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淳和川越凪一起回去的时候，大岛小夫急的，差点就要派人去找了。

不是因为非要他们上场比赛不可，而是人是他从东京带来仙台的，这突然就不见了，难免会担心安全问题。

看到俩人手牵着手进来，他先是愣了一下。

‘松本桑，好快的速度！’

但他毕竟是个老油条了，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俩人的身上扫过，摆摆手让工作人员都撤退。

大岛小夫笑着走过去，客客气气地道，“松本先生，下一场才轮到你，我们还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他很识趣地没有询问俩人是什么关系？

而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比赛情况。

比赛曲目以协奏曲为中心，选手需演奏2首协奏曲，并由评委进行综合判断。

这一点松本淳早就知道了。

“不过评委中有三分之一是钢琴协会的人，所以在公平公正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大岛小夫补充道。

但紧接着，他就压低了声音，“这次的选手里也有非常出色的演奏者，基本上都至少使用了一次SK-EK三角钢琴。”

“来自德国的Jonas，演奏的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Op.37，还有勃拉姆斯。他是一位实力强悍的选手！”

“另外，那位太田先生也需要格外注意，他演奏的是普罗科菲耶夫的C大调第三钢琴协奏曲……”

大岛小夫将选手们的情报，一一分享给松本淳。

虽然这在比赛规则里是明令禁止的行为。

但大岛小夫觉得，松本淳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国际赛事，适当的知道一些才符合‘公平公正’这个比赛口号。

嗯是的，他绝对没有徇私！

大岛小夫说完选手们的资料，话音又一转，“对了，除了决赛排名之外，我们还另设了评委鼓励奖一位，以及听众奖三位。”

“比赛一共有四天，前三天是半决赛日，角逐出的6位选手将参加最后一天的决赛。”

而今天就是首日的半决赛，想不到居然将松本淳和川越凪都安排了进去……

那他们谁会晋级呢？

大岛小夫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当上一位选手终于要开始演奏的时候，松本淳眼疾手快地，‘啪‘一下，给川越凪戴上了隔音耳机！

“这……”大岛小夫又是一愣，但紧接着他就懂了，点头道，“确实这种实力还不足以跟川越小姐比较。”

松本淳知道他是误会川越凪是個十分高傲的人了。

毕竟她的父亲，那位一流的演奏者，之前就是相当的目中无人。

“大岛先生您误会了，虽然原因暂且不方便告知你，但凪她并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实在是无奈之举。”他耐心解释道。

“……这，这样。”大岛小夫不敢多问，但很快他就担心起来，“那一会儿的比赛怎么办！？”

松本淳虽然实力很强，但毕竟现在还不出名，从今天开始，才是他谱写自己历史的序章。

所以，现场一多半的观众，其实都是冲着川越凪的名号来的！

“如果一会儿川越小姐的演出失误了……”

大岛小夫有点担心，会不会有过激行为的观众。

“比赛的事情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请二位一定要加油。我这就去加强安保。”

说再多都没有用，大岛小夫决定直接行动。

他郑重地拍了一下松本淳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看到那离开的背影，松本淳感叹道，“大岛先生真是个好人。”

“确实。”川越凪跟着点头。

她虽然还是从前那个冷若冰雪的样子，但举止行为上，都能看出她非常乖巧听话。

跟在松本淳身边，他在帷幕后面偷偷往外面看去，她也踮起脚尖望了一眼。

虽然带着耳机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但看观众们的反应，打哈欠，玩手机的，看样子这位选手的表现并不能令人满意。

不过也正常，现在还是半决赛。

总是要淘汰掉一部分人的。

“应该也包括我。”川越凪淡淡地说道，她并不觉得失望。

且不说整整五年自己都没有碰过钢琴了，比起这些夜以继日，辛苦练习的选手来说，自己没有付出何来的回报？

再一个……

川越凪回头扫了一眼跟在身边，寸步不离的两个幻觉。

“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办法演奏。”她轻轻摇头。

果然是自己这一次报名太莽撞了么？

“你想上台吗？”

就在川越凪感觉到遗憾地时候，那位选手起身谢幕，接下来就轮到松本淳准备上场了。

“我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你想试试吗？”

他整理着自己的领结，转头目光些许温柔地看着她，灰蒙蒙的灯光从他棱角分明地五官边缘照射进来，将她漂亮如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奇异的金色。

川越凪听不见声音，但是她能看懂唇语，这对于聪明伶俐地她来说，并不需要特意去学。

“想。”她点头。

川越凪明白，在自己内心，她还是渴望着音乐，渴望触碰到那些性感的黑白色琴键。

还有……

想要为他演奏一曲。

嗯，或者说现在这一点比较重要。

因为松本淳不是说过，想听到她的现场演出吗？

“我想，教教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竟然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虽然川越凪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松本淳还是不可避免地，绷直身子，有点起反应。

他迅速地吞咽了一下唾沫，将视线挪开些许，这才接着说道，“刚好咱们两个选择的曲子是一样的，都是莫扎特C大调钢琴协奏曲K503，以及普罗科菲耶夫。”

“那么，一会儿我上台去偷偷将自己的琴声录下来，等到你上去的时候，直接在耳机里播放。我想，这样应该不算作弊，毕竟规则里也没有写不可以戴耳机。”

