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跟前几天一样，杨默去鑫泰管理公司点了个卯后，便悠哉哉地出现在了综合办公室里了。

看着再度变得空荡荡的办公室，杨默啧了啧：“你说咱们这科室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咋这人气老是旺一阵，寡一阵的呢？”

正在奋笔疾书的保书贤抬起头，一头黑线地看着他：“什么叫风水不太好？拜托，寻遍整个公司，你能找得出第二個像咱们部门这样短短一年多就混得风生水起的科室么？”

“再说了，有你、张主任和穆主管在这轮流坐跷跷板，现在咱们部门的人出去，还有那个科室敢小瞧咱——如果这都叫风水不太好，那麻烦您老人家给我找个风水好的科室瞧瞧？”

这倒是实话，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杨默、张主任和穆大小姐一边主内，一边主外；在公司以“家属就业”为棋子，开始压重注在三产项目的现在，不管是哪边占了上风，综合办公室都是妥妥的要害部门。

不得不说，仅从科室的角度而言，张文顺这个死胖子在玩连环套这一方面，着实有一手；

当然，更关键的是穆大小姐至始至终都没有把她那个多元化经营研究小组迁出综合办的意思……哪怕王一诺不止一次的提过这事，哪怕她那个小组的见习组员数量其实已经超过了综合办的正式工人数。

只不过，杨默对这种“微操”手段向来不怎么感冒，闻言只是撇撇嘴：“切~！这么大的一个办公室，就只有这么小猫三两只待着，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都没有，风水好个屁！”

保书贤翻了个白眼：“大哥，这才过去不到一年，你就忘了？按照公司规定，机关科室所有的实习人员都要下基层锻炼的。”

“你丫的是没看见所有正式工和实习人员全部挤在办公室里开会的架势，连坐都快坐不下了……还冷冷清清，我倒是巴不得办公室里永远像现在这个样子，一大群女人在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连写份文件都写不安稳！”

杨默哈哈一笑，右手很自然地朝着这货的胸口摸去：“话说回来，你那两个小徒弟呢？咋不见他们……你现在已经是多元化经营研究小组的正式组员了，干的又是宣传岗，按理来说，你的那两个小徒弟用不着去井队下基层锻炼，应该留下来帮你打下手才对吧？”

保书贤一脸肉痛地看着自己昨天下午刚买的那盒华子被杨默顺走，见他摸了一根出来点燃后，赶紧把这盒贵的要死的烟抢了回来：“这盒华子是拿来充场面用的，每个月只有4包的报销额，我都舍不得抽呢，你丫的差不多就得了啊！”

小心翼翼地将那包华子收好之后，保书贤这才吐槽道：“留下来帮我打下手？我倒是想！”

“你是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有多忙，整个部门上上下下，全都出去帮忙协调各单位的重组和业务梳理工作去了……正式工负责审核调度，实习人员负责跑腿；”

“综合办的同事是这样，我们多元化经营研究小组的组员也是这样……托你的福，我们已经大半个月没好好休息过了，一个人顶三个人用，晚上一回家，沾床立马就能睡，连晚饭都不想吃！”

说着，伸出腿来亮了亮那双满是灰尘的皮鞋，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几份文件，保书贤恶狠狠地看着杨默：“知道不，要不是穆主管急着需要给几个新产品定概念，我这个名义上负责宣传，实际上啥破事都得沾边的苦逼组员还得带着两个徒弟，跟你们那边的张林张大督查一样，到各家单位实地考察、看账、开会做协调！”

“哼哼！单环流程负责制……我替我那两个至今驻扎在其他单位，已经失眠了快一个星期的小徒弟谢谢你老人家了！”

众所周知，穆大小姐这段时间复制黏贴的手段使的炉火纯青，杨大组长那边怎么干，她这边就怎么抄，绝对保证100%还原；

而作为一切工作的基础，需要在每一个环节签字负责，从而保证责任能追溯到个人的“单环流程负责制”绝对是所有人的噩梦；

跟以前的大锅饭不同，在这种原始、但却相对比较可靠的痕迹化管理手段下，你很难糊弄别人跟你一起背锅，而但凡出了任何一点问题，也立马就能通过溯源手段，把过失责任人精准地揪出来……当然，有罚就有赏，在杨、穆二人的火眼金睛下，做的好的人不虞别人摘果子就是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下面干事的人压力一下子就激增了起来，虽然说基层的绝大部分工作只需要你认真地去做好盯梢和统计汇报就可以，但“公司的事”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事”，责任锁定之下，的确让习惯了群体作战人战战兢兢的。

