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门内的广德轩茶楼,不大不小,倒布置得很雅致。换了东家没两个月,因为价格公道、服务热情,而有了些名气。
“听说没,索公的孙女要被册封皇后啦!”一个旗人装作很神秘的样子,也有几分炫耀地对同桌人说道:“这下子,索家可要飞黄腾达,长保富贵了。”
同桌的旗人嘿嘿笑着,“人家本来就是辅政之首,这是锦上添花,可说不上飞黄腾达。”
“听说,交换吴应熊的事情,朝廷也批准了?”另一個旗人也在表示自己消息的灵通。
“本就应该交换,咱八旗将士为国捐躯,难道还值不得一个吴逆的儿子?”长得粗壮的旗人用力一顿茶碗,气愤道:“若是朝廷不答应,咱们就去叩阙。”
“听说要不是鳌公和遏公据理力争,索尼和苏克萨哈是不会同意的。他们还斥鳌公是以私废公,弱了朝廷的声势,涨了伪太子的名望。”
“鼠目寸光。那个姓罗的贵州巡抚,为朝廷殉节吧,全家都要为奴。朝廷如此对待忠臣,岂不令人寒心?”
旗人议论纷纷,对辅政大臣也敢斥责,不知道沾了哪家亲贵的关系。
茶馆老板何春义站在柜台后,脸上是招牌似的笑容,耳朵听着茶客的谈论,目光时而瞟向门外,时而望向后堂。
被派到京师当谍子,何春义和两个属下终于落下了脚,并且在茶馆也能搜集到不少的情报。
而最让他得意的,则是散布出去的童谣谶语。他当时还不明其义,只是按照殿下列出的内容,按照时间来一一编造传播散布。
“殿下真有神鬼未测、未卜先知之能。”
何春义已是万分钦佩,更是震撼异常。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有了更细致的筹划。
也没有什么无线电台进行联络,千山万水的,有什么情报送到川东也晚了。
他们这几个谍子在京城的任务,就是按照黄立的吩咐,长期潜伏,并根据形势的变化,适时地散布谣言。
“索尼的孙女将成为皇后,且活不过三年,苏克萨哈会被鳌拜弄死,鳌拜又会被康熙以少年布库突袭擒拿……”
何春义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殿下只对他一个人说的,且警告他不得记录,不得外传。
这既是重担,还是信任……
何春义突然目光一闪,看向走进茶馆的一个人。脸上笑容未变,心中却暗生警惕。
杨起隆走进茶馆,笑着向何春义拱了拱手,打完招呼,就随便找了个座位,要了茶水,悠闲地喝了起来。
“这家伙已来了数次,初来时言语间有试探之意。难道是散布谣言时露了马脚……”
何春义转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思绪已经翻腾起来。
………………
昆明。
李来亨率领明军已经占领并控制了全城,反正的吴军各部都开出城外,并接受了明军派出的军法官,开始整顿军纪。
吴三桂的妻妾也搬出了五华宫,安置在城内的贡院居住。
即便如此,李来亨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昆明严密布防。
太子殿下即将移驾昆明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暂时接任昆明知府的方光琛按照传统,进行了一番布置。
不外乎什么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沿街铺户张灯结彩之事,以表示隆重地欢迎太子殿下。
城内百姓心绪复杂,有欢欣鼓舞的,也有担惊受怕的,有默默剪去辫子的,也有弄顶帽子暂时掩盖的。
对于剪辫,明军通常并不强制。但是要长期占领的地方,则会发布告督促百姓。
今天就是殿下入城的日子,城内明军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经过李来亨同意后,方光琛组织了昆明部分百姓,立于道路两道,拿着香烛,准备跪迎。
很多百姓眺首以待,有的还在低声议论着。
永历被李定国迎至昆明,有很多百姓看到;永历蒙难,从缅甸押回昆明时,坐辇中至世恩坊原崇信伯李本高宅,很多百姓也曾目睹,无不泣下沾襟。
永历父子被杀后,棺木焚化于北门外,,清兵至火化处拾取大骨携回作证。昆明百姓不忘故主,以出城上坟为名,寻得未烬小骨葬于太华山。
“不得大声喧哗,记得跪拜山呼。”李本琛带着些衙役,沿着街道巡视,不时地鸣锣,大声提醒着。
沿街布防的明军士兵,腰背挺直,准备向他们崇拜敬爱的太子殿下,展示最威武的军容。
