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驶过街头，顾文杰却下意识地走进了那家电信门店。

因为飞机上睡觉把头发搞得乱糟糟的，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门口的黑人保安怀疑地看着他。

而门店内部采用了最近流行的咖啡厅布局，柜台前办业务的人不多，其他展示桌前的人也不多。

但是很多顾客挤在中间的一张圆桌前，他们几乎将圆桌围了起来，一个男性的导购员在那里介绍着他们的产品。

“它有三个价格档位，199美元是最令人惬意的选择，毕竟它的功能最强，它有32MB的运行内存容量，它有蓝牙设备，它有200万像素的镜头，它的待机时间更长……”

“其次是更主流的159美元，它的功能也很完善，并且也有130万像素的相机，它还附赠一個价值20美元的流量套餐……”

“喂，快点告诉我们49美元的Lite吧！快让我们买Lite！”

“抱歉，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很喜欢那款Lite……”

不知道这些人在讨论什么，顾文杰挤了进去，他上个月就挺过这台手机热销的消息，不过最近很忙，一直没来得及关注。

“抱歉，请给我一台。”

其他人看向顾文杰，顾文杰目光扫视人群，发觉他们几乎都是年轻人或者华裔。

“各一台吧。”顾文杰说道。

导购员觉得顾文杰是不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先生，49美元的Lite已经售完了……”

“那就另外两台？都给我一台。”

“请问您是朗讯的员工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附近有朗讯的研发实验室，最近已经有三个朗讯的员工这样买过这套手机了……”

顾文杰摇头说不是，确认他要买两部XingX1，一部是正式发行版，出售价159美元，一部是Pro版，出售价199美元。

这个价格确实不贵，考虑到性价比，它确实是该有的都有了。

不过159美元的那部好像也剩的不多了，导购员给顾文杰准备手续的时候，其他顾客却好像无动于衷——他们虽然来得早，但是并没有购买的意思。

是因为年轻人买不起太贵的手机吗？顾文杰记得刚才听他们说过，他们想买的是Lite，也就是那部49美元的，说起来明明是智能机，怎么能卖得这么便宜？

而他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导购员问他两部手机都要配一个新的电话卡吗？顾文杰说他有美丽坚的电话，并且也是AT&T的，但导购员说这些手机需要搭配一份增值服务合约，否则199美元的Pro手机需要付329美元，而159美元的普通版则卖265美元。

顾文杰嫌麻烦，直接掏钱买了手机，还好接下来就没什么收费项目了，不仅如此，还送了他两个20美元的流量包，顾文杰本来说不要了，运营商非要让他登记一下，说这个是免费的。

顾文杰拿着两个大盒子出了门，出门的时候一个华人用中文跟他搭话：“喂，哥们，你直接全价买这手机，就不怕出故障吗？”

“怎么了？”

“星系手机，目前只能用AT&T的电话卡，据说不是原装卡很容易出故障，因为他们的系统不一样，出故障也不好检修，很多人买来直接报废，最近退货率老高了，感觉还是挺坑的。”

顾文杰皱起眉，便跟这人攀谈了起来：“所以它的质量很差吗？”

“毕竟是新手机嘛，用了那么多新技术，而且是咱天朝人自个造的，咱华人社区都喜欢用它，只能说质量差是有可以理解的……”那华人打开一盒烟，“来一根？”

“不了，我不抽烟，谢谢。”顾文杰礼貌地拒绝，但还是试着在搞清问题的症结，“但是我看刚才很多人对这个感兴趣，但又没人买。”

“毕竟网络手机只此一家，那些大学生看到那种手机要发狂，所以他们专门买49的Lite，用坏了能退就退，退不了就直接买新的，因为本来期望就不大，到手故障率其实反而不高，现在那手机都直接卖断货了。”

“49的功能怎么样？不卡吗？”

“不卡，它就完全是个上网手机，带个音乐播放器，没摄像头、没可替换电池、也没自带耳机之类的配件，通话质量也差，但是该有的上网功能它都有，其实也没比其他手机坏到哪里去，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说。”

顾文杰反问他：“那你打算买哪个？”

“我都不买。”那华人仿佛很得地说道，“有Lite就凑活一下，没有就等瓜子。”

“哈哈……”