面对着保书贤的吐槽，杨默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不是特别看不惯大锅饭的做事方式，也特别看不惯集体摘个人果子的行为么……现在给了你们表现的机会，怎么又嚷嚷了起来？”

保书贤顿时一噎，然后嘟囔道：“是给下面人表现的机会了，三套班子复核模式下，只要领导不瞎，也基本上不用担心别人摘果子……可现在的工作量也太大了吧，大家又都是新手，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么大的压力啊！”

杨默笑吟吟地看着他：“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完全可以摆烂啊……反正公司也不可能把你辞退……只不过，到时候要是拿不到编制，又或者被分流到下级单位，可就没脸抱怨什么了！”

说着，杨默轻轻地拍了拍保书贤的肩膀：“老四，我知道人非草木，你跟你的两个小徒弟处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终究还是会有感情的……但有些时候，还是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咱们是央企，而且还是资源丰沛的石油系统单位……现在不管是综合办还是多元化经营指导小组，都不比以前……是要走精兵路线的！”

“所以捣鼓出一套相对公正且有说服力的上升渠道来保证部门的年轻活力和战斗力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你不是很讨厌那些只会仗着自己性别优势，叽叽喳喳拉关系的实习生么？”

保书贤闻言，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好吧，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人情味，但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说着，不爽地从杨默衬衣兜里顺了一根阿诗玛出来点上：“可以啊，你这家伙这两个月的小组长没白当，是有点领导那味了！”

杨默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我这小组长马上就要当到头了，你这当哥们的还往我伤口上撒盐……不地道啊！”

保书贤顿时有些讪讪，本想解释一下，但想了想，还是一脸沉痛地直接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见到这货立正挨打的端正态度，杨默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吧……半斤卤大肠，半只香酥鸭，外加六瓶崂山啤酒，这事就算过去了！”

保书贤闻言，顿时跳了起来：“什么！半只香酥鸭？你丫的杀了我得了……工资寄回家后，我现在只剩下二十多块钱的生活费了，现在离发工资还有五天，你丫的这是打算让我接下来的几天喝西北风！？”

说着，苦着脸做出一副求饶的姿势：“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样，我给你买上一斤卤大肠，三两卤鸭肠，然后拎两箱啤酒给你……那半只香酥鸭就免了好不好？”

跟后世常见的香酥鸭不一样，钻探公司的香酥鸭不但原料不同、做法不同，口味上也大不一样。

这是一种先卤后炸，真正用宽油小火慢慢酥出来的鸭子，而且用的必须是两年以上的老鸭，入味工艺更是复杂无比，因此价格自然是贵到离谱……在1989年这个人均工资还不破百的时候，这玩意能卖到将近10块/斤，你敢想象？

要知道，一只两年以上的、品种适合做香酥鸭的老鸭净重至少超过5斤半，即便是酥过以后，加上外表覆盖的芝麻、花椒粉和浸进去的菜籽油，起码也是小四斤；

半只就是两斤，二十块钱，委实算得上是奢侈品了……要知道，这年头的飞天茅台也才一百多出头一瓶呢。

见到这货拱手求饶的模样，杨默笑嘻嘻地正想打趣几句，却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某个死胖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看见杨默在办公室里面，张文顺一愣，然后瞅了瞅这货没心没肺的模样，顿时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杨默，来我办公室一趟。”张文顺招了招手，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主任室的木门。

………………

关上门，张文顺拎起热水瓶冲了两杯茶端过来：“杨默，今天早上，公司开了个临时中高层会议……冯副总和唐副总是会议发起人。”

杨默接过茶杯放在茶几上，瞅了瞅墙壁上的时钟……11:17。

略微想了想后，轻轻笑道：“怎么，默默百投的一把手人选定下来了？”

张文顺递了一根大重九过去，语气有些莫名：“恩，冯副总兼任默默百投的经理一职，唐副总虽然没有出面，但在默默百投各业务部门的拟定名单里，有超过一半是资产管理科、服务大队和总经办的业务骨干，其中有两名副科长不说，连谢秘书和唐朝贤都在名单上。”

说着，张文顺将手里的烟屁股朝着烟盒顿了几下，有些感叹地说道：“看得出来，冯副总和唐副总这次的决心很大啊……算得上破釜沉舟了！”

