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就地正法不为过,严刑过后,乐山赶去地牢时,见到的玉阶,只剩下了最后一口微弱的气。
乐山强忍住心口的痛意,蹲到了不成人型的玉阶面前。
分明这之前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是她心里顶好的玉馆大家。
“玉阶,”乐山光是看见她这副样子,已经克制不住颤抖,“你是认识我的是不是?”
玉阶已不能讲话了。
血肉模糊的脸上,她的眼眸微微颤动着。
我知道,我知道,乐山眨了眨眼角,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问你,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嘴唇微动。
乐山趴到她的面前,听她说话,她虚弱无气,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流光”
乐山再认真去听时,已闻不到她的呼吸了。
乐山转过了脸,豆大的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在了玉阶血肉模糊的脸上。
玉阶睁着无望的眼,唇口微张,似有未尽的话没有说完。
到死,都不能瞑目。
这齐深,是个傻子吗!
天气回暖,到了傍晚这个时候,忽然刮起了风来,乌云密布,今夜无星。
从地牢出来后,乐山站在风口里,直直吹了半刻的风。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当初为何就要再识流光,玉阶的死,她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一切是她无关的,重活一世,她怎么还是负了流光。
“陈大小姐,您在这儿啊。”
小黄门的一个太监来找她,同她说,“太子与太和郡主在屋里饮宴呢,可算找着了您。”
乐山瞅了一眼她腰间的金带,嗤笑,“太子应邀,看来我是不去不可了。”
“哪里的话呢。”
太子之邀,是一场鸿门宴,乐山去的时候,座上确只有他和齐深。
看见她来,李适从位上站起了身,领她入座,“陈大小姐,伤口可痊愈了?”
“还没有这么快能好。”
“那是,本宫听太和说,你在床上躺了有两天了,可见是伤了筋骨,可得好生调养啊。”
“承蒙太子惦记。”
待坐下,乐山板正着一张脸,没去看齐深,齐深却在看她。
李适这招挺阴狠的,陈乐山这人最厌烦无关的人去招惹她,李适正好,瞒着她,硬是把她请了来,难怪她黑了脸。
齐深正在思宴席后,该怎么与乐山解释,李适又开始说话了,“陈大小姐,可善饮酒,这是大历元年埋下的女儿红,赏脸陪本宫饮上一杯?”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乐山接过了李适递来的杯子,仰头一口饮尽了。
李适笑,“不愧是陈大小姐,爽快。”
倒是齐深没看下去,李适简直扎到了她脾气大发的点上,她的神色极其不耐烦,“太子,有什么话说了便是,不必要拿不相干的人找乐子!”
李适转过头来,“哎,怎么能说是不相干的人呢,陈大小姐救了郑王弟,我得郑王弟谢你啊。来,我再敬你一杯。”
说着便又递过了杯子。
乐山接过,凭空被齐深按住了手腕,齐深生了气,喝,“够了!”
你有伤,经不起这样喝。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乐山抬眼望来,眉眼狠厉,“松手。”
齐深惊骇。
乐山极尽阴狠,同她再道了一遍,“松手。”
齐深慢慢松了手。
乐山不仅饮光了这杯,还站了起来,从李适的手里夺过了酒坛,醍醐灌顶,对着瓶口大饮特饮。
一坛子酒撒尽,乐山哐当一声,狠狠砸碎了酒坛。
里头传来动静,屋外待侯的侍从一时纷纷进了屋来。
李适有些摸不着道,皱着眉望着陈乐山,左右徘徊了两步,暂先退了身后进来的侍从。
乐山抿了抿嘴,同李适拜了礼,“承蒙太子盛邀,身体不适,请辞了。”
“啊。”李适被她的气势怔了神。
乐山来去匆匆,持着剑,从正门走了出去。
刚下了台阶,齐深气势汹汹,在身后喊住了她,“陈乐山。”
乐山不欲理她,径直往前走。
齐深追了上来,一把按在了她肩头,“闹够了没有?”
