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化凤的尸体已经烧成了灰儿。”塔天宝咧着大嘴,脸上的肉也在微微颤动,笑容里带着狠辣,“这个铁杆汉奸,想不到死了也会给家眷带来祸患吧?”
“活该!”马腾云懒得多说,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回应,便阅看着缴获的清单,连连摇头,说道:“照湖南差远了,差距咋这么大呢?”
塔天宝嘿然笑道:“是你眼界高了。若论缴获数量,比夷陵和巫山都多出数倍,更不是四川那些小县城可比。那时候你可是喜出望外,相当满意的。”
马腾云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那时候眼皮子浅呗,跟着殿下打仗,眼界不高也不成啊!”
塔天宝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笑道:“此番出击湖广,越打越顺,越打越来劲。要不是水西那边不好失信,攻克南京都不在话下。”
“夷陵、巫山的缴获当时已算是丰厚,却又不能与北上嘉陵江、直入甘肃相比。但那两次行动,与出击湖广,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塔天宝感慨连连,却还不知道黄立豁出不要脸,还借了两百万两的银子。
而黄立还在惋惜和遗憾,怎么早没想到这個法子,放过了长沙和洞庭湖周边大城重镇的那些热情的投资者。
塔天宝晃晃地站起身,说道:“甭看了。一是太多,二来也不是咱个人的。走啊,好好看看这大宅院,以后咱们也修盖一个。”
马腾云嘿然笑道:“大宅院见得多了,这个还真不咋样儿?也就是在穷乡僻壤呆久了,看啥都好。”
这还真不是说大话,他们跟随李自成征战南北,去的地方多了,王府啥的都见识过。
塔天宝摇了摇头,说道:“光看见有啥用,又不是你的。我是说建个差不多点的府宅,找个合适的照着来。”
马腾云想了想,站起身,随着塔天宝走出了屋子。
“打到现在这个形势,总算是能安下心来,不用担心被清军围攻、朝不保夕啦!”
塔天宝东瞅西望着,感慨道:“虽说离兴复大明还早得很,可谁都知道,以前光嘴上喊,希望真不大。”
马腾云轻轻点头,说道:“占的地盘虽小,但在实力上,咱们已和当时的西南朝廷,相差不多。”
永历朝廷能够稳固控制的地盘,差不多也就是云贵两省,以及四川和广西的部分地区。
兵力嘛,在清军大举进攻时,也就剩下十数万。现在的川东根据地,经过此次抢掠湖广,扩充到十万以上的兵力,还是不困难的。
“说句不敬的话,永历皇帝照殿下,可是差得太远了。”塔天宝微微撇嘴,说道:“光这亲冒矢石、东征西讨,就没几个皇帝,或者是宗室能做到。”
马腾云眯了下眼睛,伸手指了指树下的石凳,走过去坐了下来,沉吟着说道:“殿下英明神武,自是不必多说。这也是咱们时来运转,得一明主。但是——”
塔天宝点了点头,知道马腾云想说什么,这其实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纠结,只是不敢说,不想说,不愿说出来。
“殿下心地仁慈。”塔天宝苦笑了一下,说道:“对我等也算是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只是这事儿呀,估计他也很为难,不好明说。”
马腾云甚是赞同和理解,连连颌首,也是强迫自己往好里想。
太子殿下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总不能说老爹死得活该,大顺军干得漂亮。
而对于大顺军出身的国公国侯,虽然已经归附明军,但出身这个烙印,却是不好洗清剥离的。
尽管他们都或明或暗地表示过甲申年大事件与自己无关,但这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所以,他们只能是通过忠心报效来改变殿下的想法,争取在殿下的领导下复明成功,用功劳来证明一切。
………………
水西。
获悉吴三桂起兵后,安坤也马上行动起来,联络其他土司,拜其叔父安如鼎为总统,尊黔阳王皮熊为军师,调动四十八目土兵,在阿扎屯、公鸡岭、猴儿关等险要之地设防。
即便如此,安坤在老师张默的授意下,依然没有公开举旗起事,反倒又向吴三桂贡马两匹,并陈述绝无反叛之意。
知道没啥用,但姿态必须做足,恭顺的举动更要让其他土司看到。都这样儿了,你还要来打,可见其用心,足够引起各家土司的警惕和敌意。
“各家土司还在观望,不过是惧怕清军,暂时不敢采取行动而已。”刘享的胡子长了出来,虽然还是茸毛状,却显得成熟了很多。
对于目前的形势,他并不悲观,反倒是目光咄咄,充满了斗志,并认为这是他表现的机会。
相比于在黄立的身旁,刘享经过这两三个月的磨练,变得沉稳了许多。同时,也少了很多笑容。
“殿下既答应了会援助水西,就一定会采取行动。稍有意外的,不过是吴三桂的行动,没有留给殿下较为充足的时间。”
刘享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头发有些蓬乱,手在地图上移动,最后还用食指虚空点了两下,抬起头望着皮熊:“皮公,您怎么看?”
