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的登门示好,来的极不是时候。
海枫当时因为早膳没吃到想吃的菜,吐得天昏地暗。
多布正拿着个紫铜錾双鱼纹的大痰盂照顾她,听见董嬷嬷通报,直接就喊撵出去。
“大过年的,姐姐怀着孩子,还帮弟弟张罗婚事,他连这点良心都没有,管不住自己老婆那张嘴!我不见,让他走!”
董嬷嬷不敢动,舒泰直接听命往外走,又被海枫喊回来。
“我起不来,多布你去吧,就按我说的告诉他。”
还好这时候,济兰听到消息过来照顾女儿,多布看在丈母娘好言相劝的面子上,出去见八阿哥了。济兰顺便就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多布脾气虽然有点急,但是听劝,还知道心疼你,真是难得。”
海枫头昏脑胀,缩在新换的被褥里,软绵绵地说话。
“这孩子真闹人,饮食上一点马虎都不肯容。早上起来,不知怎的,就想吃炸的鲜虾。这个季节,哪儿弄呀?府里也没有。我想,就算了吧。然后......”
“我的乖女儿,你也忒懂事了。好歹托生在皇家,当公主。又不是要吃龙肝凤胆,既然想吃这个,拿银子出去寻,再问问内务府。”
阿香将平时收着的丸药都给翻找出来,海枫挑一颗温和安神的服下,缓缓睡沉。
再醒来时,满屋子都是炸虾的香气。
济兰去厨房忙活,只有多布坐在桌边,右手握一卷史书在看,左手频繁地试盘子的热度。听见海枫翻身坐起,走过来扶她。
“真有口福。再不醒,虾就不酥了。”
“哪儿弄的?”
“砸开畅春园冻硬的湖面,捞的。内务府听说是你要,上上下下,凑在一起想辙。也不知他们怎么想起,湖里为了喂鱼,常投虾进去。打开一看,还真有。就是不太多。”
蘸着椒盐,海枫简直狼吞虎咽,一小盘炸虾很快就吃完了。
多布端一碗温热的白粥,一勺勺喂给她。
“慢点吃,别噎着。都是你的。”
“这话你跟肚子里那个说。”
虾个头不大,只有两三寸长,海枫能尝出厨子尽力了。好在那一丝丝鲜甜刚入口,她那股说不出的难受,立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八弟走了?”
“吃完饭再说这些。”
多布倒茶给海枫漱过口,才把和八阿哥的对话,事无巨细,一一道出。
“他还算机灵,身段放得极低,知道你不是吓唬他退婚而已,把大阿哥的那些事,都跟我说了。你的这些兄弟,真够无情的。”
“果然,他一不缺钱,便要甩掉你,连巴林王都不稀罕了?”
“正是。我前后这几年加起来,其实没给出去多少。不过五六万。那外宅,不是什么南方官员送的,而是山东巡抚的保命钱。今年汗阿玛不是要去五台山吗。巡抚怕御驾路过山东时被训斥,提前求到大阿哥那里。”
海枫重新歪倒在枕头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山东巡抚心虚什么?要花大价钱保命。叫他们出去打探打探。”
“去了。五方楼有靠得住的山东人伙计,张顺提起来,我觉得不错,刚派出去了。”
“嗯。”
有些话,非说不可。海枫都琢磨好几天了。
多布这段日子,沉默寡言,跟她都少有嬉皮笑脸的时候。
“没事儿,那丫头就是口舌上一时痛快,你看,我一说拿捏婚事,八弟就......”
“枫儿,你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她说的对,我是没看住大阿哥。还在你面前夸口,说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霁红瓷碗里粥都喝完了,多布还坐在床边,摆弄着配套的勺子,目光躲躲闪闪。
像个不知所措、刚犯错的孩子。
海枫主动躺到床的内侧,让出丈夫平时用的身位宽窄。
“喂,我冷,你过来,给我暖一暖。”
对妻子的邀请,多布从来毫无抵抗力。
歉疚、别扭,都在肌肤相亲之间,逐渐淡化。
多布就像个大火炉一样,他一进来,整个被窝热得海枫微微生汗。
“你看史书,难道没看见‘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这些朝堂上的事,哪儿有永远占便宜不吃亏的。这次在哪里失手,下回再不犯,不就行了?别总愁眉苦脸的了。”
“那也得先生,愿意指点学生才行呀。”
“哎哟哟,不敢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多布含笑,闷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刚才八阿哥的言行举止,觉得有些反常。
“八弟这个人,往常喜怒哀乐都没有的,今天却不大稳重。”
“他真着急了呗。你说说,朝中这么多大臣,谁愿意凑八弟的冷锅冷灶?”
“还真没有。要有,也是找大阿哥。”
海枫靠在多布的臂弯里,浅浅嗤笑一声。
“你一个男人,自然不知道内宅的事。他那位朝思暮想的格格,从小得老岳亲王溺爱,仗着自己年纪小,时常出入王府书房,认识好些文人墨客,江南学子。十几年过去,这些人,要么入翰林,平步青云;要么开馆授课,自己便不做官,学生总有做官的。他急等着这位贤内助进门,帮他拉几个同伙呢。”
“哦,你自己知道,不告诉我,坏透了!”
多布知道她身上几处最怕痒的地方,刚随手抓了三四下,海枫就投降了。
“我以后都跟你说,行了吧?别挠了!这些妇人之间的事,我以为你不想听呢。上回我说起,给八弟设结党营私的圈套,你也没细问。”
“我没往这上头想过,只当岳郡王会掺和进来。不过不对吧?要是结交这些人,就算结党营私,那老岳亲王,为什么敢?”
“因为,他知道好歹。天底下的汉臣,只能有一个党首,那就是汗阿玛。除了他,谁都不能施恩于读书人。老岳亲王,不过以诗画会友而已,从不曾越雷池一步。”
“这里头弯弯绕绕真多。你等我想一想的。”
等多布把事情捋得差不多,想跟妻子讨论一番时,海枫早都睡着了。
他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自己也平躺下来。
海枫从来都不是那种干瘪瘪的身材,怀孕之后,胸前小腹都多长不少肉。多布抱着她,体温逐渐升高,跟夏天洗热水澡一样。
长着几层厚茧的粗粝手掌,在雪白滑嫩的肌肤上反复流连,欲罢不能。
“到八月才生,真是要逼死我......”
喃喃自语着,他也逐渐睡着了。