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率领着一万多人马穷追不舍,终于在黑座遭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
占据有利地形的明军,依托着壕沟胸墙工事,用鸟铳、弓箭、滚木、擂石,给予清军以迎头痛击。
接连三次的进攻都被打退,李本深觉察到面对的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明军。虽然人数看起来不算多,可也不是能够轻易击败的。
但他还没意识到明军真正的实力,更不知道这是远道赶来的明军援兵。眼见天色已黑,他命令安营扎寨,准备明日再战。
李岳站在高处,举着望远镜瞭望着,嘴角微抿,露出淡淡的冷笑。
前锋部队与敌人兵力相当,但他还是有信心战而胜之。可他认为,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案。
只用少量人马阻击,并隐藏了实力,就是等待援军的到来。黄立并不严格制定行动计划,给了李岳施展的空间。
眼见天色已黑,敌人不太可能就此撤退,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天亮。那时候,想走也走不了,等待敌人的将是猛烈的围攻打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李岳转过头,见是皮熊走了过来,赶忙躬身施礼。
皮熊笑着拱了拱手,开口说道:“李将军。安坤等人整顿了下人马,还有三四千能战土兵。”
李岳微笑着说道:“让他们暂且休息,待援军赶到,引领我军穿插迂回、追击逃敌。”
皮熊点了点头,说道:“一战击败李本深所部,贵州境内剩下的清军就不多了,我军可趁胜攻取贵阳。”
李岳表示赞同,说道:“殿下应该会同意,虽然出兵之前,除了援助水西,并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
“川东初建,殿下不欲分兵,倒也在情理之中。”皮熊缓缓说道:“可现在形势有变,据守贵州,抵挡云南吴军,已是势在必行。”
李岳沉吟了一下,说道:“虽说如此,可殿下的谋略计策总是出人意料,某也不知最终会是怎样的决策。”
皮熊不再多说,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大势如此,还能有如何新奇之处?
此时,黄立率领的后军也开拔,向黑座连夜进发。
有安坤传下的号令,各处的寨子和派来的土兵全力配合,难行的道路已经不再是阻碍。
夜色渐暗,一支支火把点起,照亮着道路,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游动在山岭之间。
“贵州将成为新战场吗?需要投入大量的兵力吗?”黄立并不这样认为,关键是云南在他的计策下,将会变成怎样的形势,并不能完全确定。
而且,根据他的估算,如果再消灭贵州清军,云南的敌人在数量上大减,好象已经抽调不出太多的机动兵力。
地方要守卫,土司要防范,至少要占去三分之一的人马。两三万的兵力来反攻贵州,嘿嘿,只能是有来无回的结果吧?
“各家土司能凑出至少五六万、十来万的兵力吧,最多留下五营人马,就差不多能稳定战局。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北面的甘陕,争取早一日占领汉中。”
这并非是黄立的执念,而是甘陕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具有的重大的战略意义。
有如一块巨大的乌云,悬在川东头上,何时雷霆暴雨,都会给川东带来很大的威胁。
“兵粮有备,则河西安。河西安,则关陕安,而中原安矣!”