张瑶儿坐在一旁,给外公添着茶水,目光却不时停留在刘享身上,感觉他的动作挺有意思,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她和外公却不知道,刘享已经模仿学会了黄立的一些动作。比如用食指虚点,眯眼思索等等。
皮熊捋着白须,微微颌首,说道:“只要水西能撑住,不管是相持,还是清军露出败势,形势都将有扭转。只是吴三桂发动得如此早,援军恐怕会有些不及。”
“三四个月的时间,只争取到一个多月。但这也不算什么,我们尽全力与清军周旋,为殿下多赢得个把月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刘享习惯性地伸曲着手指,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了给安坤增强信心,我部应该出动,在某处险要关隘坚守,给清军以沉重的打击。”
皮熊想了想,说道:“选在阿扎屯吧,那里地势险要,以我军的武器装备和战力,应该能够重创清军。”
刘享并未深入水西之地,对于地形地势还不够了解熟悉。既然皮熊如此说,他也没有异议。
但对于阻击,他还有自己的想法,便开口说道:“在阻击中给予清军杀伤,是必要的。可清军的火力强大,与其硬拼,十分不智。节节抗击,诱敌深入,才是取胜之道。”
皮熊已被安坤奉为军师,虽然名义更大于实权,但出谋画策也是份内之事。
“若说是诱敌深入,安坤等人应该不陌生。”皮熊微笑着说道:“安如鼎老谋深算,也会想到此计。”
如何有效地利用地理上的优势,这应该是各家土司的传统。
特别是经历过奢安之乱,水西损失很大,可一些成功的战例,安坤等人不可能没有长进。
比如明朝巡抚王三善,曾以两万破十万土兵,又擒获奢崇明、蔡金贵、张向极等土酋,便自以为叛乱已平,挥军直入水西腹地。
最后被土兵围困,粮尽撤退,被土兵沿途追杀,终致败亡。
“得胜骤进,不知水西腹地皆鸟道,深林丛箐,彼诱我深入,以木石塞路,断邮书,阻饷道,遮援师,则彼不劳一卒,不费一矢,而我兵已坐困矣。”
当王三善深入水西时,曾有人劝谏,但其连胜之下,志气骄昂,并未听从。
“既然是诱敌深入,那我军阻击时,也不必使出全力。”刘享缓缓说道:“这是我们最可信赖的部队,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皮熊深以为然,两千多人经过了近两个月的训练,补充了装备,战力提升不小。
何况,与土兵不同,这可是他们的嫡系,在殿下援助水西时,还要发挥作用呢!
两人计议已定,便集合人马,与安坤联系后,进入水西腹地,准备抗击吴三桂所率的清军。
吴三桂征剿水西,共出动了十镇人马,三万左右的兵力。再加上贵州提督李本深所部,总兵力在四万到五万以间。
水西虽然号称胜兵十万,但实际上却只有六七万左右。如果加上乌撒土司安重圣、郎岱土司陇安藩,才差不多能够凑足十万。
可要按照武器、装备,以及士兵的战力来衡量,清军是占有很大优势的。吴三桂因此信心满满,甚至可称得上是狂妄轻敌。
而在吴三桂向贵州提督李本深下达的命令中,却误把六归写成“陆(大写的“六”字)广”(贵州息烽西)。
李本深听令而行,把部队驻扎于陆广,征调的粮饷也存储在陆广镇西,造成两路军隔绝,声息不畅。
吴三桂自诩将勇兵精,没把安坤这个土酋看在眼里,却不知,从行动开始,就已经笼罩着失败的阴影。
黄立率兵援助水西,也是吴三桂所没有料到的意外。刘享率领两千多明军参战,更使这场战争充满了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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