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赏,已经是郡王了,就别再那么热切地想当亲王,功劳多了,就要让太子殿下为难。
党守素和塔天宝、马腾云则不同,晋升国公固然可喜,可有郡王这个天花板,他们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的。
“洪部院和郭老已经启程前往云南,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接受劝进?”王光兴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已经光复了云贵川三省之地,这时机也差不多了吧?”
刘体纯颌首称是,说道:“只以亲王之名,确也难让人归心。再说,不是还有顾先生和傅先生嘛,应该没有问题。”
党守素嘿嘿一笑,说道:“若是能登基称帝,那就更好了。名为中兴,实为定鼎。等到兴复大明,称为开国之君也不为过。”
殿下是开国之君,他们岂不是开国功臣?三人对视而笑,却也不必再掩藏热切心思。
为什么都想当从龙之臣,为什么黄立被推着逐步上位,说到底,就是名利二字在作怪。
黄立若只是亲王,那他就是天花板,谁也别想超越,甚至是比肩都不成。可要是登基为帝,下面的文官武将就有了更大的上升空间。
开国功勋哪,谁不眼热。现在黄立是以王封王,总归不是那么正常,只有再进一步,才能名正言顺。
………………
京城。
午门外,烈日下,跪着一人,虽然已经是汗流浃背,却还强撑着不肯倒下。
不时有走过的官员,也只是看过一眼,便摇头而去。
急匆匆地走来两个太监,来到罗兆英身旁,劝说半晌,见其不为所动,只好留下水壶,又快步而去。
罗兆英是贵州巡抚罗绘锦的二儿子,也是個书呆子,就凭那股倔劲儿,黄立才放了他,携带书信,赶去京城。
日夜兼程赶到京城后,他便向清廷报告其父以死殉节,以及云贵的情况,并呈上黄立要求交换人质的书信。
清廷感念罗绘锦的忠诚,更为了收买人心,特授罗兆英为四品京卿,但对交换一事却严辞拒绝。
“一定要让父亲全尸入葬,入土为安。”罗兆英嘴唇干裂,意志却很坚定,“一定要使亲人脱困,不致为奴为婢,凄惨而活。”
“叩阙以全孝子之名,我会名留青史,为万众所赞颂……”
天上的太阳热辣辣的晒着,罗兆英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但却没有拿起地上的水壶来喝。
“晕倒了,他晕倒了,快叫太医来呀!”在罗兆英沉重倒地的时候,他听到了公鸭嗓子的叫声。
云南官将叛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师,还有伪太子要交换吴应熊的风声,也不胫而走。
索尼拖着老迈的身躯,神情阴沉地召集了会议,不得不对交换之事进行商议。
“这两日,府上来人不断,皆是阵亡的八旗将士的家眷。”索尼看了看鳌拜等三人,沉声说道:“想来,你们也是一样吧?”
鳌拜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苦笑着点头,用动作和表情作了无奈的回答。
如果有换回亲人首级,甚至是遗骨的机会,谁会放过呢?
那可是七八千的八旗官兵,拐弯抹角牵扯到的更多。都在托关系找后门,打听说项,令几位辅政大臣烦不胜烦。
因为涉及到胞弟,鳌拜为了避嫌,便少有地沉默寡言。
“昨天,罗兆英在午门前昏倒了。”索尼掩嘴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今儿,这个书呆子又去叩阙,连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苏克萨哈偷瞟了鳌拜一眼,开口说道:“确实该有个章程,免得人心混乱,莫衷一是。”
遏必隆差不多是同样的动作,说道:“要我说呢,吴部官将既已反叛,吴应熊也就没用了。他又不是孔明、徐庶之才,放了也没啥影响。”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如果能够交换,一是能慰抚阵亡将士的家属;其次则是让忠臣入土为安,对稳定人心作用不小。”
罗绘锦殉节,清廷已经发出谕旨褒奖,还给罗兆英赏了官职,这就坐实了罗绘锦忠诚朝廷的感人事迹。
但同时,清廷也跳进了坑里。既是忠臣,为何不答应伪宗室的条件,使忠臣入土为安,忠臣家眷免受苛虐凌辱?
如果条件苛刻也就罢了,吴应熊已经是无用之人,为何还舍不得?