闲聊了几句后，顾文杰差不多懂了。

考虑到这是第一次做手机，没技术积累，有这种问题倒也正常。

之后他搭了出租车，在车上给那台199美元的手机换了手机卡，幸运地没出故障。

点亮手机后，启动通信装置花了一些时间，2英寸的彩屏比起现阶段的主流屏幕稍微小一点，不过解析像素搞，效果大差不差，外壳与键盘做工也马马虎虎；虽然宣传画上没什么感觉，但是真的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是不免会有种廉价感，顾文杰重新捡起了刚拆了电话卡的自己的诺基亚N73，不禁在心中想道。

不过同样是200美元级的产品——刚才在AT&T门店，顾文杰也看到了，诺基亚N73的合约机同样是199美元，在同一个价位，N73的性能几乎比XingX1Pro强出一个等级，但仍然有人买XingX1……

原因倒也挺明显的，在手机的屏幕打开后，据说是基于Linux的自研系统看起来效果很优秀，界面更像是桌面图形系统一样美观自然，跟它比起来，反倒是诺基亚N73的那种传统OS显得廉价了。

而界面果然也和宣传的那样——它就是网络手机。

它的界面应用并不多，基础的应用——电话、邮件、相机、时钟与备忘录这些传统功能自然是不用联网的，但是时钟可以自动对时，备忘录似乎可以和星系浏览器的服务器互通，都是有联网功能的。

而天气、股票、新闻与音乐似乎都有互联网服务，虽然它们大部分都并不复杂，音乐与天气是运营商的服务，股票与新闻则是个访问固定网址的套壳浏览器，但是从功能性上来看，确实是通过一个简单的内核、以更简便的方式实现了很多功能。

至于两个主力应用——waybo与Facebook当然也是如此，至于那个作为这部手机的技术核心的浏览器，它有一个类似太阳系的橘色简笔画Logo，打开后主页有个谷歌搜索框，也有waybo与其他常用的导航地址。

顾文杰输入了Waybo.，白底蓝字的手机专用页面被直接展示了出来，他可以直接登陆自己的账号登陆，也可以访问单独打包的Waybo应用，两个界面其实相差不多，不过最近公司的技术人员正在配合它做调整，似乎打算让应用形态的Waybo的界面更加简洁美观。

当然，现在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手机已经不少了，虽然因为内核的缘故，绝大多数手机想要访问为PC的复杂标准定制的页面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Linux本来是个桌面内核，它自然有它的好处……

顾文杰在浏览器里打开了自己的快看官网。不同于面向用户的微博网，快看传媒是个对商家的网站，它没有必要制作适应手机标准的简易页面来增加网站的安全风险。

但他还是打开了——在手机狭小的屏幕上，狭窄的文字跟针眼一样大，快看传媒的图片网页被它完整地呈现了出来。顾文杰来了兴致，看了看说明书，按下左右键，屏幕开始缩放，然后上面的内容开始变得能够被辨认了，只是因为页面太大，缩放的过程中，屏幕开始肉眼可见地卡顿了起来……

看到这里，顾文杰皱起了眉。

这无疑是一款划时代的产品，以互联网为核心的理念让它的用户群体被划分得非常清楚，不仅在特定领域的营销上占尽优势，产品也可以过人一步——互联网说到底应该是一种服务提供方式，pc的浏览器可以作为它的媒介，手机当然也是如此，利用这些网络服务，就算手机的质量差一点，用起来稍微卡一点，只要足够方便，这些问题应该都是可以容忍的。

不过……

想到这里，顾文杰越发觉得他想到的那个问题很大了。

他退出浏览器，试着用这部手机打了个电话，刚好也有事要找。

“喂，老陈？”

“怎么了？你不是要去见季祥林么？”

“是要去，还没到时间呢。”顾文杰看了一眼车窗外，“我刚才路边见了一个挂着你家手机宣传海报的门店，进去买了部你的手机。”

对面果然来了兴致：“是哪一种？什么样的？”

“我各买了一部看看，给老朋友的生意捧个场呗，除了那部最便宜的脱销了，感觉还挺不错的……”

“嗨，最便宜的那部是运营商定制的，卖得再好也没给咱们几毛钱，其实挺划不来的，赔本赚个吆喝，不过是不是买这部的人特别多？”

“是啊，根本买不到，我最后只买到了后两部……”

“现场什么样的？”

“就普通电信商门店的样子，一群人聚在你家手机前面……”

“详细说说呗，我还不知道它是个什么卖法呢。”

“哎，我说……”

