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我还有正事未做,权当我反了悔,我便不去与你一道去吃面汤了,你就在这里一个人过去了吧。”
半晌的半晌,他低头来,答,“好。”
说分别即是件简单的事,话说出了口,乐山的心里却没有因此而畅快。
她牵紧了马绳,转身与他分开,走到路口,再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后,她翻身就上了马。
一路疾驰回了家。
不敢慢,怕不忍心回了头,就真的再回不了头。
她便去了,随着风而去,姣好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送她回了家。
正是因为她干脆利落地去了,才会不知道在她骑马消失在街头的几个时辰里,他在原地站了有多久。
很久很久。
久到远处来了人,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没看下去,不得不提醒,“爷,有人来了。”
他才回了神,与身边人道,“那便回去吧。”
这日夜里,乐山没有睡得一个安稳的觉。
沈璞是不正常的,这世间的风光太美,他为何会执念于她。
乐山已不是从前的乐山,也不是正当十七的陈乐山,她吃过他的亏,见证过一个男人,从爱她到不爱她的全过程。
可是她的心忍不住,若是能做朋友,她还是想日日都能见着他。
若是做不了朋友,那他与她的关系,也就到这里了吧。
不过尔尔而已。
希望明日或他日,他不要再来这一遭,不要心存执念,希望他明日见面见到了她,是不认得她的样子。
朔日清晨,乐山一早起了床,便去了巡防营。
叫她惶恐的是,她刚将马牵去了马厩,从后院出来时,在院门的台阶上低头看,就又看见了他。
“早。”
他今日穿得清简,昨日是黛绿,今日是深绿,衣襟处绣着两朵菡萏纹络,是蜀绣的绣法,别针双面绣,不显得艳丽。
穿得清简,也挡不住他的风姿。
这套衣衫尽显他的腰身,乐山控制不住,在他往她身边走近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往他腰间看了好几眼。
他太瘦了。
“小侯爷今日也是旁经?”
他站到台阶边,离她很近,视线刚好与站在台阶上的她齐平,“不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说,“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那必是来公干的,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谈,小侯爷,且随我进去。”
“当真要我随你进去?”
乐山迈下台阶,闻言怔住了脚。
以他的身份,倘若真的随她进了屋里,叫师傅看见,这个清晨铁定不好过。
也就不吓唬他老人家了。
“沈璞,”乐山索性转过了身来,些许无奈,“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不要你怎么办。
“你我之间早应该这样说话,我唤你的名字,你今后也就这样唤我即可,不需扮作客气,”他是推心置腹地说出了这番话,话说完,仍是低头看向她的眼睛,道,“我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一道去吃一顿早膳。”
沈璞这几日微服出访,不做高调,便连普通的马车也不赶了,马也不牵一匹,乐山无法,只得随他走着过去。
乐山问他,是不是去昨日说好的文君面汤处吃,他却摇了头,道,“当垆卖酒的场景只在夜间有,晨时那姑娘在歇息,你要是很想去,今晚我再陪你去。”
乐山侥侥,忙道,“还是没有那个必要了,我不爱饮酒。”
说到饮酒,他心里还有没过得去的那道坎,正逢桥会通行,人流往来,他与她站在众人身后等着过桥,前头乌泱泱一片人,他忽又道起了旧话,“既然不能饮酒,还是少饮的好,喝得头疼,多少没有个体统,身旁无有贴心的人照顾,容易……”
乐山简直是被他话语里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容易什么?”
容易坏事。
“总之少饮些,”这时人流让了行,前头的人成片成片往桥上走,他这时又突然来了句,“醉得太狠,我看着心疼。”
他提步就过去了,乐山却因他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凝了神。慢慢跟上他的步伐,走到他身边,再没有去接他的话,半晌,她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沈璞带她去的是一间雅间食楼,到了地方,乐山都不打算上去,她还以为他领她来用早膳,会如昨夜说的差不多,只是街边一家当铺上的吃食,吃完就走人,好来好散的那种。
不过转念一想,他沈璞是什么身份,哪会随她去什么街边小铺呢,兴许那文君面汤,也是间雅而不觉的好地方,是她想岔了。
既然走了也有小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地,那便随他吃一顿吧。
上了楼,进了雅间,方一进门,外面就在传菜。
他果真是在认真用早膳,规规矩矩的吃着,不言语,不打搅她。
她知他有用食时不言语的习惯,身边必还有好几个侍菜的下人在一旁伺候,这一回,自然也不例外。
他像是晨时没用膳一样,到了这里,慢条斯理地在吃着菜。
乐山吃饭比他快,歇了筷时,见他,连碗里的汤都还没有动几口。
怪不得他这样瘦,这样吃,能吃得了几个菜。
乐山吃饭不兴人伺候,便替他做了一回主,大手一挥,将他身边一并伺候的四个丫头都退了下去。
“别急,我替你布菜就是。”
乐山拿起公筷,替他夹了一口菌菇。
适才吃饭时,她就发现了,菌菇她虽爱吃,他却一口都没吃。
满桌子的菜,他吃一口,撂一口的,叫身边侍菜的人怎么能为他好好地夹筷子呢。
乐山不顾虑这样多,菜是他点的,必是合着他胃口的,所以她一样夹了一筷子,夹得慢慢的,他都来不及吃,直到他放下了筷子,面上微有思忖。
“我吃饭不兴规矩,你要是想说话,就快说了吧,不要叫我猜。”
他垂眸望着碟子里的一堆菜,望了半晌,这才道,“我不爱吃鹅掌。”
哎哟,您就凑合着吃吧,吃快些,外头都什么时辰了,我还要急着要去办事,做不了像你这般清闲啊。
自然,心里话是说不出口的,“那要不,我将它夹回去?”
说着,就将他碟子里的鹅掌又夹回了盘子里。
他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瞄过去,捕捉到她眼里的急切,这一回,拿起了手里的筷子,而后彻彻底底又放了下去,道,“用好了。”
便不再吃了。
乐山看着着急是一回事,她知道他的规矩重,一时难以改也正常,但他若是就这样在她面前,随意吃了两口就不打算再用,她心里也不畅快。
想了又想的,视线逼迫着他,心里是无奈得很,“将汤喝了吧。”
他点头,端起了面前的汤,乖乖喝了两口。
待他喝完茶擦了嘴后,乐山才算松一口气,直言不讳,“改明儿,我们不要再约饭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巾帕,随她一道下了楼。在台阶上,在她身后慢慢走着,他解释,“本是想与你一道去外面的店铺随意吃一些的,但早膳不一样,早膳养脾胃,我终是不放心你在外面吃。你这时吃得好一些,一日才都有精神。”
乐山缓缓转过了头,与他道,越发无奈,“沈璞,我晨时在家里是用过膳的。”
吃这一顿饭,只是单纯为了陪你吃而已。
怕他不信,她补道,“你不要不信,我要是正经吃起早饭来,就不是像今早这样了,用的饭量只怕是你的两倍。”
四倍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