杨默笑嘻嘻地划然一根火柴送了过去：“意思是经营指导小组马上就要解散了？”

张文顺就着火柴把烟点燃，重重吸了一口之后，将青烟吐了出来：“文件估计明天早上就会发出来，冯副总的态度很坚决，下周一以前，经营指导小组必须将现有的项目工作交接到默默百投手中；”

“当然，不出所料的，王总给默默百投定了个性，把它职能定位为【辅助公司开展工农关系工作】，当下的工作范围也被锁定在【协助公司解决兄弟企业的三角债问题】；”

“托王总的福……默默百投和默默百炒项目的经营决策权没有被收回，依然还在庆丰食品那边。”

杨默嘿嘿一笑：“就算账面上依然躺着大几千万的资金，但默默百投的初设框架毕竟只是鑫泰管理公司的下设单位而已；”

“在默默百投没有被划拨为公司直辖部门前，一个在行政等级上连股级科室都算不上的新部门，要是连默默百投这个曾经有过重大决策失误，但现在已经帮助公司解决了数百名家属就业的明星项目都纳入其管辖范围内，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果然，能当上公司一把手的，就没有谁是简单人物……咱们那位王总、不，王经理，想必在默默百投成立之初，就想着用它的框架级别做文章了吧？”

说着，杨默很有些意味深长地撇撇嘴：“协助公司解决兄弟企业的三角债问题？”

“呵，王经理只怕是打着冷眼旁观的念头，让冯副总和唐副总瞎折腾一阵，等到穆主管那边做出声势来，再顺理成章让穆主管去变幻门头大王旗，然后再将其变更为公司直属部门吧？”

“毕竟，论及解决那些本地企业的三角债问题的能力，穆主管那边的体量和业务方向，无论如何也比冯副总那边要有潜力的多！”

张文顺点了点头：“王经理不点头，默默百投就无法变成公司直辖部门；”

“除非默默百炸那边出现重大失误，否则冯副总那边就没有理由将这么一大块蛋糕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只能老老实实地凭借自己的能力和默默百投账上的几千万资金在三角债问题方面去跟穆主管那边比成绩；”

“事实上，冯副总那边不但要跟穆主管比三角债方面做出的成绩，还要比谁更能有效解决公司家属的就业问题……前者是【求名】，后者是【求本】，任何一方面落了下风，冯副总都会很被动；”

轻轻叹了口气，张文顺拿起杯子嘬了一口茶：“这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

“但没办法，跟以前的换届不一样，现在的交锋范围已经不在只是局限于公司内部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战场要广袤的多……”

“虽然战场越大，冯副总和唐副总的资源优势就越难发挥出来，但他们要是不敢接招，那就只有乖乖爬下擂台等着被清算的份！”

“所以，他们必须接招！”

“嘿嘿，既然能做到公司一把手的位置，那咱们这位王一诺同志，不管是隐忍程度还是视野广度，那自然都是不容小觑的；”

“而对比于咱们这位王经理，不得不说，冯副总和唐副总，确实是要差了点火候……最起码，如果我是冯副总，在这种逆风局里，绝对不会把攘外必先安内当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说着，张文顺笑眯眯地看着杨默：“臭小子，恭喜你，等到下周一……你大概是钻探公司成立以来，第一个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就成功做到了两上两下的新员工了！”

“啧啧，才二十多岁就混到了这种资历……可了不得！”

杨默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两上两下？听起来蛮不错的，最起码以后走到公司里，大约没几个人会刻意刁难我这个小菜鸟；”

“只不过，两上两下虽然看上去满威风，但也只是听上去好听罢了；”

“所以……莪现在很好奇，这第三次复起的机会，啥时候才会出现在咱俩的面前？”

听到杨默在说道第三次复起的时候，用上了“咱俩”这个词，张文顺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眯眯翘起了二郎腿：“这个就不知道了，有可能要等到擂台赛结束，但也有可能很快……就看冯副总他们怎么个折腾法了。”

杨默闻言，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也罢……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摸上一段时间的鱼了！”

张文顺见状，笑骂道：“臭小子，整天就惦记着偷懒摸鱼，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话虽如此，却是很自觉地从茶几下摸出了棋盘，显然是棋瘾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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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暑假作业多，这两天还要准备绘画考级，今天还得去报名交费，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