这个事是她的不对,至于这样生气吗。
乐山反手按住了齐深的手,借力狠狠推开了她,“一边儿去。”
现在没有心情同她吵。
你太奶奶的,齐深按住了被她使力推的胸膛,揉了揉,“给你脸了,多大点事”
“多大点事,”这句话踩住了乐山的逆鳞,她吼叫了起来,“那是一条命,她死了!”
你有毛病,“你脑子进水了,那是一名刺客,”一名刺杀李邈的刺客,就冲这点,她就活不了,“她是太子派来的。”
“她是太子派来的吗?”乐山反问她。
她不是。
只是有心人要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挑拨太子与郑王的关系,那就更不能让她张开会说话的口,“所以她该不该死,你不是比我还清楚?”
乐山屏住了一口气,黑血上了喉咙,齐深说的对。
齐深纵有一万个说的对的理由,但玉阶还是不该死的。
她红了一半的眼圈,望向齐深,“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惜挨上她那一剑还要救李邈呢?”
齐深彻底怔住。
好半晌,她震惊万分地问,“人是你派来的?!”
刷
乐山直接给了她一拳。
好在南苏来的及时,在身后扶住了她。
乐山发了死力,齐深径直吐出了一口黑血。
你太奶奶的。
枉我信错了人。
齐深推开了南苏,上来就要与乐山撕打。
“你敢打我?”
拎着拳头上来,乐山眯起了眼,接过了她的拳头,与她打了起来。
三下两下,齐深打出了血性。
南苏当机立断,联合身后的两名侍从,二话没说,架着齐深的胳膊,活生生将她从乐山的身上拉了开来。
“南苏,你放开我。”
“郡主,这是在太子府的门口啊。”
哪里是在什么太子府的门口,他拼命按住了折腾的齐深,唉,我是怕你会被打死啊。
齐深血上了脑门,只顾着拼这口气,乐山用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眼圈依旧是红的。
她的情绪波动不大,因为能自控,望着傻成狗的齐深,乐山一字一句说,“你真是没脑子!”
转身要走,天空大作,哗啦啦下起了雨。
齐深嘶吼着,“陈乐山,没了我,你就等着死吧。”
请便吧,我的郡主。
雨是越下越大,说来凄凉,先前与齐深互殴的时候,乐山都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冰凉的雨打在她头顶,从她的头上往下流,她的身子竟觉得凉透了心。
瑟瑟发抖。
街上也没什么人了,乐山找了处台阶,不急着避雨,身子无力,就让她好好坐一会儿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私心里觉得悲戚,玉阶也死了,这与前一世的结局有什么不同吗,她怎样拯救都无济于事,那么这一世,她与沈璞,还会有好的结局吗。
可笑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能想的,还只是沈璞。
大雨哗啦啦往她身上打,忽然,头顶出现了一把油纸伞,藏青色的花纹,小小一方天地,是谁为她遮挡住了半边风雨交加的苍穹呢?
乐山缓缓抬头看。
“啊,你怎么来了?”乐山没有多少力气同他说话。
长孙全绪只带了一把伞,全然盖住了她的身子,大雨尽数落在了他的盔甲上。
他指了指后头,后头是一拨同他一道入城的军队,“碰巧看见了你。”
乐山抬头望天,大雨盖住了青天,夜色也显得不清晰。
头顶的雨有人为她遮了,可她的心,这一片无尽的悲凉无力的胸膛,谁又能为她遮挡呢?
不远处的这一幕场景多么和谐,陪家里的老太君观过几场戏剧,都知道在这样大雨倾盆的夜里,将军与良家小女的故事,该是多么惹人钦羡。
他来晚了。
沈璞举着一把同样墨色的游纸伞,就站在一里开外的断桥下。
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台阶上的陈大小姐都随长孙全绪走远了,他家爷还杵在原地,不见半分动静。
扶九心想,这把这个陈大小姐,真的是作了回大死。
人已经走没了影,沈璞缓缓从断桥那头收回了视线,同身边的扶九道,语调清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