“甘、凉兵为天下劲卒。”直到清朝统治的末期,驻扎在甘肃各地的军队,仍然是比较有战斗力的。
三藩之乱时甘陕绿营的表现,也不得不让黄立提高十二分的警惕,视其为与吴三桂并列的劲敌。
何况,如果能出川攻掠甘陕,便可挺进中原,直逼京城,对清廷的威胁可谓直接而巨大。
“其实,如果实力足够强大,还有更狠的战略进攻的计划。一部于川牵制甘陕清军,大军再入长江,一军攻荆州、略襄阳,直趋河南,剜中原之腹心;”
“另一军再攻武昌,顺流而下,经略江北,断东南之漕运。如此一来,即便不能一举击败清廷,南北分立的格局也基本上能够确定。”
黄立轻抽着马靴,眯了下眼睛,估算着兵力,至少需要二十多万人马,才很有把握。
何况,还需要大量的武器弹药的储备,这可不是战役级别的,而是大会战,大决战。
“在决战之前,还需要解决三藩这个大患,至少要能稳住他们,或是能用少量兵力牵制和阻击他们的行动。”
尽管先南后北,步步为营,也不失为一个夺取天下的策略。
但黄立的倾向,已经确定。至于会不会更改,还要根据实际形势的变化而进行调整。
“贵州与广西接壤,倒是还需小心广西清军。广西提督线国安,情报上并不详细,只知其是孔有德部将,曾在桂林击败过晋王李定国。”
黄立沉思着,信马由缰,随着大队向前行进。
其实,这正是黄立的独特和优势所在,他看到的不是四川或贵州,而是着眼于全国。他也不是想着偏安,而是会与满清不死不休。
纵然历史轨迹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但很多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思维行动,对黄立依然有参考和借鉴的作用。
别人走一步看三步,看一年;黄立却能做到走一步看五步,目光能直到数年。
清廷很快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路越走越窄,很多计划刚刚实施,便会宣告已经失败。
用后世的话来讲,那就是“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
亥时(晚九点)左右,三营援军赶到黑座。李岳立刻安排他们休息,并召集诸将,布置了凌晨发动总攻的作战行动。
五营进攻,另一营与三千土兵编成三支部队,穿插迂回,将给予败逃之敌以持续不断的追杀打击。
不仅如此,安坤已经派人给各個寨子,以及分头撤退的土兵传令,,封堵水西通往外界的道路,截杀败逃的清兵。
安坤也看出来了,只要歼灭李本深这路清军,贵州几乎就没有能够威胁到水西的敌人。
至于云南的清军,要打过来给吴三桂报仇雪恨。路途遥远,又有明军助战,各家土司也将蜂起抗清,他还真的不怕啦!
“嘿嘿,没想到我安坤也有名震天下的时候。”安坤辗转难眠,兴奋激动地起身,看了一眼酣睡的妻子,小心地披衣出门,在月色下咧着大嘴傻笑。
干死了吴三桂,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殿下答应的宣抚使,能给两个吧?没准,还能再给一个宣慰使。
哈哈,水西在我手里重新复兴,安氏列祖列宗,你们都看到了吗?
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禄天香披着衣服,还有些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夫君,怎地不好好休息?凌晨不是还有大战吗?”
安坤嘿嘿地笑着,说道:“水西转危为安,更有兴复之象,我着实高兴,难以安睡。”
禄天香笑了笑,说道:“列祖列宗保佑,夫君果断英武,才有如今的局面。”
安坤连连摆手,有些惭愧地说道:“若不是夫人劝谏,我险些铸成大错。若晚上一日,吴三桂和李本深内外夹攻,我军必败无疑。”
禄天香伸手拍了拍安坤的胳臂,笑着说道:“你也是不忍族人死伤太多。”
“确实伤亡不小。”安坤轻叹了一声,“但还是值得的。”
当然是值得的,安坤可不知道历史上吴三桂征剿水西之后,屠戮了三年之久。据说,杀得水西只剩下三十八户彝民。
即便是有所夸张,也可见水西彝民的凄惨。而现在,这样的惨剧估计是不会发生了。
“太子殿下明日便能赶到,夫君想好怎么答对了吗?”禄天香被夜风一吹,也清醒起来,温言问道:“相对于复兴大明,咱们水西,可是微不足道。”
安坤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岂能没有自知之明?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都是庞然大物,是水西招惹不起的。所以,自然不会提什么要求,只等着殿下封赏便是了。”
“夫君睿智。”禄天香赞了一句,款款说道:“此时要这要那,很容易被看成是恃功而骄。依我看,这位太子殿下能亲率大军来水西,便能看出其言而有信。”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援军赶到,安坤等人还要一路逃亡,甚至有生命危险。可以说,危局解除,全仗明军之力。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安坤等人狼狈逃窜的时候,明军来得恰到好处,差不多等于是救命之恩。
而经过与吴军作战,安坤也被打掉了狂傲,什么“胜兵十万”,能够独自抵挡敌人,已经不复存在。
土兵与明清两军在战力上存在着不小的差距,水西能倚仗的,也不过是复杂的地形罢了。
有了清醒的认识,安坤长进了,变得谦虚了不少。
“夫人,待拜见殿下时,你与我一起吧!”安坤微笑着说道:“若是言语有差池,你也可补救一二。”
禄天香心中也甚是期待,听安坤这般说,想了一下,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