而在五华宫的玉皇阁和西山老君庙,提前赶到昆明的袁东宝和王世德,却正指挥着一队明军士兵,挥动锹镐,在奋力挖掘。
明初,镇守云南的沐氏便把五华山当成了一块风水宝地。定远伯沐昂、都督沐璘在山上修建了聚远堂、泰然亭、真意亭等建筑。
明末,孙可望率大西军攻入云南。进入昆明后,孙可望便在五华山大营宫室先称平东王府,后又改称秦王宫。
孙可望降清后,晋王李定国又把永历帝接进秦王宫,于是五华山上的秦王宫便又成为了永历皇帝的皇宫,改称为万寿宫。
西山老君庙乃是明朝中期道士赵元任所创建,规模雄伟,建筑古朴,其中的老君殿据说是黔国公捐资修缮。
此时,黄立在城北十里处,正与前来迎候的吴部官将相遇。
“不必大礼参拜,诸位请起吧!”黄立向着跪拜在地的官将们抬手示意,并翻身下马,微笑着走过去。
盔甲鲜明,黄色耀眼,再加上黄立的挺拔身姿,以及皇家威严对众人产生的心理压力,让众官将不由自主地躬身,显出敬畏恭谨之态。
“末将夏国相,拜见殿下千岁。”见殿下走到近前,夏国相赶忙自我介绍。
黄立微笑颌首,说道:“夏将军文武全才,日后当戒骄戒躁,方能建功立业,成开国之功臣。”
夏相国凛然,躬身应道:“殿下教诲,末将谨记于心,定不负殿下所望。”
夏国相虽有才能,但为人有些轻浮,又耽于享乐。但这些缺点,现在还未暴露出来,黄立也只是稍点即收。
“末将张国柱,拜见殿下千岁。”张国柱有样学样儿,也躬身自报姓名。
黄立笑容和熙,说道:“张将军身经百战,素称勇猛,光复大明,少不得将军出战。”
“殿下但有差遣,末将肝脑涂地,竭死效忠。”
黄立点了点头,走到王屏藩面前,听了姓名,微眯了下眼睛,说道:“王将军善于用兵,孤将重用,望将军能扬名西北。”
“西北?!”王屏藩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表示效忠。
“末将王辅臣,拜见殿下千岁。”
黄立打量着面前这个和流传画像上吕布有几分相像的汉子,脸上笑意未改,但心中却不免泛起思绪。
若说马宝是两张皮,这位号称“马鹞子”的王辅臣也不遑多让。反复横跳,最后不得善终。
而此时的王辅臣,还未调离云南,前往陕西就任平凉提督。
“都言王将军有吕布之勇,待孤征战西北时,必定要好好见识一番。”黄立压下自己的复杂感情,微笑着点了点头。
“末将定奋勇杀敌,不负殿下所望。”王辅臣躬身表忠,心中却有些轻视。
黄立扫视了一下吴部官将,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孤也自恃勇武,认为天下未有能胜孤王者。不过是身份使然,却也不好令人束手束脚、不敢施展。”
王辅臣心中打了个突,觉得这话好象是对自己说的。
众将脸上陪笑,却也没将此话当真,只当是殿下的玩笑之语。
“小样儿的,半分钟打出你屎来。”
黄立还真不是吹牛,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练习武艺,侍卫之中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是在不作弊的怀况下。
当然,侍卫们也可能留手,不敢全力施为。即便如此,黄立的力气也没得说,这确实是作不了假的。
除了吴部官将,还有原大西军的降将,也有几个在列。分别是马惟兴、祁三升、高启隆和李如碧。
黄立也是慰抚如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亲近的意思。
会见了众将后,黄立便上马而行,闻听城内已有欢迎仪式,便又命几个侍卫先行入城通告。
自始至终,黄立没有提到吴三桂,众将也都知情识趣,心中暗自猜测,知道王爷估计是凶多吉少。
这位太子殿下多半还要虚言相骗,说是把王爷调到重庆任职,让他们还是真假难辨,不敢造次。
黄立倒是胸有成竹,神情自若,可内心也有些慌,暗自嘀咕: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些事情一定是真的。
他已经从熟悉昆明的清军俘虏中,询问了很多事情,掌握了不少的资料,觉得应该靠谱。
就算万一不成,就借口说把吴三桂调到重庆,只等清廷那边作出回应,对吴应熊是放是杀,也就尘埃落定了。
已经发了反清檄文,就等于自绝后路,凭清廷那睚眦必报的狠辣,谅吴部官将也不敢横跳找死。
这么一想,黄立就更加镇静,召过夏国本和胡国柱,一左一右相陪,随意地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