“阵亡八旗将士的家眷也是这么想,这么说的。”索尼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遏必隆耸了耸肩膀,对此表示了默认。
苏克萨哈心中暗暗叹了口中气,决定利用此事,转圜一下他和鳌拜的紧张关系。
你不是避嫌不好表态嘛,但心里肯定希望能换回兄弟的首级。那我就学遏必隆,替你把这话说出来好了。
“遏公说得有理,某觉得交换可行。”苏克萨哈开口说道:“彰显朝廷对阵亡将士的抚恤,以及对忠臣的褒奖。”
虽然决定示弱讨好一下,但太多的话也说不出来。毕竟,苏克萨哈也得要点脸不是。
鳌拜的神色一动,嘴角翘了翘,似乎有些鄙夷,又好象露出一丝笑意。
索尼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转眼就成了三比一。虽然鳌拜没说话表态,但从亲情上讲,他肯定是想换回兄弟的首级安葬的。
“是不是平时对苏克萨哈的冷落打压太过了?连他也开始讨好鳌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吴应熊虽然对朝廷没用了,但对伪太子有用啊!如果同意交换,岂不是给其增长了声望,更让叛降的吴部官将对其忠心报效?”
索尼有些走神,一时间,议事房里陷入了沉默。
正在此时,鳌拜突然起身走向房门,在外面与一个内侍低声交谈了几句,又转身回来落座,若有所思地看着索尼。
索尼有些迷惑,皱眉与鳌拜对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鳌拜忽然展颜一笑,却有些揶揄和鄙夷,拱手道:“恭喜索公,令孙女赫舍里氏入宫选秀,为太皇太后相中,不日即将册立为皇后。”
索尼瞪大了眼睛,惊愕之色不加掩饰。今天真是意外连连,让他一时反应不及。
遏必隆眨巴眨巴眼睛,笑得有些勉强,也拱手向索尼贺喜。他的女儿钮祜禄氏也在秀女之列,他还怀着作国丈的美梦呢!
苏克萨哈脸上神色一动,也和遏必隆一样恭喜索尼。
册立皇后,这可是大事。太皇太后和皇上要和索尼攀亲,这背后可不简单。鳌拜等人心思斗转,已经有些明白。
索尼也恍然大悟,这是太皇太后的手段,拉拢自己与皇家站在一起。
说白了,这是政治婚姻,要借自己的力量来制衡其他的辅政大臣,特别是日渐跋扈的鳌拜。
心中暗自叫苦,索尼垂下眼帘,脸色变幻不定。
太皇太后好手段,知道遏必隆不可靠,却找上自己这么个年老体衰的老头子。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至少是站在了鳌拜和遏必隆的对立面。
“这是太皇太后和万岁的恩典,某自当前去叩谢天恩。”索尼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权衡清楚,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镇定自若的神情。
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只好接下这浩荡天恩,为索家争得日后的荣华富贵。至于风险,他倒也不太害怕。
“刚刚所议之事——”索尼转换了话题,沉声道:“既然三位都同意交换,某也附议,这便具名上奏吧!”
制衡鳌拜,并不一定就是事事对着干,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索尼作出妥协,也免得鳌拜借此事掀起阵亡八旗将士家眷对自己的不满。
要知道,那里面不仅有穆里玛,还有不少满人亲贵的拐弯抹角的亲戚。
孙女册封皇后,索尼就被推到了台前的风口浪尖,他也要培植势力,才能保住这首辅大臣的位置和权力。
议事已毕,众人散去。
鳌拜和遏必隆却没有马上走,隔着窗户,望着索尼蹒跚而去的背影,两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鳌公。”遏必隆心内嫉恨,眯了下眼睛,沉声问道:“京师流传的童谣,可曾有所耳闻?“
鳌拜目光一闪,冷笑两声,说道:“老大老二的那个,今日才知其意。篡逆,嘿嘿,这个罪名要扣到某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遏必隆沉吟了一下,说道:“鳌公,册立皇后之事,我等是否要同入奏阻?”
鳌拜也是心中妒忌,更感到这是皇家在拉拢索尼,制衡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但思虑半晌,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恐怕已无济于事,凭白让太皇太后和皇上忌恨。皇上年幼,不过是册封皇后,还影响不到什么。”
遏必隆点头称是,抬头望向索尼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几丝阴沉。
“册封皇后,接着就是大婚,然后就要亲政。”鳌拜垂下眼帘,思虑着皇家的步步计划,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鳌拜忠于大清,但却未必忠于康熙。权力的滋味,鳌拜尝到了,又怎么会轻易舍弃?
“篡逆?!”这个罪名一听就是皇家给安的,更让鳌拜心中充满了阴霾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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