明明是自个做的手机，连卖手机的现场什么样都不知道，却又缠着他这个外人一个劲的问，顾文杰感觉他是服了他了。

不过顾文杰对这个老搭档的尿性也差不多习惯了，而且虽然没去过现场，但他好像对这其中的关键因素摸得挺透彻的……

“AT&T毕竟是贝尔实验室分离出来的，老早就是互联网的忠实拥护者，他们跟微软、苹果、谷歌都有合作项目，当然现在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总之他们对我们提供的概念很感兴趣，现在星系手机的销售与售后服务都是由他们代理的……”

“这些运营商，现在为了抢用户，正在大规模搞合约机服务，这种模式国内似乎还不太流行，但他们觉得我们的手机可以提高网络流量包的订购率，所以对我们的产品很上心，也愿意用他们的钱补贴手机销售成本。”

“还好中兴似乎争取了一点出口的减税额度，现在卖这么低价也不算很亏，不过他们那个返修率我真他妈服了，把货都运到人家的门店了，一测连开机都做不到，也不知道他们的测试是怎么搞的……”

陈总一说起这个就停不下来了，顾文杰听了一会儿，附和道：“看起来确实是中兴拖累了你们啊，咱国家的制造业还是太落后了，所以当初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其他OEM呢？”

陈总答道：“这不是没想到这么成功么？我本来觉得这手机能跑就不错了，研发部门搞的浏览器是真的好，用WebKit做了个手机浏览器，该有的功能都有了。”

顾文杰点头：“系统也不错，那手机系统公司好像还是你们临时收购的吧……”

“系统不是他们做得好，是花钱花得值。”陈老板说道，“手机Linux系统根本没人做成功过，但我找外包，一下子就搞定了，你猜是谁？”

“谷歌吗？我看他们跟你走的挺近的……”

“现在指望谷歌不如指望微软呢。”陈老板说道，“定制Linux当然是找成熟的Linux公司，红帽特别设立了一个小组来帮我们，Linus虽然没来，但他帮我们介绍了几个天朝的Linux贡献者。”

可这样数据安全该怎么保证？顾文杰想了想却没问，毕竟这部手机本来就是和中兴深度合作开发出来的手机，可能他一开始就没在在乎这个吧。

“怪不得，Linux这么重的系统，要搞到手机上来果然没那么容易，而且这手机好像也用不了其他软件……”

“可以以后慢慢改良嘛。”

陈总好像对这个问题不以为然，不过顾文杰说到这里，有些在意了起来：“这我倒是很愿意相信，不过莪刚才试了试，它访问普通页面就有点卡了，但是打快看的网页的时候，它的性能好像已经不太够了……”

陈总说道：“差不多吧，它现在主要还是以自由访问手机页面、以浏览器性能作为主要卖点，但是手机性能在进步，这个问题以后就不是问题了。”

顾文杰却说道：“但是我记得你不是要搞个瓜子手机吗？以这个系统，用在触控屏上，那到时候……”

顾文杰很快意识到他似乎问了个很不妙的问题，毕竟手机触控屏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技术，它很早之前就出现了，之所以没人用，是因为确实不太必要——一方面是当时技术不成熟，要将它当做唯一的操控方式必须得用感应笔，这东西又实在不太好用。

另一方面则是触控技术需要占用相当大的一部分运算资源，原始阶段的手机芯片本来就不怎么够用，自然没办法在保证系统流畅的前提下保证它的质量。

而星系网络手机……这款直板带键盘手机运行着那个mLinux系统就很难了，再搬到瓜子手机上，那得卡成什么样子？

合作伙伴却说道：“生命总会为自己寻找出路，当你做一件事不是为了钱的时候，很多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你到站了！”

说话的时候，司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顾文杰抽出一张钞票付了账，拿着一大堆东西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两人已经不会讨论这个问题了。

顾文杰看到那个约定好的咖啡厅，回味着那句话，不过也是该讨论一下待会的正事了。

两人在外边聊了又好几分钟、顾文杰才走了进去。

进入咖啡厅，顾文杰收起手机，看到那个一直没什么精神的季老师正坐在最里首的角落里、在认真看着手里的一份报纸。

“嗨，老季。”

顾文杰坐在他对面，季祥林吃惊地看着他手里这么多东西：“这是什么？”

“手机。”顾文杰拿着一个还没拆的盒子问他，“要吗？星系软件最新的X1手机，我多买了一台，可以送你。”

季祥林摇头：“不用了吧……”

“要流量包吗？”顾文杰又问他，“但是只有AT&T的电话卡可以用，买手机送的免费包。”

季祥林继续摇头，不过他也没工夫跟顾文杰闲聊了：“Jim，你看新闻了吗？今天美丽坚政府发文，说会为房地产兜底。”

