的,若真若假,外人频繁试探,都道不过虚实,但对你,我是从未瞒过的。”她叹息,“事实便是这样,你又何必返一趟京,一军之帅,无召回京,若东窗事发,被圣上察觉了,说句难听的话,你是陛下亲信,你纵然无事,但我的道路却崎岖,能真正保我的人,却没有几个。”
“他不会吗?”他突然问。
他……
“他会。”乐山一怔,半晌缓缓答他。
他低头,不再去看她的眼睛。
乐山在他身边坐下,听见他低声问,“我初认识你时,你就不是一般的京中闺阁,本就该持剑挽弓的手,本也是在塞外驰骋疆场的雄鹰,如今束拘一阁,你心里当真情愿?”
论懂她的人,此前在京的齐深算一个,齐深虽然爱捉弄她,但却是真正知道她心里的筹谋,知道她的能力,所以总是不断赏识与试探她,但也只是止步这里,齐深生来贵胄,不明白有些人,比起这些远大的设想,还会有更加珍惜的东西。
她这一辈子,想谨慎些。
但不知,她竟谨慎过了头。
是以长孙全绪提到这里,乐山禁不住黯然神伤,她终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眼里含着雾气,“有机会吧,有机会的话。”
倘若再有机会,倘若这一生没有那么多顾忌,生而为九天翱翔的大鹏,谁不想吹着草原的风,在塞北的大地尽情挥霍呢。
可是她遇见了沈璞。
这是前世今生的事。
因为遇见了他,她总在适宜的时间里,做错误的事。
只是但愿这一回,错得没有那般离谱。
送长孙全绪出城,临别他回头,执意想问个究竟,“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可以与他并肩在塞北的荒漠里,弯弓搭箭。
“等京城的事彻底了了的时候。”
在没有牵挂前,她得先为一个人讨回些公道。
她的沉芫,不能白白由人糟蹋了。
长孙全绪没再问了,他道,“我等你。”
傻子,“别等了!”
送完长孙全绪,乐山先回的陈家。
天黑了大半,父亲告诉她,“女婿有急事,来不及等,便先回去了。”
急事?
陈义想留她吃顿晚膳,再说说话,乐山道,“日里你提的事,我回去再想想,当真不急着这一时。晚膳就不吃了,天色不早,我也便回去了。”
晨时,她与沈璞是一道出的门,晚间回府,是分两批回的家门。
沈府大有沈府的妙处,这一点点小小的消息,倾刻间不胫而走。
嫁入国公府多日,一直没正经与小十三说句话。
晚间乐山在用膳,沈槿柔摸着门便来了。
她跳跃,“嫂子。”
“十三,”乐山欣喜,“吃了没,来,一道坐。”
“吃过了。”十三察言观色,她心思简单,直接道明了来意,“哎呀,我一直是想来找你的,可是七哥这几日日日在家里,我都不敢来。”
“哦,”乐山挑眉,“想来便来,你怕他做什么?”
沈槿柔惊悚地看向乐山,“嫂子,你……”
乐山抿着嘴笑,“你七哥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外强中干,脸色吓人而已,这心里”
这心里,不知道多好哄。
沈槿柔哇了一声,“我听下人们说,今日你们又吵架了,他丢下你,自己一个人从你家里先回来了,这样你都不生气吗?”
她不生气,只怕他是心里憋着足足的气。
乐山喝茶,让下人撤席面,“不生气。”
并对她说,“眼见的反不一定是真的,小丫头,妄自揣测可不好。”
沈槿柔愣神。
乐山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袖,招呼她,“十三,夜里我出去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出门?”
家里面一直在禁她的足,这便是到了禁足的点,这个时候,沈槿柔是出不了门的。
她摇头,劝乐山,“你也不要出去了吧,七哥一时回来了,见你又出去了,他肯定还要生气。”
合着这小姑娘是看着她受了他七哥的气,在这里劝解来着。
乐山说无妨,“我领你出门,你七哥什么话也不会说的。”
“真的?”
“一点儿也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