“意思是，让我跟着你的琴声演奏？”川越凪托着下巴，思考这种方法的可能性。

很显然，是可以的。

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说，听上去有些荒诞。

但对两位天才钢琴师来说，却再合适不过。

川越凪哪怕五年没有演奏，但她觉得自己能够跟上松本淳的速度。

可以说，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能使用的方法。

“那么，我要上场了川越小姐。”松本淳忽然起了玩笑地心思，学着音乐剧里优雅的爵士，冲她行了个礼。

“静候佳音。”川越凪也浅浅地笑了一下，纤手拎起裙边，予以回礼。

“我发誓，如果现在是在欧洲各国的宫廷舞会上，我一定邀请小姐跳一支波尔卡或者华尔兹。”

“我们可以之后再跳。”

“好。”

松本淳开了玩笑，感觉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这才面朝舞台，深吸了一口气。

“有请下一位选手，来自东京都的松本先生。”

随着司仪报了名字，他穿过帷幕，走到了璀璨的聚光灯下。

偌大的音乐厅里，就连空气都有着回音，真正让人感觉刺眼的，并不是头顶的光束灯，而是奢华的水晶吊灯下，那无数双紧紧盯着舞台的眼睛。

松本淳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国际性的场面，忽然觉得自己连小型比赛都没有参加过，是否这一步拉的太大了。

“希望不要扯到裆。”他半开玩笑的给自己打气。

对观众以及评委们鞠躬之后，松本淳转身走到SK-EK三角钢琴前坐下，习惯性地掏出丝质手帕，轻轻擦拭着琴键。

台下有评委对于这个行为表示不理解。

“每一位演奏者结束后，都会有人清理，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不用管，在这个舞台上，实力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我倒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不应该妄加评论。”

“不过……这位松本先生还真是从未听说过，是怎么被安排进管弦乐演出的？”

窃窃私语并没有传到松本淳的耳朵里，虽然听到了他也会无动于衷。

“我不可以失误，川越凪还需要我的录音。”他现在心里只有这一个目标。

随着十指摁下，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仿佛来自深谷幽山。指尖流淌出的声音如灵动的蝴蝶，扑闪着薄如蝉翼的翅膀，音色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像雪夜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冽的光。

琴声时而高亢激昂，像涨潮时的海水拍打着海岸；时而委婉低沉，像空山新雨后湿哒哒的空气；时而清脆薄亮，像徐徐的清风拂过漫山遍野的樱花。

他的琴声并不刻意营造自己的技巧多么娴熟，而是单纯的丰富的，柔如冬日阳光，盈盈亮亮，清冷如钢珠撒向冰面，颗颗透骨。

观众席上无人不被这琴声所吸引，就连评委们，也忍不住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

帷幕后，川越凪早已摘下了耳机。

“已经传递到了。”她轻声说道。

他琴声中想要传递的感情，自己都听到了。

两首曲子很快演奏结束，也可以说，在众人都陶醉其中的时候，这样的时间就变得异常快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松本淳已经鞠完躬，转身走下舞台。

连司仪都愣了好几秒，才开始报下一位选手的名字。

虽然松本淳的演奏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最出色的，但台下的评委们却产生了分歧。

“这一届的选手，真是让人出乎意料！恐怕后面几位的士气，已经被他击溃地一滴不剩了。”

“他的实力无需质疑，是可以进入决赛的吧？”

“决赛？你在说什么？资料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他仅仅只有3等，你是想让国际上的人都嘲笑我们仙台音乐比赛如此不专业吗？”

“3等？怎么会……这等实力，应该早就9等以上了才对！”

“不论如何，3等的初学者，是绝对不能进入决赛的，这将关乎到我们协会的名声。”

“再商谈吧……看看剩下的选手表现如何。”

在比赛的第一天，十几位评委就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意见。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仅仅只有四分之一的人，赞同让松本淳晋级。

不过这一切，目前还没有定数。

松本淳并不关心自己的名次，他下了舞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刚才偷着录下的音乐，递给了川越凪。

她是最后一个上去舞台的，自然也会受到更多的关注。

“那我先过去了。”川越凪看起来比他镇定的多，接过录音之后，就跟着后台的工作人员先去准备。

松本淳目送她离去，这才转身走出后台，见到了早已等待的裕子阿姨和绫音。

“淳君，你刚才好棒啊！”绫音一看到他就飞扑过来。

松本淳及时伸出手，摁住她的头顶，才没让人扑进怀里。

“都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哥哥！’”松本淳没好气地道。

这周围还这么多人呢，上来就搂搂抱抱的，有失颜面。

“才不要，干嘛非要纠正我的称呼啊！你不也没一直叫我妈妈‘阿姨’么？”绫音又开始转移矛盾。

看到裕子阿姨一瞬间露出渴望地眼神，松本淳嘴角抽了两下。

这招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他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一会儿川越同学就要上台了，莪们先回去吧。”

她们两个只知道川越凪是松本淳的同学，倒是没有多问，绫音还主动拽着他快点走。

只是没想到，很快有工作人员将他们请到了观景台。

推开门的一瞬间，便看到了熟悉的几个人。

“松本你可算来了！你小子，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关谷平八率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但见到旁边还有裕子阿姨和绫音，又瞬间收了笑脸，规规矩矩地问好。

“喂不要吵好不好？一会儿就到我们家凪上台了！”沫子瞪了他一眼。

但今天有些奇怪的是，平八居然立马安静下来了。

松本淳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隐约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土桥叶月则是走过来，将手里一直捧着的鲜花交给他，“那个，祝贺你演出顺利。”

“特意给我买的？”松本淳有些诧异，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花，“谢谢。”

他没有多想就收了下来。

只是心里嘀咕着，自己要不要一会儿也给川越凪准备一个花束呢？

刚想到这里，沫子就激动地喊道，

“快看！凪出场了……咦，她的耳机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