“哦？”

顾文杰抬起头，季祥林从把新鲜的报纸推到了他的面前。报纸扉页印着一张小布什眉头紧蹙、用锐利的目光看着镜头的画面，标题似乎是一个刚刚在国会起草的关于房地产的临时法案。

“给房地产……兜底。”顾文杰拿起报纸，自言自语，“怎么兜？”

“给两房减税，增加财政投入，扩大给没有能力买房或者租房的家庭提供直接经济支援。”季祥林说道，“也建议银行收紧信贷规模。”

顾文杰一愣，连忙看新闻，但新闻是官样文章，而且显然是民主党阵营的口吻。头版的小布什照片目光锐利，仿佛正带着恶意看着报纸外面的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报道的内容也说是布什政府由于最近一些民主党人士的仗义执言，意识到了房屋政策的糟糕之处，所以现在看到情况不妙就开始装模作样，故意破坏市场秩序……

“民主党背叛了我们。”季祥林靠在椅背上，说道，“这个月的中期选举，他们拿下了80%的席位，几乎已经锁定了下次选举的优势，所以在当局试图改善现有政策的时候，他们又回过头指控共和党在试图干扰市场自由。”

侍者把咖啡端了上来，顾文杰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手机，一时间感到有点短路：“那个约瑟夫呢？他原来不就是在与我们一起号召让官府给房市兜底吗？”

“他昨天就在微博网上说，共和党这是在借这这个机会把手伸进金融市场，他认为这种水平的兜底政策太鲁莽且激进了。”一直板着脸的季祥林似乎终于有了一些情感反应，他似乎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呢，Jim？”

“我不知道。”顾文杰坦言道，“当初是你和老陈决定了要把这个判断公开给大众，让我们看到的灾难被更多人发现、来减少一些大众的损失，我只会配合你们的计划，现在这好像有一些用了，不是吗？”

“也许吧。”季祥林却说道，“但是今天的房价又上涨了，政府兜底让市场有了信心，自从6月宣布停止加息之后，这是第二波逆势上涨，而且上涨的幅度还不小。”

顾文杰觉得无法理解：“所以你想怎么样呢？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季祥林说道，“我是个银行精算师，我的家庭美满、生活富足，我并不追求一夜暴富，我可以留在银行体系里度过体面的人生，我其实更愿意用自己的知识给社会带来一些正向的好处。”

顾文杰点头：“我理解，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更进一步，劝说当局进加大政策的力度吗？”

季祥林却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找错了人，当局能怎么办呢？他们只能这么做，而且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政敌攻击。”

“那也许该找银行？”

“银行不需要为坏账负责。”季祥林说道，“他们已经把坏账和好账一同打包成MBS和CDO卖出去了，让他们少放贷无异于让他们死。”

“那么……保险公司？”

“他们只是按照市场经验、为那些根本没有出过大问题的金融产品做信用担保，他们不做有的是人做。”

“所以问题在两房？或者投资者？”

“两房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工具性机构，配合承销MBS是他们的责任，投资者被银行蒙骗，不清楚其中的风险，自然会选择利润更高的金融产品……”

“所以我们应该警告投资者这其中的风险吗？”

顾文杰似乎在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季祥林却笑着摇起了头。

“也许吧，但我们已经这么做过了，现在看来好像适得其反。”他说道，“而且我昨晚睡不着，认真想了想，也许在成熟的社会中，一个人应该做他职责内的事，比如房地产商会想把房子卖出去，政府会希望经济发展，银行希望放更多贷款，而我们这些学者则需要提供更多理论、指引我们的社会前往更好的方向，现在看来，我在这一领域做得不算很好。”

顾文杰挠了挠头，季祥林对他说道：“不过我现在也不是学者，而是个精算师，也许金融天生就是为赚钱而生的领域……之前我任性地请求你们让我在与那位议员见面的过程中阐述对你们的计划不利的理论，虽然现在我反应过来了，也许你们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我仍然很感谢你们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顾文杰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却微笑了起来。“没什么，毕竟我们也是有社会责任感的投资家嘛。”

季祥林点了点头，没有戳破这个说辞，反而提出了一个建议：“作为答谢，也作为拖延了你们的投资机会的歉意，能让我加入你们吗？我想我也许更适合做一个金融经理，而现在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懂得CDO这种产品的运作模式了，我可以帮你合法运作基金、购买更多有价值的CDS，现在大量资本涌入这个领域，如果你们愿意投资做空的话，我会辞职来帮你们运作那个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